忽驚春

第3章

沒有管渾身發抖的趙小姐,我打量著趙夫人:「夫人好久不見。」


 


趙夫人的臉色青了又白,牙齒咯咯打戰:「我如今落到這種地方,唯有一S!」


 


好大義凜然的話!


 


那麼鏗鏘有力的一聲喊,簡直把我們玉京樓都照亮了呢!


 


「好的呀,那就請夫人赴S。」我認認真真地掏出了條白綾遞了過去。


 


又補了一句:「二百六十兩紋銀呢,夫人S了,我便隻能讓趙小姐賺回來了。」


 


趙夫人聽懂了我的意思,登時渾身顫抖了起來。


 


「玉京樓之前的管事,很喜歡逼良為娼,她在街上看到好看點的小媳婦兒大姑娘,就設局誘惑她們的父兄去賭,輸了錢,這些人就隻能賣家裡能賣的一切,賣到最後沒什麼值錢的了,就賣家裡的女眷,嗯,女眷在他們眼裡也不過是貨物罷了……阿蓉就是那麼來玉京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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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挑了挑油燈裡的燈芯。


 


趙小姐年僅十四五歲,雖有些懼怕我,但更多的還是少女與生俱來的熱血。


 


「好壞的女人。」她說完才發現失言,躲在母親身後看著我。


 


「是啊,所以我上任之後,讓她趴在後院接客,一文錢一次。」


 


我沒在意趙小姐的小動作,隻是笑。


 


「她也尋過S。第一次上吊不成,我讓人砍斷了她的兩條胳膊。」


 


「第二次她咬了舌頭,也沒S成,我幹脆把她的舌頭也割了。」


 


「第三次她意圖撞柱子,還是被人發現了,於是我砍斷了她的雙腿。」


 


「她現在還在後院,趙夫人要去看看嗎?」


 


見我真的打算讓婢女拖走她,趙夫人強撐著的體面消失了:


 


「你……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冷酷地看著她:「自己選吧。要麼你留在玉京樓,你的女兒會服下假S藥換一個身份,從此以後她就是長公主書院裡的學子。要麼你去S,但你最好S利落些,不然我不保證會對你做些什麼,以及你女兒會替你還我這二百六十兩紋銀。」


 


趙夫人猶豫很久,最終選擇了前者。


 


趙小姐被女子書院的人帶走時,沒頭沒腦地問了我一句:


 


「雷娘子,宮裡的貴人為什麼要定下金花錢這樣不合理的律令呢?」


 


他們啊,他們都是些獨夫民賊。


 


我們這些叉開腿當娼女的人,都要比這些獨夫民賊幹淨上十倍百倍。


 


「因為他們是上位者,上位者有權制定一切規則,操縱所有人的人生。」


 


我毫不猶豫地回答趙小姐。


 


「好好讀書吧,長公主打算開女科了,你若是考中,就有權力制定部分規則……」


 


「我也不知道這權力能做到什麼,但最起碼把你母親從玉京樓接出來不成問題。」


 


趙小姐點了點頭,深深地朝著母親行了一禮,離開了玉京樓。


 


小姑娘前腳剛走,我便叫來了阿蓉:「去,給她一巴掌。」


 


阿蓉猶豫許久,還是抡圓了在趙夫人臉上來了一下。


 


當日趙夫人給了阿蓉一巴掌,今日我做主,讓阿蓉打回來。


 


也算兩清。


 


我本想命婢女把鬢發被打到散亂的趙夫人送回房去,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你怎麼稱呼?」


 


「他們都叫我趙夫人或是趙劉氏。」趙夫人喃喃道。


 


「你的S鬼丈夫害你淪落煙花之地,你還要冠夫姓嗎?」我嗤笑地說。


 


趙夫人沉默了很久,輕輕開口:「妾姓劉,字風闲。許多年沒有人那麼叫過了。」


 


做官家夫人,連自己的名字都不配被人提起了。


 


做了娼女,卻能保留原名。


 


這世道真是太有趣了,有趣得我想笑出聲來。


 


「送風娘回去。」我讓婢女送劉風闲回去。


 


劉風闲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阿蓉這才面帶驚悚地開口問我:


 


「你真把碧桃四肢砍斷放在後院接客?我天天路過後院我怎麼沒見到?」


 


碧桃就是玉京樓之前的管事。


 


也是我拿來嚇唬劉風闲的筏子。


 


「偷聽?」我笑眯眯地看著阿蓉。


 


阿蓉瞪大了眼睛,無辜地看著我:「小春,你大人有大量!怎麼會為了那麼一點小事就罵我!」


 


我當然不會為了小事和阿蓉鬧起來。


 


如果說人世間有誰是真正待我好的,除了小娘,也隻有她了。


 


但我雷驚春是娼女啊,娼女暴露了真心,被人拿捏住,也就離S不遠了。


 


於是我不輕不重地擰了阿蓉的臉一把。


 


嗯,這貨最近用花露洗臉的成效不錯麼,手感比起城西的嫩豆腐也不遑多讓。


 


「你看不到碧桃很正常,因為這些話都是我編出來嚇唬風娘的。」


 


我理直氣壯地佔完阿蓉的便宜。


 


在心裡默默地補了句。


 


我前腳S了賣掉你的S鬼老公,後腳就到柴房裡把關押著的碧桃給S了。


 


埋一具屍體也是埋,兩具屍體也是埋,何不幹脆再S一人呢?


 


倒也省事不是?


 


「啊,原來是這樣。」阿蓉點了點頭,「風娘好可憐,我們背靠長公主,也不缺錢,要不小春你行行好,把她放走吧。」


 


她總是那麼好心。


 


人家之前還扇過她一巴掌,這就拋在腦後了。


 


「她有用。」我沒多說什麼,隻是拒絕了阿蓉。


 


劉風闲當然有用,她在年少未曾出嫁前,有個青梅竹馬的戀人。


 


而這位戀人,剛好出身於帝都雷家。


 


是我那位生父雷相的旁支族人。


 


當然,除了私仇之外,還有一個原因。


 


雷相門生故吏遍布整個朝堂,扳倒了他,長公主的路才是坦途。


 


餌已布好,魚會什麼時候咬鉤呢?


 


6


 


趁著這幾日樓裡清闲,我第一次踏入了長公主府。


 


李醉晚百忙之中抽了個空見我,彎了眉眼贊許:「你做得很好。」


 


她笑起來的樣子真美啊,讓她身後鑲著南海明珠的檀木鏤花屏風都黯然失色。


 


我被李醉晚的模樣衝昏了頭腦,鬼使神差地想要伸手去抓她的衣帶。


 


李醉晚卻搖了搖手,制止了我的行徑:「屋內有人呢。」


 


「有婢女怕什麼,又不是沒見過我們假鳳虛凰不知天地為何物……」我不以為意地癟了癟嘴。


 


然後看到了從屏風後面轉出來的驸馬,啞然無聲。


 


不是。


 


女人說話,他一大老爺們留在內室裡幹什麼?


 


不覺得自己多餘礙事了嗎?


 


有些人看上去像是長公主的正室,實際上連臉都不要了擱這兒和玉京樓的娼女爭寵。


 


八輩子沒見過那麼下賤的男人。


 


我心裡絲毫沒有撬驸馬牆腳的愧疚感,反而異常生氣地剜了他好幾眼。


 


「妾身告退。」


 


被攪和了好事的我,臉上都黑得能擰出汁水來,連禮都不想行,扭頭就走。


 


沒眼力見的狗東西。


 


還是從前幾屆科舉中千軍萬馬S出來的探花郎,有沒有一點自覺在身上的?


 


看到別人偷長公主,難道不應該關上門等對方結束離開了,再過去恭敬地收拾殘局麼?


 


就知道杵那裡礙眼,你是個柱子麼杵杵杵?


 


我氣呼呼地將長公主花園裡開得正好的白芍藥揉了個稀巴爛,這才出了口惡氣。


 


看著潔白如玉的花瓣被碾成一團稀爛的糊糊,毀滅欲被滿足,心下登時快意十足。


 


有生必有S,早終非命促。


 


反正你們開得再好再豔,也是早晚要變成花泥的,姑娘我提前送你們一程。


 


不謝。


 


提了提批帛,扶了扶鬢角的簪子,我剛想昂著頭離開公主府,就被一個小廝叫住了:


 


「驸馬想與雷姑娘一敘。」


 


敘什麼?敘舊?


 


我不記得驸馬的母親也是我玉京樓的粉頭呀,怎麼就有舊了呢?


 


我剛想拒絕,小廝身後又轉出來兩個侍衛,手還都放在刀上。


 


好好好,敘,今天不把驸馬的祖宗十八代都一一敘完,我雷驚春就不走了!


 


剛踏入花廳,還未打量正在練字的驸馬,我身後就挨了一腳。


 


身後的嬤嬤硬生生把我踹跪下之後,驸馬平靜地看了我一眼:「這不是會行禮麼?」


 


喲,這是铆足了勁兒給我下馬威呢。


 


我剛想爬起來撕爛驸馬那張臉,身後就傳來了李醉晚的聲音:


 


「驸馬好大的威風,竟把手伸到我身邊人身上了。」


 


她來得匆忙,發髻上那支白玉簪子都沒有绾好,搖搖欲墜地橫在臉頰旁。


 


不知怎的,我心中的委屈和憤怒一下子就平息了。


 


李醉晚給了我個眼神,我會意,把花廳騰出來給她用於和驸馬對峙。


 


她身邊的女官銀霜趕緊帶我下去給膝蓋塗了藥。


 


銀霜替我放下裙子,又送我出府,路上才沒忍住問了一句:「你何苦招惹驸馬?」


 


「想招惹便招惹咯。」我笑吟吟地回答她。


 


又在心裡補了一句。


 


當然是因為驸馬姓陳。


 


那位把我小娘賣進玉京樓的雷家主母也姓陳,驸馬正是她的親侄子。


 


若是按照正經的嫡庶輩分,我身為雷相庶女,少不得要稱呼驸馬一聲表哥。


 


陳家和雷家既是姻親,又是同氣連枝,在朝堂上共進共退,都是長公主李醉晚執掌朝政的阻礙。


 


所以我並不怕他。


 


一個未來的S人,再位高權重,又有什麼可怕的?


 


再說了,對我抖什麼威風啊,驸馬表哥?


 


長公主李醉晚要是不喜歡我,我能有爬她床的機會?


 


而且我們一家人幹嘛說兩家話啊?


 


驸馬表哥用看外室的眼神看我,我可真是會心寒的。


 


表哥若是覺得我雷驚春當人外室不對,那就和長公主和離分開把殿下讓給我。


 


那我不就不是外室了麼?


 


雖然腿疼,但幻想著李醉晚怎麼和驸馬表哥吵架,我的心情還是大好。


 


可當婢女遞過來劉家字跡工整的拜帖的時候,我轉瞬間臉色就變了。


 


風娘的母家打通了官府的關系,想要贖回風娘和趙小姐。


 


劉風闲被賣到玉京樓已經足有十多天了。


 


官宦人家最重一個清名,他們贖回去人,然後呢?


 


浸豬籠?給白綾?家廟剃頭當姑子?


 


風娘也明白自己的處境,風姿綽約的臉登時一白,求助似的看向我。


 


她最開始被賣進玉京樓的時候確實也是想S過的。


 


但尋S不成後,她的狀態便迅速變得麻木而漠然了起來,似乎除了女兒,沒有什麼能夠再讓她掛念。


 


「你恨我把你當成粉頭嗎?」我沒有避開她的眼神。


 


風娘蠕動了半天嘴唇:「妾不恨你。先夫自視甚高,掌控著監察院這種朝政咽喉,卻趁著陛下年邁,趁機在幾方勢力之間反復挑選下注。妾落得今日的下場,無非是受了他連累。」


 


明白就好。


 


我冷漠地開口囑咐護衛:「把劉家的人都撵出去。」


 


這便是要保住風娘的命了。


 


風娘松了口氣,扯出抹微笑來:「多謝雷娘子。」


 


「快夏至了,」我緩緩吐出一口鬱氣,「我打算帶著阿蓉去山裡避暑,你要去嗎?」


 


「雷娘子不怕我趁機逃跑嗎?」風娘好奇地反問。


 


我低低地笑了:「家產抄沒,入了賤籍,夫家倒臺,母家不容……天下之大,你又能往何處去呢?」


 


其實這話,倒也不單單隻說給劉風闲一個人聽。


 


曾經我也想過帶著小娘逃離玉京樓的。


 


放棄仇恨,離開帝都,在鄉下建個小院子,養些小雞小鴨,種地織布為生。


 


可入了賤籍,到哪兒都是賤籍。


 


逃不脫的。


 


我帶著小娘逃過,也不過是三個月的自由自在。


 


被鄰居發現了賤籍後,裡正舉報到官府,官府親自捉拿,把我們扭送回了玉京樓。


 


若不是小娘和阿蓉哀哀地朝著碧桃磕頭求饒認錯,那頓毒打足以要了我的命。


 


所以,對於一個娼女來說,什麼是正確的?什麼又是不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