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詞

第5章

 


「大哥,對不起。」


 


大哥並沒有怪我,而是一陣苦笑:「十一郎,以後常回家看看。」


「大哥,你以後還是多看著些九姐姐吧,九姐姐若還是這樣口無遮攔,早晚有一天會闖下大禍的。」


 


「好,我會約束好九娘的。」


 


和大哥告別後,我心中澀澀,有一些難受。


 


早在阿姐進宮之前,我就在東市置辦了一家宅子,宅子不算大,但好在地段好。


 


雲開戴著長長的帷帽,跟著我一同進去。


 


我們都沒想到王辯安竟然會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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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雲開,身子立刻繃得直直的,問我:「竹子,符先生怎麼來了?」


 


到了內院之後,雲開已經摘下來帷帽,站在我身後,儼然一副主人的樣子,連阿娘都沒多說話。


 


「我是阿竹的先生,自然也是要跟著他的。」他歪頭看向我,「阿竹,你說是不是?」


 


「自然了,歡迎之至。」


 


雲開回答了王辯安的問題之後,反問王辯安:「倒是王郎君為何在這呢?」


 


王辯安用手摸了摸鬢角,很得意地說:「是許姨讓我過來的。」


 


我立馬轉頭看向阿娘,阿娘不敢直視我的眼睛,繞過我走到王辯安身側,招呼著王辯安進屋坐下,還說要親自下廚露一手給王辯安看看。


 


等他們兩個進去後,我和雲開看著木芙蓉,不約而同想到了前世。


 


小池南畔木芙蓉,雨後霜前著意紅。


 


上輩子為了和我的名字相襯,蕭雁南在皇宮內外種了不少的鈴蘭花,說我的性子和鈴蘭一樣不爭不搶、溫婉可人。


 


其實他不知道我不喜歡鈴蘭,我最喜歡的花是木芙蓉,就連性子溫婉也是為了符合皇後的身份。


 


也許他知道,隻是樂見其成罷了。


 


「阿竹,有一個人想要見你,你要不要見?」


 


「是誰?」


 


「他不想讓你提前知道。」


 


雲開神神秘秘的樣子,讓我有很大期待,其實我心中模模糊糊地有一個影子,但不知道是不是他。


 


我還沒好如何與他見面。


 


還是先不見了吧。


 


免得給他造成困擾。


 


見我心情有些低落,雲開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一個戒指遞給我,上面有一條長蟒。


 


是雲開生母的蟒戒。


 


「這是你阿娘唯一留給你的東西了。」


 


雲開的生母是古木族人,生活在西南邊陲。


 


傳說古木族人有一招魂之術,可讓往生之人魂魄聚攏,早日轉世投胎。


 


不過懷璧其罪,古木族人早就經歷滅族之害,族人早就不知所終了。


 


當年蕭雁南舉全國之力,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找出來古木族人,才遍尋高僧來招魂。


 


這個蟒戒是古木族長的信物。


 


我不能收。


 


雲開卻抓住了我的手,自作主張地帶到我的大拇指,聳聳肩說道:「阿竹,你帶上剛剛好呢。」


 


我看著雲開,有一瞬間的失神。


 


當年到我胸口的雲開已經比我高出一個頭了。


 


「雲開,這麼多年你到底經歷了什麼?我記得你小時候不愛笑,也不愛與人說話,現在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雲開負手而立,目光熱切,一字一句道:「因為當年你說,希望我開心一些。


 


「你喜歡開朗的孩子,我便長成你喜歡的樣子。」


 


雲開的話像天上落下的星子墜入水中一般,在我心底蕩出一圈一圈的漣漪。


 


我摸不準他是什麼意思。


 


好在王辯安的聲音打破了尷尬的局面。


 


「竹子竹子,吃飯了!」王辯安聲音很大,又叫又嚷,「許姨做的菜可好吃了,你要是不吃就要被我吃完了!」


 


「好吃你就多吃一些。」我對王辯安說。


 


其實阿娘做飯並不好吃,雖然在崔府過得並不容易,但並不會在吃食上短了我們,府中有專門做飯的婆子,也用不到她。


 


跟著我阿爹的時候又是錦衣玉食,十指不沾陽春水,就算有一些做飯的底子在,那也是快二十年前的,飯能吃就很不錯了。


 


果然,我夾了一個清炒竹筍,很鹹很鹹。


 


王辯安卻很是捧場,不停地誇阿娘做得好吃。


 


我拽了拽他的衣袖:「得了,不想吃別勉強,阿娘做飯什麼樣我心中有數。」


 


王辯安才停下筷子。


 


阿娘還不相信,把每道菜都嘗了一小口,然後全部吐了出來。


 


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許姨要是不嫌棄,我倒是可以露一手。」雲開挽起袖子去了廚房,做了一桌子我喜歡的菜。


 


阿娘看著眼睛都亮了,小聲嘟囔:「這符先生也不錯。」


 


雲開和王辯安一左一右坐在阿娘身旁,聽見阿娘的聲音,王辯安臉色有些不自然,雲開卻在一旁淺淺笑著。


 


「阿娘,你說什麼呢?」因為坐得遠,我沒有聽到阿娘的話。


 


「沒什麼沒什麼。」


 


雲開給我夾了一小塊蝦仁,王辯安也不甘落後地給我夾了一個雞腿。


 


我看著碗裡的雞腿,總覺得王辯安有點不對勁。


 


對王辯安說:「辯安,你多久沒去醉仙樓了,不是說著要給春花姑娘贖身嗎?」


 


提到春花,王辯安沒有以往的開心,而是瞪了我一眼自顧自地回房了。


 


飯桌上留我們三個有些尷尬。


 


阿娘掰著手指頭,有些為難:「總共隻有三間房,這符先生要住哪裡啊?」


 


我一間,阿娘一間,王辯安又佔了一間,雲開隻能睡屋頂了。


 


「如果王郎君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擠一擠。」雲開的聲音很大,似乎是故意說給王辯安聽的。


 


「我介意,介意得很!」


 


堂屋門外傳來王辯安的聲音,看不見人,卻看到了王辯安的影子,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躲在了那裡。


 


「那王郎君要是介意的話,在下隻能和阿竹住一間了。」


 


「那不行!」王辯安從門後跳出來,還沒等雲開說話就扯著他的袖子走了。


 


阿娘看著他們兩個走遠了,問我:「阿竹,你覺得王家郎君怎麼樣?」


 


「挺好的呀,很有意思。」


 


阿娘湊近了一些:「那你是喜歡王家郎君了?


 


「再過幾個月你就十七了,也該說親了。」


 


意識到阿娘的想法後,我放下手中的茶碗:「阿娘!我現在可是男兒身。」


 


阿娘卻毫不在意:「正是如此才要早為你打算了,反正你阿姐現在是貴妃,咱們娘倆吃喝不愁,王家還是個大家,你要是嫁進去……」


 


「啪」的一聲,剛剛在桌子上的茶盞被我摔得四分五裂。


 


「阿娘,我的事你別操心了,之前阿姐在府中的時候也沒見過你為她打算打算,日後若是讓我再聽見你那什麼貴妃之母,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阿娘被我嚴肅的語氣嚇到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走了。


 


14


 


轉眼又過去了幾個月,發生了幾件大事。


 


一是崔鏡懿還是入了宮,不知道怎麼被蕭雁南臨幸,被封昭儀。


 


二是阿姐身懷有孕,卻聖眷漸弱,有了失寵的跡象。


 


三是王家嫡女與福王大婚,兩家覬覦太子之位。


 


而我這段時間,正接手東市的鋪子,發現了很多京城很多商戶和胡商有生意往來,但中介幾經轉手,有好幾倍的差價。


 


朝廷大開邊境,鼓勵互市。


 


我在年前和雲開去了西域一趟,決定直接和西域的胡商做生意,省去中間的差價。


 


我正在鋪子裡面查賬的時候,宮裡面突然來人了,說要見我和我娘。


 


來的人並不是德公公,而是一個我不認識的人。


 


「敢問公公,是誰要見我和母親?」我掏出一個金錠子塞給內官,但他一點都不稀罕,直接扔在地上。


 


屏風後面的琴聲戛然而止。


 


因為雲開不便露面,便在屏風後面,那裡放著一把上好的古琴,知道我喜歡聽琴聲,他便整日坐在那裡為我撫琴。


 


內官還以為裡面坐著的是個琴師,不停催促我:「郎君還是快些走吧,不要讓貴人久等。」


 


到了宮內,走在長長的青磚宮道內,突然覺得恍如隔世。


 


過了這麼多年,宮中還是一點都沒變的,景色依舊,現在正是鈴蘭花盛開的季節,小宮人們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照料著,不敢出一點差錯。


 


我們進了鳳銜宮。


 


鳳銜宮是皇後的寢殿,已經空置了十八年。


 


不知道為什麼,前段時間賈賢妃竟然住了進去,賈婕妤前段時間被晉了位分,朝中都猜測是不是蕭雁南有了立後的打算。


 


這後宮的爭鬥並不遜於前朝。


 


波詭雲譎,暗流湧動。


 


「你就是崔貴妃的胞弟?」


 


「抬起頭來讓本宮看看。」賈賢妃一身華服錦繡,頭戴金釵,盡顯雍容華貴。


 


雖然臉上搽滿了粉,但也掩飾不掉歲月的痕跡。


 


「阿竹。」


 


阿娘被人扣住,臉上都是巴掌印,嘴角還出了血,眼睛都哭腫了。


 


她想要走過來,卻被宮中的嬤嬤按下。


 


我知道這個事情大抵和阿娘脫不開關系,沒辦法,誰讓她是我阿娘呢?


 


我低聲下氣,語氣很是恭謹。


 


「賢妃娘娘,敢問家母何處不敬,惹得娘娘發了這麼大火?」


 


賈賢妃看了身旁的宮女一眼,宮女立刻呈上了一份阿娘的口供。


 


上面說阿娘和別人一起放印子錢,被人卷走了十萬兩。


 


阿娘便僱了人去追債,沒想到失手傷了人。


 


傷的那人,就是賈賢妃之子,福王。


 


我沒想到其中會有這樣的淵源,倒吸了一口冷氣:「福王殿下的身子可有大礙?」


 


賈賢妃哼了一聲:「若是我兒有什麼大礙,你們母子倆豈能還活在世上?」


 


聽賈賢妃這樣說,沒有直接問罪,我便知道事情還有談判的餘地。


 


「草民代母親向娘娘請罪,不過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好在福王殿下沒有什麼大礙,不知道草民母子能做些什麼為娘娘分憂?」


 


「你倒是個聰明人。」賈賢妃很滿意我的回答,屏退了其他人,隻留了兩個心腹在場。


 


那兩個心腹都會武功,一人一邊箍著我的胳膊,就開始扒我的衣服。


 


我立刻意識到不對勁,拼命掙扎:「娘娘這是為何?


 


「草民是外男,若是傳出來恐會有損娘娘清譽!」


 


賈賢妃這才讓人松手,勾起紅唇笑了笑:「趙鈴枝,事到如今了你還在裝?


 


「你娘已經招了,說你是個女子,當年是為了留在崔家才謊報生了男胎。


 


「我就說宮中怎麼左一個轉世右一個轉世,原來你才是正主。」


 


「娘娘這話什麼意思?」不管賈賢妃怎麼說,我就是咬S了不承認,一直在裝傻。


 


「崔貴妃如何得到這貴妃之位你不會不知道吧?倒是你家那個崔昭儀,自薦枕席爬上了龍床,還诓騙聖上說她才是轉世,多好笑。


 


「你娘也是個把不住嘴的,就因為一萬兩銀子就把你賣了。」


 


我腦子嗡嗡地,不知道阿娘竟然背著我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問:「什麼一萬兩銀子?」


 


「崔昭儀給的唄,用一萬兩銀子套了你的身份,要不然你娘放印子錢的本錢哪來的,不過這也都怪你,你把錢捂得這麼緊,才讓崔昭儀鑽了空子。」


 


阿娘根本不敢看我,也不敢聽賈賢妃的話,渾身抖個不停,用手捂住耳朵,嘴裡不停地說:「別說了別說了。」


 


「娘娘說這麼多,到底想要讓草民幹什麼?」


 


賈賢妃說:「太子之位。」


 


「草民無能為力。」


 


賈賢妃笑著笑著,臉突然沉了下來:「要是你無能為力的話,令堂的性命可要堪憂了。」


 


說著就要拿刀去抹阿娘的脖子。


 


阿娘嚇得不行,跪在地上不停地朝賈賢妃磕頭:「娘娘饒命啊,娘娘饒命啊!


 


「阿竹,阿竹,快救救娘,娘這麼多年一個人帶大你們,孤兒寡母不容易啊。」


 


阿娘的聲音在我腦海遲遲回蕩,一邊是阿娘,一邊是核桃。


 


沒辦法,隻能答應:「草民盡力。」


 


賈賢妃這才讓人收起了刀,眉開眼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