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眼前玉人般的面容漸漸與記憶中孤雋的眉眼重疊。

 

他就是雲開啊。

我哽咽著：「雲開。

 

「這麼多年，你還好嗎？」

 

雲開搖頭：「趙姐姐，沒有你的日子，怎麼能算好呢？」

 

我順勢扶起了雲開，為了不惹人注目，便帶著他回了我的房中。

 

聽雲開說我S後發生的事情。

 

這才知道我S後，雲開為我披麻戴孝，扶棺而行，隻不過在回宮的時候遇到了來取他性命的人。

 

蕭雁南還是動了S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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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開渾身上下被砍了數刀，沒了意識，被扔到了亂葬崗中讓野狗啃食。

 

幸虧雲開命大，被過路老翁所救，撿回了一條命。

 

蕭雁南，終究不肯放過雲開。

 

「那後來呢？你是如何認識大哥的？」

 

雲開有些吞吞吐吐，像是怕我擔心：「救我性命的老翁是王府的管家，後來王元騰很快知道了我，以為我養傷的名義把我控制起來，借著我的名義勾結賊人策劃了百舟城之亂，我也是趁亂逃出來。」

 

雲開說到這裡的時候，我很是心疼。

 

他這輩子短短二十幾年的人生，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被囚禁。

 

「雲開對不起，是我沒有護住你。」

 

「趙姐姐你不要自責，是我自願在王元騰身側的，我隱忍不發這麼多年，就是為了收集證據，為當年的趙家報仇。」

 

我S後第十年，天下大赦，趙氏一族雖免了戴罪之身，但子侄不能科考入仕。

 

當年的冤案，已經沒人記得了。

 

沒想到雲開一直為我奔走。

 

「再後來我聽說有人在找我，知道可能是你，又害怕是陷阱不敢相見，便一邊去接近崔侍郎，一邊讓人代替我與你見面，直到他回來後，我才確認你就是趙姐姐。

 

「便借著教書的名義與你相見。」

 

原來那日的白衣男子，是雲開的人。

 

我突然想到什麼，問：「那王元騰可知道你在崔府？他讓王辯安過來莫不是打探消息？」

 

雲開讓我放心：「我與崔侍郎私交很好，當年我遇難的時候就是崔侍郎暗中斡旋，他不會向外透露我身份的。

 

「隻是沒想到王辯安竟然來了。」

 

「沒事，你放心。我去和他說，讓他不要向王元騰提起你。」

 

王辯安並沒有走遠，而是被阿娘拉著去她院中喝茶了。

 

阿娘很喜歡王辯安，每次王辯安來阿娘都會拉著他談東談西。

 

阿娘已經打發人來找我吃飯了，自從阿姐入宮後，大夫人說我年紀不小了，便單獨給我開了一個院子。

 

我帶著雲開一起去。

 

「趙姐姐。」雲開喚我，「崔貴妃是頂替了你的身份入宮嗎？」

 

「別叫我趙姐姐了，叫我名字吧，當年阿娘為了留在崔府才讓我女扮男裝。」我朝雲開笑笑，「不過現在看來，還不錯。」

 

12

 

「九娘，你這是幹什麼？」

 

崔鏡懿帶著一大群媳婦婆子把阿娘的院子砸得稀巴爛。

 

阿娘撒潑打滾地躺在地上，嘴裡喊著：「我可是貴妃之母！」

 

王辯安在一旁想著攔著，卻攔不住，被七八個婆子團團按住，外衫都給撕爛了。

 

崔鏡懿趾高氣揚，坐在梨花木椅子上，用團扇遮著陽光，一臉不屑：

 

「貴妃之母又如何？我外祖母還是大長公主呢！這裡是崔家長房的地方，你們還不是寄人籬下？

 

「我砸的東西都是我阿爹阿娘的，你不過就是一個戲子出身，我開心就叫你嬸母，不開心就能把你撵出去！

 

「崔八崔十一，沒一個好東西。」

 

「大膽！」阿娘來了火氣，也硬氣起來，「八娘可是貴妃，十一郎是崔家的兒郎！我相公是為了救大爺而S，他要是知道留下我們孤兒寡母在崔家這麼受欺負，還不如當年帶著我們一起去了！」

 

崔鏡懿可不管什麼，她歷來不喜歡阿姐，今天又受了這麼大的氣，是專門過來報復的。

 

我讓雲開去找大哥，崔鏡懿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大哥。

 

自己一個人扶起了阿娘，給她拍了拍身上的土：「阿娘。」

 

阿娘一見到我，鼻涕眼淚一起下來，埋頭趴在我肩上委屈得不行：「阿竹，你可算來了。

 

「九娘今日沒由頭的就來找事。」

 

崔鏡懿看到我，氣焰更囂張了，像一隻好鬥的公雞。

 

對婆子說：「砸！

 

「把所有的東西都砸了，別給他們母子留一個好東西！

 

「誰砸得多，本姑娘重重有賞！」

 

阿娘還想阻止，被我按住了。

 

我就冷眼看著。

 

阿娘嘟囔了一句：「那可是我攢了半輩子的啊，要是都毀了……」

 

我小聲對阿娘說：「沒事。」

 

阿娘好奇地問我：「真的沒事嗎？你可是有什麼主意了？」

 

我點了點頭，阿娘這才放下心。

 

不顧形象地一屁股坐了下來。

 

「竹子，快救救我。」王辯安被幾個肥壯的婆子壓著快喘不過來氣，臉憋得通紅，費力地伸出一隻手。

 

我這才想起了他。

 

連忙讓那幾個婆子松手，可是她們動都不動，把手抱在胸前，並不聽我的話：「咱們都是九娘子的人，自然也隻聽九娘子的令。」

 

「竹子、竹子……救救我，我快不行了……」王辯安還在喊著。

 

既然如此，便別怪我不客氣了。

 

我從靴子裡面掏出了隨身所帶的匕首，朝著婆子們一晃，就劃破了一個婆子的衣帶。

 

其他婆子這才松手。

 

我想要扶起來王辯安，但他擺爛似的不起來了，直接躺在地上，說：「我要等崔大哥過來，給我做主！」

 

大哥、大夫人、雲開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現在「滿目瘡痍」的樣子。

 

崔鏡懿背對著他們，並沒有察覺到他們過來，得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

 

阿娘眼尖最先看到了大哥，聲淚俱下地哭泣：「大郎，你可算來了，九娘都快把我們孤兒寡母欺負S了。

 

「九娘還說要把我們趕出去呢。

 

「大郎，你可要給我們做主啊，我相公可是為了救大爺才沒的。」

 

大哥聽完阿娘的話，臉越來越黑，彎腰扶起了阿娘：「嬸嬸快快起來，這件事我一定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結果。」

 

阿娘紋絲不動地躺在地上，就是不起來。

 

「崔大哥，你也得給我做主啊！」

 

大哥這才發現，旁邊還躺著一個王辯安呢。

 

王辯安顯然挨了打，臉上有些青腫。

 

「我就幫許姨攔了一下，崔九娘子快讓人把我打S了！」

 

王辯安顯然有誇大的成分。

 

大哥起身挪到一邊，想要扶起來王辯安，不過卻是紋絲不動。

 

王辯安梗著脖子說：「崔大哥不給我做主，我就不起來。」

 

「大哥，你看現在要怎麼辦？」我對大哥說，把崔鏡懿的惡行描述了一遍。

 

崔鏡懿還想反駁兩句，看到一旁站著的雲開的時候，把頭低下去了。

 

雲開不動聲色地站在我身後，以一種玩笑的口吻說道：「崔兄，沒想到令妹這麼勇武，我還想著堂堂崔府的九娘子竟然不識幾個字，原來是不喜紅妝喜武裝呢。」

 

「雲開，你就別添亂了！」大哥把頭別過去，走到崔鏡懿面前，低聲訓斥，「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麼？

 

「在家中欺壓長輩、外客，把東西砸成這個樣子，你這像什麼樣子？」

 

大夫人想要開口替崔鏡懿說話，但看到大哥凌厲的目光還是低下了頭。

 

我進屋去看了看，已經不能住人了。

 

「大哥，不止呢，還有很多御賜之物，都被九姐姐砸壞了。」

 

阿姐入宮後，蕭雁南對她很是寵愛，連帶著阿娘和我都得了不少好東西，要不然剛剛阿娘也不會那麼心疼。

 

「御賜之物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個貴妃？還不是嫁給了一個老頭子，有什麼稀罕的。」崔鏡懿小聲嘟囔，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她還以為崔家是百年前那般榮耀，以身為五姓女沾沾自喜。

 

但這不敬之語落到大哥耳中變了味道，他直接一巴掌甩到了崔鏡懿臉上，說：「還敢頂嘴？八娘已經是貴妃之尊了，就算是我見到她也要行禮。」

 

崔鏡懿被打了一巴掌，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大哥，捂著臉跑遠了。

 

大夫人想要去追，被我叫住了。

 

「大伯母，我阿娘的院子被砸成這個樣子，難道就這麼算了？且不說阿娘一輩子的體己錢都砸在裡面了，就那些御賜之物本就是無價。」

 

大夫人橫眉怒目，瞪了我一眼：「崔府那麼多院子，讓你隨便挑。」

 

我不語。

 

「那你想怎麼樣？」

 

「剛剛九姐姐說的話確實有道理，畢竟我們叨擾了這麼多年，也該離去了，隻是現在走身無分文，傳出去人莫不說大伯父大伯母欺壓我們孤兒寡母，聽說大伯母在東市有幾家鋪子……」

 

何止是幾家鋪子，那條街的鋪子都是大伯母的。

 

大伯母視財如命，知道我想要他們的鋪子，半張臉微微抽動，看了一眼大哥，咬牙說：「東頭三家給你了。」

 

我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轉過頭對大哥說：「大哥。」

 

大哥向來不在意錢財，也不理會這些，張口便說：「你想要多少？」

 

「全部。」

 

「好，都給你了。」大哥不管錢，顯然沒有意識到那整條街的鋪子到底有多值錢，絲毫沒有半點猶豫。

 

旁邊的大夫人翻了一個白眼，差點沒暈過去。

 

重重地拍著大哥的後背，拽著大哥走了。

 

阿娘早就爬起來跟在他們身後去拿地契了。

 

所有人都忘記了，地上還有一個王辯安。

 

王辯安看著大哥的背影，不停呻吟：「崔大哥，你也給我做做主啊。」

 

我蹲下身子，隨後摘下一個花枝，戳了戳王辯安的臉，對他說：「王辯安，玩夠了就該起來了，現在這裡可沒有青天大老爺，沒人給你做主。」

 

王辯安伸出手，想要讓我扶他起來：「哼。」

 

「要不是我這麼費力地表演，你大哥絕對不會這麼生氣，你還要感謝我才是呢。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算盤？」

 

我笑笑，剛想要搭把手扶起他，雲開卻推開我的手，很自然地扶起王辯安。

 

「王公子。」

 

王辯安一整個激靈，連忙收回手自己爬起來：「符先生，你怎麼還沒走？」

 

雲開笑意盈盈：「我是阿竹的先生，為何要離開？」

 

王辯安摸了摸頭，有些弄不明白不到兩個時辰，我和雲開的關系竟然這麼好了。

 

不過我猜他應該也並不在意。

 

「辯安，你三叔讓你過來可讓你打聽了符先生的身份？」

 

「你怎麼知道？」王辯安說。

 

我和雲開相視一眼，果然如此。

 

「那你可否幫我一個忙？不要把關於雲開的任何事情告訴你三叔，一句都不能說。」

 

「我考慮一下。」

 

「你小子。讓你幫忙你還矯情上了，這忙你必須幫，一個字都不準說！」我略帶警告，王辯安這才知道我沒有開玩笑，便拍著胸脯保證絕不會多說一句話。

 

13

 

我很快帶著阿娘搬出了崔府。

 

離開那日，崔府上下隻有大哥一人相送。

 

阿娘不停地抱怨：「真是人心涼薄了，我可是貴妃之母，闔府上下竟然這樣對我。」

 

阿姐成為貴妃後，阿娘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我可是貴妃之母」。

 

我說了她多次都不改。

 

「阿娘，你可別打著阿姐的名頭了，她一個人在宮中也不容易。」

 

阿娘卻不以為意：「八娘可是貴妃，還是趙皇後的轉世，有什麼不容易的？

 

「倒是我們孤兒寡母，在崔家處處被人欺負，就隻有大郎一個人來送我們。」

 

我臉色一沉，雖然大哥來了，阿娘拿著勁兒坐在馬車裡面動都不動，讓大哥過來見她。

 

我聲音很冷：「許慧芳你夠了，別的不說，大哥哪點虧待你了？

 

「趕緊下來！」

 

阿娘知道我生氣了，才不情不願地從馬車上面下來，和大哥寒暄了兩句很快鑽進了馬車裡面。

 

我對大哥躬身致謝：「這麼多年承蒙大哥關照，以後十一郎再也不會惹大哥煩了。」

 

大哥其實也勸過我在崔家繼續住下，但我們和大夫人鬧得這麼僵，也不可能繼續留在崔家了。

 

臨行之前，想到自己利用大哥狠狠敲了大伯母一筆的事情，我心中其實還有一些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