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雷聲大雨點小，是很拙劣的招數。

但隻要對楚淮有用就好。

 

果然，楚淮大步踏入，伸手就將方成玉扶起，皺眉斥道：「虧你還是謝家的女兒，竟這樣為難一個弱女子。」

 

「你們謝家，就是這樣教女兒的？」

 

我聽得笑了。

 

「虧你還是太子。」我一字一句地還給他，「竟在身有婚約的情況下，與旁人私相授受。」

 

這話一出，楚淮臉色大變，幾乎是咬著牙丟下一句：「孤是太子，你卻不是太子妃。」

 

「孤絕不會娶你。」

 

他怒氣衝衝地帶著方成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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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水擔憂道：「小姐，奴婢看著，太子殿下仿佛真的生氣了。」

 

我卻隻是笑了笑。ţū₉

 

楚淮今日的失態，幾乎證實了我的猜測。

 

感謝他，送了我一個現成的退婚理由。

 

06

 

那晚，我突然夢見了前世。

 

今日的不歡而散之後，皇後以我家對太子有用為由，勸住了太子。

 

退婚的事不了了之，方成玉轉身就嫁給了太子的弟弟，成了王妃。

 

她成婚後不久，就生下了一個女兒。

 

楚淮登基後，大方地給了他們王府許多封賞，更是時常把小郡主接到宮裡，陪她到處遊玩。

 

他們見面的時間，比我生下的公主見到楚淮的時間，還要多得多。

 

郡主被她母親從小教導，對我敵意很深，偶然幾次遇到我的女兒時，兩人總是相處不好，矛盾頻發。

 

可每次鬧出什麼事來，楚淮總是偏向郡主。

 

我那時百思不得其解，和他大吵了一架，質問他為什麼不偏心自己的女兒，非要幫著一個外人的女兒。

 

楚淮臉色難看：「你怎麼說話的，那也是朕的親弟弟的女兒，如何就成了外人？」

 

女兒年紀小，趁宮人不注意，偷偷跑到了門邊，看我們爭執得厲害，嚇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我連忙跑過去，抱著女兒哄她。

 

她小小的一團，軟軟地趴在我的肩頭，眼淚把布料浸得潮湿，也把我的心泡得又酸又澀。

 

楚淮的臉色也松動了些，不再與我爭吵，接過女兒哄了幾句。

 

眼淚還沒擦幹，就有內監匆匆過來稟報，說是郡主發了高燒，情況有些不好。

 

楚淮沒有半點猶豫，當即就放下了女兒，趕了過去。

 

也是從那天起，我的女兒慢慢就不再流淚了。

 

楚淮後來過來了幾次，他也發覺了女兒對他的疏遠。

 

或許他有心彌補，但幾次過後，他發現女兒的態度還是沒有變化，就和我又吵了一架，回頭去寵他的小郡主了。

 

上一世我身在局中，竟然沒想到另一種可能。

 

兄弟的女兒，怎麼會讓他這麼疼愛。

 

除非……

 

07

 

很快，我派去跟蹤方成玉的人有了收獲。

 

她果然私下坐馬車出府，找了個大夫給她看診。

 

我派去的人百般打聽，終於拿到了那張方子。

 

是一份養胎藥。

 

這下，楚淮的反常就解釋得通了。

 

他對小郡主不正常的寵愛，那日聽見我說私相授受時，立刻變得難看的臉色。

 

難怪娶了方成玉的，是太子關系最好的弟弟。

 

原來是急著為他遮掩，太子在成婚前就與別的小姐有了床笫之歡，還有了子嗣。

 

早產的小郡主，身子當然差些，她越是體弱多病，楚淮就越是愧疚。

 

我將證據給了爹，由他私下去找皇帝，為我退婚。

 

為了皇家的臉面，這事不擺在明面上是最好的。

 

這些年來，皇帝對太子的偏愛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太子是嫡長子，和皇帝相處的時間最長，父子之間的情分也深一些。

 

所以這些年哪怕明知道太子不是能做皇帝的材料，他也一次次縱容。

 

可皇帝的耐心，始終是有限的。

 

如果他能領會皇帝的苦心，和我成婚，借著我家的支持，坐穩他的太子之位，皇帝大概會欣慰些。

 

可惜他沒有。

 

一個容易被女人誘惑，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儲君。

 

真的是皇帝想要的嗎？

 

果然，老皇帝留下了我父親送去的那張方子，又借皇後召見的名義，把方成玉召進了宮。

 

但我沒想到的是，隨著退婚的旨意傳到府中的，還有另一個消息。

 

據說太醫當場診出了方成玉的喜脈，方成玉隻能下跪哭訴，說她與太子是真心相愛的。

 

這個孩子畢竟是太子的血脈，請皇帝開恩，留下她和孩子。

 

皇帝本想給她一個侍妾的名分，把這件醜事遮掩過去。

 

可方成玉不肯，太子也跟著胡鬧，在殿外長跪，說既然我已經提出退婚了，為何父皇不能成全他和方成玉。

 

這消息實在太丟皇帝的臉面，父親是在御前親眼看到了這一幕，才能回來說給我聽。

 

至於宮中，皇帝嚴令對此事封口，硬是半點風聲都沒走漏出去。

 

於是，最後傳遍京城的消息，就變成了我被太子退婚，而方成玉被召進宮中相看，又得太子看重，即將會成為新的太子妃。

 

08

 

京中權貴雲集，最是拜高踩低。

 

第二日的賞花會上，眾人就紛紛圍在了方成玉身邊。

 

她錦衣華服，打扮得華麗非常，得意地帶著人從我身邊走過時，還特意和我打了個招呼：「這不是謝小姐麼，怎麼獨自在此賞花？」

 

「能讓開些嗎？」我說，「你身上的味道有些濃，我都聞不到花香了。」

 

她臉色微變，倒是真的往後退了兩步。

 

剛剛站得近了，我確實能聞到方成玉身上隱隱傳來的艾草味道，這味道混在其他香料的氣息裡，聞起來不算明顯。

 

大概是昨天在宮裡大吵大鬧，動了胎氣，早早就用了艾草來保。

 

她身邊有個和我一貫不對付的小姐見狀，開口奉承道：「我倒是覺得方小姐身上的香氣清幽別致，和普通的香料不同，有草木氣息，更顯高雅。」

 

「是了。」有人附和道，「聞起來很是獨特呢。」

 

方成玉有些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到底是怕我聞出什麼來，趕緊帶著人走遠了。

 

接下來的幾日裡，京城裡流言不斷，都與方成玉即將嫁入東宮有關。

 

不知是不是她去求了太子，楚淮竟然還選了些貴重的禮物，讓人送去了方家。

 

這幾乎算是明示了。

 

一個被下旨退婚，一個正要嫁進東宮。

 

從前的京城雙姝，如今似乎高下立判。

 

她家中門庭若市，而謝府卻沒什麼人敢在此時登門，來求娶我。

 

好在，我讓人傳信給哥哥要找的人，已經回來了。

 

09

 

魏星野一身玄衣，靜悄悄地入了府。

 

被領入與我見面的院子時，他連頭都沒好意思抬，先拱手道：「謝小姐。」

 

「坐吧。」我笑吟吟地看向他，「魏將軍應該知道，我託哥哥把你叫回來，所為何事吧？」

 

魏家世代將門，他和我哥都在邊境帶兵，各有軍功。

 

隻是前世魏家站邊三皇子，後來才被登基的楚淮扣了個罪名，意圖滅門。

 

魏星野被部下拼S救出，後面就造了反。

 

而我這次退婚，必定將楚淮得罪狠了。

 

以他的性子，若是我們不扶旁人上位，等他登基後，謝家就會是下一個魏家。

 

魏星野在我對面落座，問得直白：「聽你哥說，我回來是娶你的。」

 

「婚期定了麼？」

 

我剛喝進去的茶水差點被他嗆出來。

 

「你不問問我的情況麼？」我說。

 

「我見過你。」魏星野眼底多了點笑意，冷硬的表情也柔和了不少，「你從前來校場看過你哥。」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當時我哥和一個拿著木劍的男子對打，卻輸了一招，被對方用木劍抵住了咽喉。

 

兩人打完，我哥才發現我來了，有些懊惱：「早知道我剛才就更認真些了。」

 

「這下好了，在我妹妹面前丟臉了。」

 

「這是你妹妹？」對面的男人笑了笑，「你早說，我讓你一招便是。」

 

「誰要你讓。」我哥捶了他一拳，爽朗道，「等著，下次就是我贏了。」

 

他好像還問了我哥一句什麼，不過那時我哥已經跑向了我，沒聽清他的問題。

 

見我們兄妹已經在說話，他就沒有再打擾我們了。

 

「原來那天贏了我哥的是你啊。」我恍然大悟，誇了句，「魏將軍果然英勇。」

 

「你哥也挺厲害的。」他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上次我冒進了，追擊的時候跑得有些遠，沒想到對方有埋伏。」

 

「還是你哥救了我。」

 

正是為了這樁人情，上輩子他才同意讓我代替女兒，去和郡主交換。

 

想到這裡，我心口微微一痛。

 

抬起眼時，正看見魏星野認真地向我保證：「往後不會了，等成了婚，我一定會多加小心。」

 

此情此景，ẗű̂¹我實在很難開口告訴他。

 

今日我叫他來，本來是想先談談，怎麼和三皇子合作的。

 

怎麼這人句句都是成婚？

 

10

 

隨著我和魏星野的婚期敲定，謝家和三皇子也在暗中達成了合作。

 

有我哥和魏星野牽線搭橋，還有我的婚約，三皇子自然能體會到我家的誠意。

 

何況我被太子退婚，本就代表著謝家不可能再成為太子登基的助力。

 

三皇子是貴妃所出，母家豪富，又有魏星野相助，隻是少了些在朝中的勢力。

 

如此一來，他登基的希望也大了許多。

 

借著三皇子母家經商的勢力，一夜之間，我將準備好的話本鋪遍了整個京城。

 

書鋪的最顯眼位置全被定下，擺上了一本嶄新的話本。

 

話本說的是一個出身富貴的世家公子，被父母和家族逼迫，要娶一個自己不愛，卻門當戶對的女子。

 

然而門當戶對的那女子實在無趣，公子還是更喜歡家世差些，卻明豔動人的另一位小姐。

 

經過許多坎坷，公子終於如願娶到了自己的愛人。

 

話本中特意寫了許多兩人婚後十分恩愛，感情極好的情節。

 

看起來很是甜蜜。

 

在我的安排下，京中多了不少誇贊話本中公子的言論，說他能夠勇敢地表達自己的心意，最終說服了父母，將自己的心上人娶進了門。

 

聲勢愈演愈烈，自然有人將這個故事和太子聯系到了一起。

 

為此，書鋪再次賣出話本時，特意謹慎地在開頭加了一句故事全是虛構。

 

可人的本性就是，越是禁止的東西，越會討論得熱烈。

 

左右都是誇贊太子的好話，東宮也不至於要幹涉。

 

甚至這些日子，有了京中誇贊的言論，楚淮送去方家的禮物又多了幾件。

 

往日客人稀少的方家，如今也靠著女兒，成為了京中有頭有臉的貴族。

 

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不過如是。

 

11

 

然而，楚淮很快發現，事情有些不對了。

 

往日在朝堂中願意支持他的官員，竟然紛紛倒戈。

 

他們原本不會這麼快就跟著我家改變心意。

 

哪怕太子失去了我家的助力，但現在坐在儲君位置上的依舊是他。

 

跟了太子的官員本來都在觀望，可京中這話本熱鬧了將近一月，東宮的應對卻隻是賞了些東西給方家。

 

坐實了他要娶方成玉的傳聞。

 

為了愛人不顧一切的橋段固然讓人感動，可一國的儲君，不應該是一個能為了女人放棄一切的人。

 

他身在太子這個位置上，就注定要比普通人承擔得更多。

 

要以一國之力供養的君王，怎麼能不清醒到這個地步？

 

老皇帝的身體已經撐不了幾年，還想接著在朝堂上混的人，最忌諱的就是選擇了錯誤的主子。

 

三皇子在這時透露出願意接受官員投誠的意思，就已經足夠了。

 

聰明人都趕緊投向了三皇子，隻剩下一部分堅持認為楚淮能登基的人，依舊站在太子那邊。

 

楚淮意識到不對，連忙讓方家借著養病的名頭，將方成玉送出了京城。

 

他就是再笨也知道，現在不是和方成玉成婚的好時機。

 

但方成玉肚子裡的孩子等不了太久，隻能先送出京城，把孩子生下來。

 

平心而論，這已經算是一種及時的補救。

 

然而攻守之勢，此時易也。

 

楚淮前世穩固的太子之位，已經搖搖欲墜。

 

12

 

在家中的默許下，那一日，魏星野陪我去京郊的佛寺上香。

 

我們走了官道，馬車經過十裡亭時，我掀起簾子，往外看了一眼。

 

道旁的栀子花開得極好，潔白如雪。

 

魏星野大概誤解了我的意思，我放下簾子沒多久，他突然遞進來一束剛摘下的栀子花。

 

枝葉上還流淌著清晨凝結的露珠。

 

我接過那束花，湊近聞了聞，清香的氣息很快就填滿了馬車車廂。

 

「很好聞。」我抬頭對他笑，「多謝。」

 

魏星野抿著唇嗯了一聲，放下簾子時，我卻看見他的臉都紅到了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