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低頭喝湯的時候，眼睫輕顫，捏著湯勺的十指修長，輕抿慢咽，魚湯順著喉結滾動下滑。

 

哪怕隻是在河裡捉的在野外做的一碗普普通通的魚湯，他也能品出山珍海味的味道。

 

見我一錯不錯地盯著他，蕭霽塵這下耳根也紅了。

 

「別盯著我了，讓趙嬤嬤也給你盛一碗。」

 

「不用不用，我已經飽了。」

 

那句話叫什麼來著，美人如玉，秀色可餐，光是看看我就已經飽了。

 

蕭霽塵可能也意識到了，笑著嗔罵我一句：「小不正經。」

 

他從懷裡摸出一塊潔白細膩的羊脂玉手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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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母妃留給我的，她說以後我有了妻子便交給她。」

 

蕭霽塵拉過我的手，把玉镯放在我手上：「現在，它是你的了。

 

「就當，補給你的生辰禮物。」

 

6

 

自從我把玉镯戴在手上後，整個隊伍裡的氛圍默默變了。

 

趙嬤嬤見到玉镯在我的手上戴著，雙眼瞪大，抬頭紋都被擠出來了。

 

她一副想不通的模樣，嘴裡喃喃轉著圈遊蕩。

 

我可不管他們怎麼想，隻樂兮兮地小心呵護著手腕上的玉镯。

 

又一個保命符，可不能磕了碰了。

 

得了這個镯子後，我對蕭霽塵更加殷勤起來。

 

離京時已是初秋，夜間天氣漸涼。

 

我觀察到蕭霽塵身體不好，涼風一吹便止不住地咳嗽。

 

夜間睡也睡不好，一咳就是一整夜，我有時也能被他的咳嗽聲吵醒。

 

一次夜間，我又被外面的動靜吵醒，揉著眼睛從馬車裡出去，就見蕭霽塵那輛馬車旁燈火通明，趙嬤嬤一臉憂心熬著藥，而馬車裡蕭霽塵的咳嗽一聲高過一聲。

 

我湊過去，問趙嬤嬤蕭霽塵到底是什麼病。

 

趙嬤嬤手上扇著風，說起這個，臉上充滿憤恨：「還不是那些S千刀的，給王爺下了毒，差點讓王爺喪命。

 

「好容易撿回一條命，又落下這病根。

 

「王爺以前多健朗的一個兒郎啊，拈弓搭箭，策馬奔馳一點不在話下，現在……」

 

說著，趙嬤嬤禁不住抹了抹湿潤的眼角。

 

「趙嬤嬤……」馬車裡蕭霽塵的聲音傳來。

 

趙嬤嬤趕緊倒上藥，給蕭霽塵端過去。

 

我心中擔憂，跟上去看了看，蕭霽塵倚在馬車裡，一手用帕子捂著唇，面色慘白，憔悴極了。

 

我心裡不是滋味極了。

 

他好歹是我名義上的夫君，我的身家性命全託付在他身上了。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蕭霽塵給我的感覺很好，他確如趙嬤嬤說的，是個頂好的兒郎。

 

我不希望他有事。

 

思緒百轉千回，我突然想到一個法子。

 

7

 

蕭霽塵隨行之人中有一位孫府醫，也是他一直為蕭霽塵診治。

 

孫府醫正對著火光翻看醫術，愁眉苦臉，一聲接一聲嘆息。

 

「孫府醫。」

 

「小王妃，你怎麼來了？」

 

我湊到他身邊，跟他邊說邊比畫。

 

孫府醫聽完後眼前一亮，連連點頭。

 

於是，等到第二日，蕭霽塵再次咳得厲害時，我跟孫府醫一臉神秘端著藥碗過來。

 

「這次又是什麼藥？」蕭霽塵笑得無奈。

 

我連忙把藥遞到他面前，可他剛一聞到瞬間皺起了眉頭。

 

「什麼味道？」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見到這麼明顯的嫌棄。

 

「芫荽湯，治咳嗽的。」

 

「不喝，拿走。」蕭霽塵拒絕得幹脆。

 

趙嬤嬤道：「王爺打小就不喜歡吃芫荽，沾點味都不行。」

 

這怎麼行！

 

這可是我好不容易跟孫府醫對好的方子。

 

「王爺，喝點吧，這個治咳嗽真的很有用。我小時候也總是生病咳嗽，姨娘就給我熬這個喝。別看它難聞，實際上可有用了。」

 

無論我怎麼說，蕭霽塵都無動於衷，直接閉目養神不搭理我。

 

我氣得叉腰。

 

此路不通，那就換一個。

 

蕭霽塵吃晚飯的時候，我又掛著笑出現在他面前。

 

「阮初陽，芫荽和你，隻能有一個出現在我面前。」蕭霽塵淡淡道。

 

我連連搖頭：「那當然是我啦。

 

「你看，這回不是芫荽湯，是蘿卜蔥白湯。」

 

我捧著碗，眼睛眨巴眨巴看著他。

 

姨娘給我做的湯可多了，總有一個你能喝的。

 

這下蕭霽塵總算勉強點頭。

 

如此下來，效果聊勝於無。

 

蕭霽塵的咳嗽總歸好些。

 

此去燕地，共需三月有餘。

 

一路上蕭霽塵官道小道換著走，行蹤捉摸不定。

 

越往北走，天氣越寒。才十月下旬，天空中竟飄起了細碎的雪花。

 

雪天山裡路滑，為免發生意外，他們找了一獵戶家歇腳。

 

「夫君，你快看！」我朝坐在屋內的蕭霽塵招手，地上是一個圓滾滾的雪人。

 

屋裡燭火昏黃，蕭霽塵手捧一卷書，聞聲透過窗子朝我看來。

 

有了雪色映襯，外頭一片銀白。

 

趙嬤嬤不知從哪找來一小根胡蘿卜，插在雪人臉上當鼻子。

 

蕭霽塵放下書，眉眼揚起輕笑：「很可愛。」

 

我滿意地點頭。

 

我在廊下抖落一身風雪，進了屋趕忙把手放到炭盆上烤。

 

「咱們還有多久能到燕地啊？」我問。

 

蕭霽塵算了算：「還剩一月左右。」

 

「那豈不是剛好趕上在燕地過新年。」

 

「嗯。」

 

「長這麼大，我還沒在外頭過過年呢。在府裡，隻有我和姨娘一起過除夕，姨娘親自給我下廚，做好多好吃的。也不知道燕地的人怎麼過年？」

 

說起姨娘，我眼睛有些發酸，也不知道姨娘在府裡怎麼樣了，大夫人有沒有遵守諾言。

 

我甩甩頭，問蕭霽塵：「夫君呢？夫君都是怎麼過年的？」

 

蕭霽塵聲音淡下來：「宮裡擺宴用膳，觥籌交錯，一成不變的樣子。」

 

「那肯定比我和姨娘吃得好。」我笑嘻嘻道。

 

「這倒是。」

 

手暖和起來，我才挨到蕭霽塵旁邊，彎腰去看他手中的書。

 

「這是什麼字？」我指著書問。

 

「《察今》。」他回答完，才意識到什麼，「你不識字？」

 

我不好意思：「沒人教我。」

 

「要不夫君你教我吧。」我歪著頭，雙眼亮晶晶。

 

蕭霽塵輕咳一聲，微別過頭去：「好。」

 

我還在欣賞他修長的睫毛，下一瞬，蕭霽塵神色驟變。

 

他一把推開我，一支利箭破空而來，從我們中間「唰」地飛過。

 

有刺客！

 

8

 

「躲好。」

 

蕭霽塵一聲令下，我迅速躲藏到櫃子後面，以免被箭羽所傷。

 

這不是第一波刺客，我已經從一開始的驚慌變成現在能自己找地方藏好。

 

蕭霽塵的人和刺客廝打起來。

 

他們的目標一直是蕭霽塵，一時間無人注意到我。

 

我明顯感到這波刺客人數眾多，專盯著蕭霽塵一人，招招都下的是S手。

 

好在蕭霽塵的侍衛毫不遜色，護著蕭霽塵不落下風。

 

周圍乒乓作響，好一陣，聲音才漸漸停下。

 

我悄悄探頭，蕭霽塵剛把劍從一人身上抽出，鮮血四濺。

 

他拿劍的時候儼然變成了另一個人，身手利落颯爽，周身氣度被寒霜覆蓋。

 

「收拾幹淨。」他淡漠道。

 

我放下心，正欲出去，卻見他身後一人袖中悄悄滑出匕首。

 

「小心！」我大喊。

 

那人瞬間高舉匕首朝蕭霽塵刺下。

 

電光石火間，一支小箭直直插進那人的後心。

 

蕭霽塵趁機迅速閃身躲開他接著刺下的匕首。

 

那人被劉侍衛制住，蕭霽塵帶著些驚詫看過來。

 

而我怔然盯著倒下去的人，大腦一片空白：我S人了。

 

「拖下去。」蕭霽塵一邊吩咐一邊快速向我走過來。

 

他蹲在我面前，眼神溫柔。

 

我無措地扯著他的袖子：「我，我……」

 

他眉眼彎起，笑著揉了揉我的腦袋：「初陽，你做得很好。」

 

……

 

蕭霽塵去審問留下的活口了，我心不在焉地擺弄手裡的袖珍弓弩。

 

這是第一次遇到刺客的時候，我差點被刺客所傷，蕭霽塵給我的。

 

「以後留著防身。」

 

我剛拿到的時候很新奇，整日纏著蕭霽塵讓他教我。

 

現在終於派上用場。

 

趙嬤嬤心有餘悸，站在我身邊嘟嘟囔囔。

 

「這次幸虧有你，不然王爺可是兇多吉少。

 

「誰能想到王爺身邊出了內鬼……」

 

另一邊，劉侍衛語氣痛恨指著那個內鬼：「你是王爺一手提拔的，跟了王爺多年，我怎麼也沒想到竟是你要置王爺於S地。」

 

「王爺待我不薄，可他不是我的主子。事已至此，要S要剐悉聽尊便。」

 

立在一旁的蕭霽塵神色莫測，隻問了他一句：「你背後的人是誰？」

 

「王爺不是知道嗎？」

 

「S了吧。」蕭霽塵深深閉眼，像是得到了最後的真相。

 

雪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雲層直照在蕭霽塵染血的白色狐裘，為其覆上一層銀霜。

 

趙嬤嬤獨自喃喃：「那人，不是聖上派給王爺的嗎？」

 

真相撕裂烏雲，徹底露出猙獰面目，叫囂著要把人吞噬殆盡。

 

一個令人心驚膽戰的事實浮上心頭：

 

要S他的人，是皇帝。

 

9

 

蕭霽塵倚在樹上，遙遙看著天上的孤月，身影說不出的寂寥。

 

我站到蕭霽塵身旁，一時不知怎麼安慰他。

 

還是蕭霽塵先開的口：「你知道嗎，我曾經是父皇最喜歡的孩子。」

 

他的聲音淡淡的，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那時候我母妃還是寵冠六宮的嫻妃，父皇喜歡她，差點就為她廢了皇後。

 

「而皇後家世顯赫，又豈是她可以動搖的。

 

「她認不清，執意以為憑著父皇的寵愛就可以鬥倒皇後，所以她一再討好順從父皇，日日告誡我要成為父皇最有出息的皇子。

 

「所以我日日苦學君子六藝，也成了她期待的樣子。

 

「事情如想象中順利，她的勢頭壓倒皇後，我的名聲勝過太子。」

 

「之後呢？」我忍不住問道。

 

「之後。」蕭霽塵垂眸嗤笑。

 

「之後便是現在這個樣子。

 

「皇後母子聯合母家共同對付我們。明山圍獵，我替父皇擋下毒箭。其實那是皇後安排好的，箭上淬的毒是其家族獨有，我危在旦夕，母妃去求父皇讓他找人醫治我。

 

「父皇知道一切，也默認了一切的發生。他知道如果我不擋，那箭射不到他身上。而我擋了，我會沒命。」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你不是他最喜歡的兒子嗎？」我深深蹙眉，心裡升起一陣怒火和不解。

 

「最是無情帝王家，生在皇家，哪有什麼真的父子情。他是皇帝，坐擁天下，他不需要一個會威脅到他的兒子。別人越是誇贊我有帝王之姿，他就越是害怕。所以，他默許皇後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