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霜寒

第2章

4


阿虞搖搖頭:「不了師兄,我用慣了小鐵,它很結實的,我不想換,多謝你的好意。」


 


「好吧。」蘇言也沒多說什麼。


 


阿虞日復一日不知疲倦地練習著。


 


很快就到了選拔的前一天晚上。


 


很奇怪,阿虞今晚睡得尤其沉。


 


我靜靜地躺在床頭,突然一個人影籠罩了我。


 


是平日裡總想刁難阿虞的少女。


 


「你不是就愛耍你這破棍子嗎?」她露出冷笑,「看我把它扔了,明天你也隻能用這把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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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將我拿起,放了一把看似完好實則一碰就斷的劍在那裡。


 


山頂風聲颯颯,少女面無表情將我扔下了崖底。


 


第二天阿虞醒來,她揉了揉眼睛,昨晚那少女領著幾個人進了屋。


 


「喲,阿虞才醒啊,」少女笑容甜美,「怎麼沒看見你平日裡用的那鐵棍兒啊?今天可是要拿它跟我們打呢。」


 


阿虞皺了皺眉,然後在床靠裡的角落將我拿起來:「這不是嗎?」


 


為首的少女突然笑容一滯,她喃喃道:「怎麼可能?」


 


阿虞沒管她們,拎起我趕往了賽場。


 


我龇牙咧嘴的,恨不能給她們挨個扇幾個大耳刮子。


 


這一晚可是把我飛累了,那懸崖起碼上萬丈,我連夜哼哧哼哧才飛了回去。


 


這一弄,本神劍幾萬年的小脾氣都給弄出來了,因此在選拔場上,大家看到阿虞幾乎像換了個人一般,手中的棍在她掌心、周身來回翻轉,似虛還實,招招直逼對手要害。


 


等對陣那少女時,更是兩三招將對方打下了擂臺,甚至棍子在她臉上「無意間」抽了好幾個結實大巴掌。


 


直叫她哭爹喊娘,花容失色。


 


就這麼順利地拿了第一。


 


阿虞驚詫在原地,蘇言激動地下來握住她的肩膀:「小師妹,沒想到你平日裡都是在藏拙,恭喜你,成了我的同門。」


 


阿虞靜靜撫摸著我不說話。


 


小川也如願進了劍宗。


 


雖然得了第一,可靈虛劍宗依舊給阿虞分了個平時最沒人選的師傅。


 


是個老頭,是個和阿虞一樣天賦很差的老頭。


 


一個老者,一個廢柴,一根鐵棍,無人問津。


 


老頭也不怎麼管阿虞,盡管阿虞很著急學最厲害的本事復仇,可老頭每日裡隻讓她鍛煉身體,休養生息,根本不教任何劍法。


 


阿虞也不多問,勤勉鍛煉,早起跑步黃昏打坐。


 


終於過了很久,老頭把阿虞扔進了一個洗髓仙池裡。


 


「待個兩天,這池子,最適合你這樣什麼根骨都沒有的人。」


 


我陪了阿虞兩天。


 


她很痛苦,洗髓仙池脫胎換骨,無異於將人一層層地碾碎再黏合,很少有人能承受這樣的磋磨。


 


我也是後來才明白,在天分和幸運毫無眷顧的情況下,唯有勇氣和意志方能S出一條血路。


 


而阿虞這樣一棵朽木,偏偏生了一顆堅硬無比的石頭心。


 


兩天後,阿虞根基重塑,她請求師傅教授自己劍法。


 


然而老頭隻道:「我不會那些高深玄妙的劍法,我隻會一招,就這一招。」


 


他使出了那絕妙的一招,除了我與阿虞,世界上再沒任何人看見。


 


蘇言經常來找阿虞,阿虞出落得越發美麗,他二人時常在月光下對劍,宛如一對璧人。


 


蘇言向阿虞表了白,他說已心悅阿虞許久。


 


阿虞那晚的臉頰染遍了紅雲。


 


我想起了浮生女君,那時,她也是這般滿心柔情。


 


但她與阿虞不同,天之驕女意氣風發,最終卻S在一個男人手裡。


 


如果要讓我心甘情願認主,阿虞實在泯然眾人,更遑論和驚才絕豔的浮生女君相比。


 


這晚有人敲門,阿虞剛打開,發現小川一身血跡地倒在自己懷裡。


 


阿虞雙目失神地摟緊小川,他被人一劍貫胸,阿虞想要去堵住他的傷口,血卻越流越多根本堵不住。


 


小川口中含了一口鮮血,他攥阿虞的手攥得那樣緊,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力氣:「快……快跑……小心……小心他……」


 


而後就斷了氣。


 


他是誰?


 


5


 


我唏噓不已,在關鍵時候戛然而止是什麼不敗的真理嗎?


 


眾人大驚,都問是什麼人S的。


 


阿虞指尖微顫,試圖抑制內心的崩潰:「我看了傷口,是血煞宗。」


 


蘇言沉痛道:「阿虞,別難過。」


 


血煞宗如今強悍無比,而靈虛劍宗卻走向沒落,如果硬碰硬,隻怕會兩敗俱傷,因此沒有誰敢提出來報仇。


 


阿虞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兩天,誰來都不見。


 


她隻緊緊抱著我,蜷縮在床榻上獨自流淚。


 


小川是那個小村子留給她唯一的親人,小川在,她就有故鄉,如今連小川也離開,故鄉便再無蹤跡。


 


「小鐵,我是不是很沒用……」阿虞流下眼淚,「我沒辦法保護好任何人,我是個廢物,我知道連你也如此不尋常,而我卻是這樣一個無能的人……」


 


我內心猛然觸動了下,任憑她的淚水滴落在我身上。


 


是的,阿虞,你就是這樣一個無能的人。


 


可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因為我也是根被折斷的無能的棍子。


 


老頭查看了小川的傷口,頭一回露出了肅S的神情。


 


「他是被上古魔兵蚩尤刀所傷,能撐著最後一口氣來見你,實在已經超出預料,蚩尤刀現世,人間恐有大危難矣。」


 


是了,蚩尤刀,讓她痛失親人的罪魁禍首。


 


可為什麼獨獨S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川?


 


阿虞沉默半晌,問道:「世界上,可還有什麼兵器,能對抗蚩尤刀?」


 


老頭想了想,然後搖搖頭:「談何容易,蚩尤刀乃兵主神蚩尤所造,不僅傷敵,更能噬主,魔性極強,也隻有上古神劍當中位居前三者能與之對抗。」


 


「可軒轅劍在一場大戰中失落,湛盧劍沉於三千世界一處潭底,赤霄劍……」老頭嘆了口氣,「唯有赤霄帝道之劍最克魔性,傳說它乃人皇佩劍,斬妖創世,後飛升為神,如今也不知所蹤,要想找到,簡直天方夜譚。」


 


說到這裡,老頭居然無意間瞟了我一眼。


 


阿虞一夜未眠,抱著我睜眼到天明。


 


第二天起來,她開始苦練劍法,來來回回練了上千遍老頭教她的那一招。


 


不知疲倦,廢寢忘食。


 


蘇言來找她,這位謫仙般的公子看見自己的心上人低沉,也不太好受,不知從哪兒尋來一柄名劍。


 


「阿虞,這把寒光劍乃名匠鑄造,我好容易為你尋來,既然要替小川報仇,怎麼能沒有一件趁手的兵器?」


 


沒想到阿虞拒絕了:「不了,師兄,我還是用小鐵比較順手。」


 


蘇言遞劍的手落寞垂下,他強顏歡笑:「寒光劍與我的龍吟劍最是匹配,也更適合你,阿虞,我們練的是劍法,不是棍法,更何況你這棍子鏽跡斑駁,將來若你有成就,它怎能與你相配?」


 


沒想到阿虞冷清清看了他一眼,固執道:「師兄,名劍不是因為劍本身出名,而在於用它的人,若那人劍法超群,我相信即便用的是一根所謂的棍子,它也可以是一柄名劍。」


 


這話一下觸動了我的那一根弦,教我久久不能回神。


 


6


 


阿虞變了,但說不上來哪裡變了。


 


她不再哭泣,隻是對自己更狠,除了打坐爬山和練劍,仿佛世界上再沒有其他事能讓她感興趣。


 


阿虞仍舊去找蘇言論劍,二人時常在昆吾山巔上對弈,青年與少女身形翩飛,持劍相往,月光傾瀉而下,竟好似畫中人一般登對。


 


他們倒是登對了,可苦了我,蘇言的龍吟與我招式往來時,天知道我變得多輕柔才沒把它削斷。


 


那晚蘇言吻了阿虞。


 


他們鼻尖相觸,蘇言捧著阿虞的臉低聲呢喃:「阿虞,我們已是道侶,我願永遠追隨守候,待日後屠了血煞宗,我們成婚可好?」


 


阿虞不發一言,隻是耳根發紅,輕微點了點頭。


 


我靠牆而立,心中無聲嘆息。


 


又是個被小白臉迷得七葷八素的。


 


我不滿地看了旁邊蘇言的龍吟劍一眼,那龍吟本來乖巧立在旁邊,頓時好似感覺到了什麼,竟然瑟瑟發抖起來。


 


蘇言有些疑惑:「發生什麼了?」


 


真沒出息,我收回目光,區區一個眼神你這破劍嚇成這樣。


 


哎,真想念與軒轅劍互砍的日子。


 


這天早上,老頭留下了一封信件,說自己遊歷人間去了,讓她勿念。


 


於是這座山峰的主人變成了阿虞。


 


阿虞有時會很想念老頭,於是坐在那兒自言自語:「小鐵,你說師傅會想我們嗎?他怎麼這麼快就走了?我甚至,還沒來得及和他道個別。」


 


我打了個哈欠。


 


傻姑娘,盤古開天闢地身化萬物後留下了一縷微弱神識,機緣巧合間成了你的師傅,如今他隻是回到了他該回的地方。


 


阿虞就這樣每日枯燥重復練著老頭教給她的那一招,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然後坐在門前等師傅。


 


然而她根基始終比不上那些天賦異稟的弟子,最多隻能混個中等。


 


當真無論怎麼努力,都追趕不上別人。


 


然而一個夜晚,靈虛劍宗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襲擊。


 


紅月高懸,大雨滂沱,S氣衝天。


 


天地間升起一道絢麗恢宏的劍陣,無數道劍氣流轉其中,銳利的肅S之氣猝然迸發。


 


那是絕命劍陣,靈虛劍宗的最後一道防護。


 


刀光劍影伴隨著慘叫閃爍其間。


 


等阿虞趕到的時候,無數弟子的屍體躺在血泊中,他們都是本該前途無量的天之驕子。


 


幾大長老盡數湮滅,掌門受傷昏迷不醒。


 


蘇言重傷倒地不起,奄奄一息讓阿虞快逃。


 


敵人來得隱秘,然而阿虞清晰地看到他們的衣服上畫了月亮圖紋。


 


又是血煞宗!


 


這一戰對方也損失慘重,不久後便退去。


 


阿虞單膝跪地,她的臉隱藏在夜色中,我看不分明,隻看到一滴清淚落下。


 


又一次遭遇了這樣的事情!


 


「時候到了,」阿虞手指掐得掌心快要出血,抬頭時眼中竟閃著銳利的光,「我定斬了他!」


 


蘇言握緊了阿虞的手,眼中恨意濃烈:「報仇,為師父還有一眾同門報仇!血煞宗,定斬不饒!」


 


7


 


一個月後,阿虞與蘇言帶著一眾還活著的師兄妹攻上了血煞宗山門。


 


那日黑雲陰沉,阿虞握著我立在眾人前方。


 


風聲赫赫將她的白袍吹得鼓起,少女氣勢凜冽,領頭面對著血煞宗掌門以及一眾弟子。


 


血煞宗掌門拎著兩把龍骨錘,雙目赤紅:「本門派未曾偷襲過你們靈虛劍宗!呵,無知小兒竟敢挑事?真當我血煞宗怕了你們不成!」


 


阿虞一瞬間握緊了我,她閉了眼,然後緩緩睜開:「多說無益,今日,我便要將這屠村之仇,屠門派之仇,盡數討回!」


 


雙方各持武器罹待爆發,阿虞將我高高舉起。


 


飛雲掣電間,一道劍光化作一道長弧,在阿虞手中的我爆發了她從習劍以來所蘊藏的最大力量,揮到一半,方向倏然急轉向後,我的尖端不偏不倚刺穿了立在她右後方的蘇言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