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花不落

第4章

季池從上面跳下來。


 


不敢靠近,遠遠地看著我,不錯眼。


 


我不想探究他是愧疚還是別的什麼。


 


轉過眼,怔怔看著窗外。


 


窗外有海棠,滿枝枯黃。


 


秋季風涼,花也倉皇。


 


人也倉皇。


 


季池沉默許久,說:「你是蘇棠,我本該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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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嘆氣,閉了閉眼。


 


「一切本該,都是未曾。」


 


「現在問有什麼意義?」


 


他終是沒忍住,大踏步走過來,重重摁住我的肩。


 


「我可以娶你,隻要休了那個瘋女人。」


 


「蘇棠,給我一個機會。」


 


我掰開他的手,重重搖頭。


 


在他逐漸失落的眼神中,看向他的身後。


 


季川踹開了門,抱著臂,倚在門框上冷沉靜默地看著我們。


 


我含情脈脈地望著他,拒絕季池。


 


「晚了,二少爺。」


 


「最先給我溫暖和陪伴的,是大少爺。」


 


季川的臉色緩了些。


 


幽幽道:「不是大少爺,是季川。」


 


季池紅了眼,回頭看著季川。


 


求他:「哥,從小到大,我都不曾搶過你的東西。」


 


「就這一次,你讓讓我吧。」


 


「蘇棠本來就是我的。」


 


季川走過來,插進我們之間,拉過我的手,漫不經心地把玩。


 


「季府本就不存在需要搶的東西,再說,你的吃穿用度,哪一樣不是我掙回來的?」


 


「更何況她是人,不是可以讓的東西。」


 


季川握緊了拳頭,看我的手落在季川手心,格外溫順的樣子。


 


口不擇言:「你克妻,也生不了孩子,你能給她什麼?」


 


季川面色驟然黑沉,手心漸漸松開。


 


我回握住他的手,「我可以治好你。」


 


「季川,你信我。」


 


季川一怔,緩緩笑了,像一朵盛開的紅牡丹。


 


「嗯,我信。」


 


季池疑似失去了所有手段和信心,失魂落魄地離開。


 


臨走前,還不忘把瓦片蓋好。


 


季川多留了片刻,捧著我的臉,親吻我。


 


越吻越深,將滿腔苦澀渡給我。


 


我推開他,「好苦。」


 


季川笑,埋在我的肩膀上,「過來之前喝了偏方。」


 


「想讓你嘗嘗。」


 


他頓了頓,溫熱的氣息灑在我耳畔。


 


「蘇棠,謝謝你願意選我。」


 


「我會娶你當正妻,你再等等我。」


 


他的正妻之位確實空懸。


 


但我沒說話。


 


我隻是暫時選了他。


 


不是永遠。


 


22


 


又過了幾日。


 


聽聞季府的天都要被蘇南枝掀了。


 


自從流產後,她愈發瘋癲,經常指著虛空自言自語罵罵咧咧。


 


季府的下人們都說少夫人中了邪,季二少爺要休妻。


 


坊間也多了些新的流言。


 


說是蘇府暴斃的前夫人找回來報仇了。


 


沒看蘇家不管是外嫁的還是留在蘇府的人,全都不正常嗎?


 


分明沒人澄清,但我娘的風評卻突然好轉。


 


他們說,若不是太過冤屈,又怎會變成冤魂回來害人?


 


他們說,若不是蘇府人幹了太多虧心事,又怎會中邪?


 


他們說,前蘇夫人S得可真慘,別人是S者為大,她是S後喊冤。


 


善變得很。


 


我去茶樓、酒館,聽了一茬又一茬。


 


無趣至極。


 


回去時,季夫人在等我。


 


她眼下青黑,見到我,她放下揉摁額角的手。


 


「你想要什麼?」


 


我露出無害的笑,「讓季川納我為妾。」


 


季夫人愣了愣,不解地看著我。


 


「他現在沒有妻。」


 


她不是想讓季川娶我為妻,而是好奇我為什麼甘心做妾。


 


我搖頭,「聽說他克妻,我還不想S。」


 


季夫人臉色有些難看,「看來你不是真的心悅他。」


 


我好笑地直視她,不卑不亢道:「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心悅你季家的種?」


 


「我答應治好季川,是跟你合作,不是乞求。」


 


「如果季夫人能找到別的方法,大可以無視我。」


 


季夫人嘆了一口氣,形容憔悴。


 


「川兒想娶你為妻。」


 


「你跟他提條件,說你們各退一步,隻要我能生下季家的孩子,就扶正我。」我說。


 


我看著她,胸有成竹:「我這輩子,都不會生下孩子。」


 


「等到了時機,我就會S遁。」


 


季夫人明知道跟我合作不是最好的辦法。


 


但她沒有更好的辦法。


 


她迫切地想要證明,她能讓季家傳承下去,子孫興旺,千秋萬代。


 


她是寡母,為了兩個兒子,付出了一切。


 


23


 


季川把我接回季家時,有些愧疚。


 


讓我忍忍,再等等。


 


說他會積極配合治療,不再抗拒喝藥。


 


說就算他沒治好,這輩子,也隻會傾心我一個人,無論如何,我就是他的最後一個妻。


 


他長得漂亮多情,說這些話的時候,情真意切。


 


我笑而不語,讓他陪我去買藥,親自給他煎藥。


 


他絲毫不懷疑,即便討厭,也會一飲而盡。


 


喝完後,我會羞澀地抬眼看他,問他:「這次不讓我嘗嘗苦味嗎?」


 


他便噙著笑吻上我的唇。


 


半個月後,他給我舉行了一場不輸於娶親的成婚儀式。


 


沒人知道我是誰,他們隻當季大少爺又娶妻了。


 


敬茶時,季池也在一側。


 


一雙青筋蜿蜒的手,SS拽住滿眼憤恨的蘇南枝。


 


他不看我,盯著季川。


 


「恭喜大哥,得償所願。」


 


季川笑了笑,說:「還不算,我會給她一個更盛大的娶妻典禮。」


 


季池手上加大了力氣,蘇南枝忍不住叫出了聲。


 


面容扭曲地掙扎,想擺脫季池的手。


 


掙扎不過,張大了嘴去咬。


 


「放開我!」


 


「這個小賤人有什麼好的,你們一個兩個都瘋魔了嗎?!」


 


「早知道在蘇家的時候我就弄S她,反正她一點用都沒有!」


 


「你們不知道吧,她娘也是個賤人,但有個稀罕的身體,每天都跟一堆男……」


 


我臉色驟變,手裡的杯盞砸在地上。


 


季池立馬黑著臉扯著蘇南枝離開了。


 


我冷眼看著她的背影。


 


她以前也蠢,但沒有現在瘋癲。


 


現在變成這個樣子,是她應得的。


 


但還不夠。


 


遠遠不夠。


 


24


 


說是大辦,其實並沒有賓客。


 


季川沒有人敬酒,但依然喝多了。


 


他很開心,央著我喝了很多交杯酒。


 


說:「我聽從母親安排,娶過幾任妻子,到最後,我都怕了。」


 


「但今天,我好開心。」


 


「雖然從前在後院跟你相處的每一次,我都很放松,很開心。」


 


「但都比不過今天。」


 


他醉醺醺的眼深情地看著我,紅唇潋滟。


 


「蘇棠,我很慶幸,你跟季池沒……唔。」


 


我堵住他的唇,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洞房花燭夜,季川以為我們兩廂情悅。


 


我卻隻是為了奪走他的不幸。


 


今夜後,季川可以讓任何一個妾室誕下孩子,除了我。


 


所有人,都會以為是我前半個月煎的藥材顯了神通。


 


但其實,隻是因為我也是渡厄女。


 


可以將他人身上的不幸轉渡到自己身上。


 


有了這個體質後,會比常人更健康,無論是生病還是中毒,都比常人好得更快。


 


除卻本就無可轉圜的,或是天生就有的,會像刻印一般,留在渡厄女身上,至S難消。


 


轉渡的過程,普通接觸可,親密接觸亦可。


 


隻是所需時間長短有差異。


 


我娘被迫用最難堪的方式,替無數人擋災渡厄,撐了十幾年。


 


她的身上,無數的疾病和毒素,淡去又染,從未徹底消失過。


 


最後撐不住,S了。


 


臨S前,她給了我一本破舊的手札。


 


用的文字,是除我之外,無人能識的文字。


 


上面的字跡,有數十種。


 


我娘的,隻在最後幾頁出現了。


 


我終於理解,她為何不再讓我靠近她。


 


不是不愛我,而是怕。


 


怕渡走我身上的病氣,怕我變得完好無損。


 


世人所傳,渡厄女天生康健,隻是無稽之談。


 


她們康健,隻因生來就有母親的守護。


 


上一代渡厄女S去,下一代渡厄女才會出現。


 


S者傳,生者承。


 


從無例外。


 


25


 


我答應了季夫人,在季府期間,保證蘇南枝不發瘋。


 


好心幫蘇南枝煎藥。


 


在梅香榭,當著她的面煎的。


 


她不喝,怕我下毒。


 


季池拉來大夫,一個個辨認藥材。


 


大夫說確實都隻有舒氣平心的效用。


 


季池逼蘇南枝,讓她選擇休妻還是不再發瘋。


 


蘇南枝忍氣吞聲,喝了。


 


也確實平靜了不少。


 


到最後,主動讓我給她煎藥。


 


她讓人把多的藥送到蘇府給她娘喝。


 


但她娘喝了沒用。


 


她來質問我。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我歪頭淺笑,「所有大夫都知道,藥方因人而異。」


 


「你若實在擔心你娘,大可讓她過來,我也可以幫她看。」


 


她對自己的娘倒是孝心十足,第二天就把舒青荷請來了。


 


舒青荷沒比蘇南枝好多少,短短幾個月瘦得皮包骨,眼中血絲蔓延,像老了十載。


 


我給她望聞問切了一番,調整了方子。


 


同樣當著她們的面煎了藥。


 


隻喝一碗,狂躁不安便有了緩解。


 


她在季府住了數天,狀態一天比一天好。


 


我每天都去梅香榭給她們煎藥。


 


季川擔心我,全程都陪著我。


 


他擔心什麼,他不說,我也不問。


 


後來,回了我們的院子,他從身後抱住我。


 


「棠兒,治好她們的不是藥材,是爐子裡的柴火吧?」


 


他鼻子靈敏,經年喝藥。


 


竟看出了古怪。


 


我笑著轉身,埋進他懷裡。


 


「說什麼呢?」


 


「那隻是很普通的梅樹枝,我去山上一點點撿的。」


 


季川沒再追問,纏著我落在榻上。


 


咬著我的耳朵問我:「那我什麼時候好?我想讓你快點懷上我的孩子。」


 


我推開他,嗔怪:「這麼急,你可以雨露均沾,這樣能更快知道你好沒好。」


 


他頓了頓,停下將我摟抱回去的動作。


 


眼神有些冷淡。


 


「你是真心的?」


 


我不解,「你從前就有很多紅顏知己,現在也不用為了我守節。」


 


他陰著臉走了。


 


聽說去了某一房妾室那裡。


 


連續七天,他都沒到我這裡,我也沒哄他回來。


 


後來他回來了,照樣跟我嬉笑。


 


隻是,我們之間多了一層壁壘。


 


26


 


季川不再每次都陪我去梅香榭煎藥。


 


我也不在意。


 


我以為,蘇連山也會找過來。


 


但他沒有。


 


舒青荷跟蘇南枝抱怨老頭子脾氣大,還S要面子,說什麼都不來讓我看看。


 


成天就知道跟舒青荷和下人發脾氣。


 


她受不了,躲回娘家,或者來季府找蘇南枝。


 


一連兩個月,季府都頗為和平。


 


隻除了季池不願意跟蘇南枝同房。


 


借口說是蘇南枝剛流產沒多久,還是再養養比較好。


 


蘇南枝不這麼認為。


 


她嫉恨地瞪著我,說是因為我,季池才不跟她好。


 


我一笑而過,問她:「那我走?」


 


她當真讓我走了,不讓我去梅香榭。


 


狂躁的症狀已經好了,也不需要我繼續煎藥。


 


她趕得理直氣壯。


 


臨走前,我回頭看了一眼陪在她身邊的季池。


 


他神情黯淡,眼神追著我的背影。


 


看到我回頭,倉皇移開。


 


我收回視線,快步離開。


 


回廂房的路上,碰見了一臉喜色的季夫人。


 


她見了我,拉住我的手,「有了有了!」


 


「大夫說,如煙和似水都有喜了,蘇棠,這都是你的功勞。」


 


如煙和似水都是季川的妾室。


 


她們送季夫人出門,跟她一起感謝我。


 


季川在最後頭,遙遙地看著我。


 


眼底有愧色,有不解。


 


也有遮掩不住的喜悅。


 


我神色不變,淡笑恭喜他們得償所願。


 


回到廂房,季川跟來了。


 


為了治好季川,我停了很久的藥,身體剛剛恢復正常。


 


那天之後,季川竭力勸我喝藥。


 


他說:「棠兒,我最想要的,是你跟我的孩子。」


 


「我的身體已經好了,定是你身體虧損嚴重才懷不上的,你好好調理,懷上孩子,這樣我才能娶你。」


 


他變了。


 


我心知肚明。


 


我冷淡地拒絕他:「你最討厭藥,現在卻逼著我喝?」


 


「我從沒有比現在更健康過,不喝。」


 


他不滿,逐漸冷待我。


 


我也不願去哄他。


 


最後,他落入了別人的溫柔鄉。


 


蘇南枝如同看到好戲,總來嘲笑我。


 


我借機去了別苑。


 


季夫人親自送我去的。


 


她神情復雜地看著我,「打算走了?」


 


我沒說話,隻露出一點笑。


 


27


 


離開了幾日,季池找過來了。


 


「蘇棠,跟我一起去邊疆吧,隻要我活著,我都會對你好的。」


 


我給他沏了茶,聞言手頓了頓,又若無其事地遞給他。


 


「你哥也說過這種話。」


 


季池抿唇,眉頭隆起:「我跟他不一樣。」


 


我笑了笑,「那換婚約的事,你不知情?」


 


他垂下了頭。


 


他當然知情。


 


跟我訂婚知情,換婚約也知情。


 


隻是不在乎跟誰成婚。


 


他們兄弟兩個人,都很聽季夫人的話。


 


不然季川不至於連年喝藥。


 


不然季池不至於成婚當天才知道新娘的名諱。


 


「我要怎麼做,你才願意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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