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花不落

第5章

我朝門外看了一眼,回神靜靜地盯著他。


 


他似是情難自抑,不知不覺就抱住了我,垂頭靠近我。


 


門外的蘇南枝忍不住了,舉著匕首衝過來,越過季池,要S我。


 


她癲症又犯了。


 


面容猙獰,不管不顧,刀刀向我。


 


「我當他天天為何神思不屬,果然是你這個狐狸精在勾引他!」


 


「你怎麼就這麼賤,被季川拋棄了,又來勾引季池!」


 


「你怎麼不直接做青樓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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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池為了護住我,後心口挨了一刀,才奪走蘇南枝的匕首。


 


他是小將軍,如何攔不住一個女子的刀刃?


 


但他偏偏沒攔住。


 


一直到昏迷,季池都沒有放開我的手。


 


季夫人趕過來時,好生氣。


 


讓人押下蘇南枝,當著眾人的面,發話要讓季池休了她。


 


我們都知道,沒有比現在更名正言順的時機。


 


28


 


多虧季池沒有放開我的手,他的傷沒有那麼致命了。


 


轉了一部分到我身上。


 


我答應季夫人,等季池睜眼了再走。


 


為此,徹夜守在他的塌前。


 


為求高效,最後還是選擇了捷徑。


 


吃下一粒假S藥後,低頭貼上他的嘴唇,唇舌相交。


 


季池睜開眼睛的那一刻,看到是我,沒忍住糾纏。


 


後來察覺到什麼,正要推開我。


 


晚了一步,我被另一股力量扯走。


 


落在地上,後背砸出血。


 


好疼啊。


 


我娘呢,也這麼疼嗎?疼了多少回?


 


季池坐起來,反手摸了一把後心,瞪大眼看著我。


 


季川沒理他,氣紅了眼,一拳砸在我身側的地上。


 


「不願跟我服軟,願意做這種事?」


 


「從一開始,我就隻是你的目標之一?」


 


我躺在地上,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背下血液蜿蜒,沁湿衣裳。


 


「誰說不是呢?」


 


「你以為你很好?」


 


惡意的笑,逐漸扭曲。


 


「你們季家,有一個好人嗎?」


 


「百年世家,自詡清流,我便問問你們,有一個懂得做人的嗎?」


 


「還是說,你不知道季家對不起我?」


 


「我隻是耍了你們的感情,為此,還獻身了,你有什麼好生氣的?」


 


我睜大了眼,冷了嗓,質問他:「說啊,你有什麼好生氣的?!」


 


季川神色痛苦,按住我的肩,幾乎捏碎我的骨頭。


 


他無話可說。


 


季池慌亂地跌下床,推開他,抖著手扒開我的衣裳。


 


我沒阻攔。


 


季川來不及阻攔。


 


白皙的後背上,一道猙獰的傷口正在汩汩冒出血色。


 


疑惑爬上他們的眼睛、臉上。


 


季池聲線顫抖,問我:「為什麼傷口會在你身上?」


 


季川驟然沉默,電光火石間,串上了所有不合理的過往細節。


 


臉色一瞬煞白。


 


「治好我的,不是藥,是你?」


 


我苦笑,像是妥協般,請求他們:「我不忍心真的害你們。季川,你知道我愛過你的,是你變了;季池,我恨過你,也傷過你,我們兩清了。如今,我隻求你們不要告訴任何人,我是怎麼救的你們,包括季夫人,好嗎?」


 


季川面上有滔天的悔意,嘴唇發白,不願回答我。


 


「我不準你S。」


 


季池比他外放許多,眼淚滴到我的身上,「為什麼,傷口在我身上的時候不是有救嗎?」


 


「我們去找御醫,一定有救的,蘇棠,你不能S……」


 


我得S。


 


不然我怎麼悄無聲息地回到蘇府?


 


等不到他們的回答,我的眼神逐漸失望。


 


他們慌了,還是答應了我。


 


29


 


季府名正言順地休了瘋妻蘇南枝。


 


因為她SS了一個不知名的妾。


 


季夫人親手為這個妾辦了喪事。


 


棺椁被葬在了無名山上。


 


一個無名碑的墳墓旁。


 


墳墓是誰的沒人知道。


 


這個妾姓甚名誰,也沒人知道。


 


無人為她立碑。


 


30


 


三天後,我醒了。


 


從棺材裡爬了出來。


 


我站在娘親的墓前,一點點拍掉身上的塵土。


 


又找了一條小溪,將手洗幹淨。


 


拿出刻刀,扶著木碑,一筆一劃刻上娘親的名字。


 


吾娘秦素之墓——不孝女秦棠親刻。


 


從這一刻起,不管是蘇棠還是落棠,都S了,隻剩秦棠。


 


我的手很忙。


 


嘴也很忙。


 


「娘啊,對不起,沒能立馬將蘇家人送下來給你陪葬。」


 


「我是故意的。」


 


「每次想到你受了十幾年苦,就不想讓他們這麼輕松就S掉。」


 


「憑什麼呢?他們也應該受盡折磨再S。」


 


「等他們S的時候,娘肯定已經投胎轉世了。」


 


「也不要等我,我不想讓你碰見他們。」


 


「還有,季家沒有遵守跟你的約定,我也懲罰他們了,我知道我很壞,但你不能怪我。」


 


「你就是不夠壞,才讓壞人那麼逍遙自在,我才不學你。」


 


我扶著墓碑,刻下最後一筆,靠在墓碑上,渾身顫抖。


 


「我知道你沒有不愛我,不讓我靠近你、讓蘇連山給我一切、逼我熟讀醫書、為我訂下婚約、讓我裝作病弱,都是在愛我。」


 


「但是,娘啊,你知道嗎,這些我都不需要,我最需要的,是你。」


 


絮叨許久,無人回應。


 


我起身,進了無名山。


 


收集了好多蝕心草,還有梅花枝。


 


從前,我都是讓蝕心草汁浸透梅花枝,用來當柴燒。


 


往後,梅花枝單單用來燒,蝕心草用來做藥丸。


 


31


 


一個月後的深夜,我從蘇府後院進了府。


 


我的院子無人打理,雜草叢生。


 


隨意扦插的棠花樹長勢卻喜人。


 


反觀蘇府前院,荒涼得很。


 


蘇南枝被休後,回到了蘇府。


 


舒青荷在娘家也沒能待很久,被趕回來了。


 


三個主人的脾氣一天比一天差,先是動輒打罵,後是喊打喊S。


 


沒有下人願意留在這裡。


 


他們花十幾年靠我娘斂的財,用數月撒出去治病驅邪。


 


但不管是大夫還是神佛,都沒能救他們。


 


他們染上的,不是病,也不是邪。


 


是癮。


 


我娘給我的手札上記載的蝕心草,是隻有渡厄女一族才知道的藥草。


 


渡厄女用來鎮痛的良藥。


 


普通人難以抵抗的癮毒。


 


光是嗅到,就會舒暢不已。


 


我娘S後,我日日煎藥,煙氣讓他們嗅了好幾年。


 


陡然斷掉,便會痛苦狂躁不已,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舉止。


 


若他們沒讓我陪嫁,倒也不至於齊齊發作。


 


去季府也行,錦上添花罷了。


 


不然,我還得想辦法另行勾引季川和季池。


 


想到這裡,我邁步朝梅香榭走去。


 


梅花還沒開,滿樹枯枝。


 


院內傳來一陣陣痛苦的哀嚎。


 


我循著聲音走進廂房,看到蘇南枝瘦得隻剩一把骨頭,在床上蜷縮成一團,渾身發抖。


 


那雙總是敵視我的眸子,已經失去了焦距。


 


我耐心地坐在積灰的凳子上,等她清醒過來。


 


她見了我,跟見了鬼一樣,抱頭尖叫。


 


「你不是S了嗎?你明明被我S了?!」


 


外界都以為,她刺得是我。


 


她也隻有這樣扭曲的記憶。


 


我從善如流,笑得惡劣。


 


「對,我變成了鬼也要回來看著你們受盡折磨。」


 


她的眼神看著我身後,愈發驚恐。


 


「嗬,她也回來了,走啊,你們都走!」


 


「不是我害的你們,是我爹和我娘害的,我什麼都沒幹!」


 


她抱著頭,涕泗橫流,緊閉雙眼,哪裡都不敢看。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我落下笑,滿懷期待地朝身後看。


 


希望驟然落空。


 


「你真幸福,我想看都看不到呢,我多想看看我娘啊。」


 


我掰開她的手,掐著她的脖子,逼她看著我。


 


「你們怎麼配求她原諒?!」


 


等她窒息,不受控制的眼皮上翻,我松開她。


 


「想S?想得美。」


 


我塞了一粒藥丸到她嘴裡。


 


拍了拍她的臉,「既然享受了我娘的血膏血脂,就該好好活著,才能贖罪。」


 


她嘗到了甜頭,如飢似渴,拉著我求我再多給一些。


 


「你真是想得挺美?」


 


「你爹娘還嗷嗷待哺呢,都給你吃了他們怎麼辦?」


 


「你不是很孝順嗎,給他們留點兒吧。」


 


我甩開她,不顧她的哭求,慢悠悠地離開梅香榭。


 


臨走前,指著院子裡的梅樹說:「我不喜歡這些樹。」


 


又指著梅香榭的牌匾,「也不喜歡這個名字。」


 


32


 


青荷苑。


 


水榭亭臺都很荒涼。


 


再也沒人在這裡品茗了。


 


我路過積了厚厚一層灰的青玉桌,徑直去了主廂房。


 


痛苦的呻吟聲從裡面溢出來。


 


是舒青荷。


 


癮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裹挾著滔天的欲望。


 


蘇連山正在折磨她。


 


我站在門外,等聲音散去。


 


猶如救世主一般,降落在他們面前。


 


他們像沒有尊嚴的狗,被我丟出的餌勾得直流口水。


 


猶如骷髏一般的蘇連山,再沒有力氣做出第二次脅迫人的事。


 


他能脅迫的,隻有比他更弱的舒青荷和蘇南枝。


 


清醒後,他轉動生鏽的腦子。


 


看著我氣色紅潤的臉。


 


後知後覺。


 


「你…是裝的?你是渡厄女!」


 


我抬腳,踩在他的臉上,用力碾壓。


 


好心回應他:「誰知道呢?」


 


蹲下身,用匕首一刀一刀劃過惡心的皮肉。


 


「是又如何?你能做些什麼?」


 


「你們現在,就像是兩隻瘋狗,除了交配,什麼都做不到。」


 


匕首刺穿他們的手腳筋,最後懸在心髒處。


 


在他們絕望的眼神中,我問:「想S嗎?」


 


他們先是瘋狂搖頭,最後領悟有我在,他們會生不如S,又緩緩點頭。


 


我笑得發抖,收起匕首。


 


「想得美。」


 


「我找了人專門伺候你們,你們一定要好好活著,最起碼,要活個三五年吧?」


 


走後,我找的膘肥體壯的護衛門進去了。


 


我又去蘇連山的書房,翻箱倒櫃,找出幾頁寫滿字的名單。


 


這些全是我娘救過的人。


 


33


 


蘇府門窗緊閉,無人知道裡面都發生了什麼。


 


沒人知道我在青荷苑養了幾條惡犬。


 


沒人知道梅香榭的梅樹被自己的主人親手掘了。


 


也沒人知道梅香榭的牌匾換成了思棠苑,隻是字跡端正,再也找不回從前的樣子。


 


我親手砸掉這塊牌匾。


 


不稀罕。


 


三年後,舒青荷吞下滿肚子石子自S,被我剖開肚子也沒救活。


 


四年後,蘇連山S於狂犬之症,S前撓得身上沒有一塊好皮。


 


同年,蘇南枝S於癔症,臨S前喃喃:阿池快看,咱們的孩子長高了。


 


我用盡醫術,救過他們無數回,都沒救活。


 


好多次,他們求著我要S。


 


從始至終,我隻有三句話:「我娘求過你們嗎?」


 


「你們聽了?」


 


「你們配求我?」


 


他們S了之後,我並沒有大仇得報的喜悅。


 


我的仇人,不隻有他們。


 


還有那麼多通過不正常手段被我娘救活的「病人」。


 


我這輩子,會一個個找出他們,拿走他們的健康。


 


打開蘇府的大門前,我回了一趟後院。


 


我種下的棠花樹長得比我還高,粉白色的花一簇一簇的,很漂亮。


 


像我娘還在的時候一樣。


 


我拿出快被我翻爛的手札,第一頁記錄了一句話。


 


——渡厄女一生隻得一女,不宜生活在俗世,宜借種歸山。


 


最後,我又看著倒數第二頁的尾句發愣。


 


——希望我的小棠花幸福安康一輩子。


 


——秦素絕筆。


 


她別無所求,隻求我幸福安康。


 


淚水滴落,打湿了紙葉。


 


我沾湿毛筆,在最後一頁寫下屬於我的字跡。


 


——我娘很愛我,我也愛我娘。


 


——她活著的時候,我的身體很差,因為她雖然活著,但不能在我身邊。


 


——她S後, 渡厄女的體質才轉到我身上,我本可以身體無恙, 但為了活命和報仇,隻能繼續病弱下去。


 


——最初我不懂, 為何不管我娘是活著還是S去, 我都要活成這個樣子?


 


——後來我不想懂, 太痛了, 不管是我娘,還是我。


 


——最後我隻能懂,這世間, 不該有渡厄女的存在。這是最後一頁,我是最後一個。


 


——秦棠絕筆。


 


滿腔哀怨,無人傾訴, 隻能訴諸筆端。


 


我將手札埋在棠花樹下。


 


離開了蘇府。


 


再沒回來。


 


34


 


我帶著帽帷,走在街市上時,跟季夫人擦肩而過。


 


她老了, 兩鬢斑白。


 


手上牽了一個小姑娘。


 


面相奇異,眼距很寬。


 


不會說話。


 


天生痴傻。


 


茶樓裡的人見了,一片唏噓。


 


「季府也不知道是招了什麼邪, 好不容易大少爺的妾室接二連三懷上了,不是落了胎,就是生了傻子,現在好了, 大少爺玩得比以前還瘋, 染了不少病,還堅決不看診,不喝藥吶!」


 


「那二少爺也不知道是發了什麼瘋,不顧季夫人的哭求, 非要回邊疆, 幾年了, 一眼都沒有回來看過, 該不會已經戰S了吧?」


 


「造化弄人啊~季府要完咯!」


 


幾聲嬉笑過後,又換了談資。


 


沒人再提起曾經風生水起的季府。


 


孩子這個事, 是因為我。


 


我在季府燒了幾個月有毒的桃木。


 


雖然沒有蘇府那麼久, 但季府的人終歸影響了身子。


 


蘇南枝保不住孩子, 是我算好了的。


 


娘親S後,蘇南枝跟爹撒嬌,說她喜歡我的思棠苑。


 


「我無」想來是季川喜歡盯著我煎藥,影響較深。


 


種子差,長不出好芽。


 


我回頭看了眼季夫人, 不防對上她的眼。


 


那般憔悴、空洞,又詭異的平靜。


 


她嘴唇嗫嚅,懸而未滴的眼淚落了下來。


 


她問我:「這是老天爺給我的報應嗎?」


 


「我隻是想為我的孩子謀一個最好的未來, 我錯了嗎?」


 


我沉靜地看了她許久, 走過去,將不知何時走到別處的孩子牽回來交給她。


 


「我娘當初也是這樣想的。」


 


「她錯了嗎?」


 


季夫人渾身一震,握緊小姑娘的手,失神搖頭。


 


「她沒錯, 我也沒錯,到底是誰的錯……?」


 


無人回應。


 


我們擦肩而過,從此天高海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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