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自己的明星

第2章

「不是正統的美人,但勝在骨相好,很多大導的電影裡都缺這種帶有鄉土氣息的女配角。我看好你。


「至於為什麼幫你。」


林美瑜笑了笑:「我隻是不想看到一個掙扎向上的女人,被所謂的丈夫和家庭拖垮人生與事業。


「你說得對,任何男人都不配幹預女性的獨立意志,更不配替我們作出任何決定。


「就算那個男人是你的丈夫,你的兒子,他們——也不配!」


8


我在劇組拍了三天,得到了導演的贊賞。


我不是專業演員出身,但這個隻有三句臺詞的配角卻像是為我量身定制。


她是一個無助迷茫的母親,與前世的我如出一轍。


我擅長飾演苦難,因為我真切地經歷過苦難。


兩天拍完了所有戲份,我拿到了人生中第一份片酬——1000 塊。


這一千塊,我拿來付了離婚的律師費。


我拿出秦宏遠家暴的證據,讓律師出面警告他——如果不離婚,就等著吃官司。


秦宏遠果然慫了,他並不知道,一個女人就算被證實長期遭遇家暴,也很難成功離婚。


他隻是心虛,因為他曾經差點將我的腿打殘。


他心裡清楚這是犯罪,隻不過打的是妻子,是他認知裡屬於他的「所有物」,所以才有恃無恐。

Advertisement


我嫁給他這麼多年,為他生下一對兒女,離婚後我卻什麼都沒得到。


房子與金錢,都被秦宏遠把控在手裡。


離婚律師告訴我,如果要切割財產,流程上會更復雜。


我隻想快點掙脫這段婚姻。


「葉女士,我需要提醒你,你現在無房無車,工作也並不穩定,你很難爭取到兒女的撫養權。」


我笑了笑:「我沒想要帶走兒女。」


律師有些驚訝,大概在他經手的離婚官司裡,極少遇到我這麼心狠決絕的母親。


他委婉地確認了一遍:「兒子也不要嗎?」


「不要,兒子是什麼稀缺物種嗎?」


我拿起筆,籤下離婚協議書。


前世我是怎麼死的?


被丈夫家暴後,在那一對兒女冷漠旁觀下活生生疼死的。


「我的時間和金錢何其寶貴,憑什麼為一對白眼狼付出呢?」


離婚協議生效的那天,我從秦家搬走。


秦宏遠咒罵我:「沒有男人養,你就等著死外面吧!30 歲的老女人,出去賣都值不了幾個錢!」


我反問他:「這幾年,到底是我靠你養,還是你靠我養啊?」


秦宏遠被我一句話惹怒,他熟練地抬起手要打我。


我面不改色地警告他:「你再敢打我一下,我就報警,我們現在不是夫妻了,你打我就不是家務事了,秦宏遠,你是想被拘留嗎?」


秦宏遠的手僵在半空中,遲遲不敢落下。


你看,這種廢物男人,果然隻敢打妻子。


一旦我脫離妻子的身份,他就不敢再那麼暴力地對我了。


因為他知道,打老婆很難被定義犯法,但打一個毫無關系的女人,卻是真的會被拘留的。


9


我推開他,拉著行李箱往門外走。


兒子秦澤擋住我的去路:「媽媽,你有沒有為我的前程和未來想過?」


我冷笑:「秦澤,你小學時成績稀爛,是我一年花兩三萬送你進私立初中,讓你享受更好的教育資源,作為母親,我已經仁至義盡,你哪來的臉,站在這裡跟我這麼說話?」


秦澤嘴唇嗫嚅了兩下,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繞開他,就像繞開一個礙眼的石頭。


沒踢他一腳,已經是我大度了。


秦恬在門口等著我,她沒有攔住我的去路,隻是在我踏出家門時,在背後怨恨地說:


「你讓我和哥哥成了單親家庭。


「班上沒有哪個同學的媽媽會像你這麼不懂事!


「我恨你!我永遠不會認你!等你老了,我和哥哥誰都不會給你養老!」


她說:「媽媽,你真自私!」


我又是一聲冷笑:「從今天開始,我跟你們秦家三口沒有任何關系。


「秦恬,你沒有資格說我自私。」


我盯著她,最後一次以母親的身份教導她:「因為你也不配!」


10


我離開村莊前,去找了秀言。


「我認識一個很好的制片人,她會給我們工作的機會。秀言,你跟我一起走吧!」


「葉欽,我還有兩個女兒要照顧,而且我身上還有那種病。」


秀言猶豫起來:「我隻是個農婦,我的身材因為生孩子和吃藥已經肥胖得走樣,我的普通話也不好,我已經三十多了,我不敢再冒險了。」


「秀言,難道我比你好多少嗎?」


我拉著她的手,極力勸她:「三十歲怎麼了?三十歲正是一個女人最成熟最明白自己想要什麼的時候!


「你別怕,你跟我走!隻要我有一口粥喝,絕不會讓你餓著!」


秀言怯懦地搖搖頭:「葉欽,我為你高興,但我,成不了你。」


她挽起我的衣袖,看著我手臂上被秦宏遠家暴還未消下去的淤青:「秦宏遠不是人,他打你,你跟他離婚是對的。


「但我老公,他……他至少不打人,所以這樣的日子,我也不是過不下去。」


聽她這麼說,我憤憤不平:「他是不打人,他在外面亂搞!他在外面帶了病傳染給你啊!否則你哪來那種病!


「秀言!難道你對丈夫的要求就是不家暴嗎?!」


秀言高中輟學,未婚先孕,我不知道該怎麼讓她開竅。


今日的她,就像前世的我。


不同的是,我死過一回,徹底醒悟了。


可秀言還沉浸在可怕的幻想裡。


她居然覺得忍受一個出軌慣犯的日子是能過下去的。


我拿出手機,搜索靳西:「你不是很喜歡靳西嗎?隻要你跟我走,我們多多進組做群演,說不定有一天就能在靳西的劇組裡看到他真人了!」


秀言看著手機裡的靳西,眼睛才迸發出些許光亮。


前世,秀言沉迷短視頻上的靳西時,所有人都罵她是「老婦發春」「被愛幻想症」。


但我知道,不論是真靳西還是假靳西,都是秀言黯淡無光的生活裡,唯一的一束光芒。


我企圖用這道光芒吸引她勇敢地邁出黑暗。


但這個時候,秀言的丈夫回來了。


秀言如驚弓之鳥般摁滅我的手機,推著我往外走:「葉欽,你走吧,你走吧!」


我知道她退縮了。


我要趕動車,所以也沒有時間再勸,隻是把我自己的新號碼留給秀言:「等我混出頭了,我就來救你。」


秀言感動地看著我,給了我兩張一百元的現金:「窮家富路,葉欽,我真心祝你成功。」


我不肯收這 200 塊,我知道她沒有收入來源,完全是仰著丈夫鼻息。


這 200 塊不知她要存多久。


但等坐上動車時,我還是在口袋裡發現了被捏得皺巴巴的 200 塊。


11


我自己租了個房子,開始頻繁跑群演。


林制片是我的貴人,她一直給我介紹劇組裡的小配角。


最開始,我隻能接到有兩句臺詞甚至沒有臺詞的小群演。


直到那部電影半年後上映,我雖然隻有一分鍾的鏡頭,但這是一部大獲成功的文藝片。


在大導級的打光和編劇精心設計的劇情臺詞加持下,我竟然就此打開了配角的新道路。


林制片替我找準了發展道路,之後找到我的戲,全是被家庭和婚姻壓得喘不過氣的悲劇小配角。


這戲角色我根本不需要演,我自己就是。


第一年,我的片酬足夠我養活自己。


第二年,我擁有了幾個能讓觀眾記住,其中一個還被觀眾拿來玩梗的小配角,我被林制片引薦給了經紀公司,於是,我有了專業的經紀人替我對接工作。


第三年,我慢慢在大城市立住了腳跟,跟秦家再沒有聯系。


又一部劇殺青後,我給秀言打了電話。


秀言激動地說:「我今天又在電視上看到你了,葉欽!你好厲害!」


我笑著問她,現在願不願意來我身邊。


我雖然還沒成名,但已經有能力幫自己的朋友來大城市重新開始。


秀言猶豫了半天,說:「我又懷孕了,葉欽。」


我猛地一怔,我曾經陪她去過醫院,知道她的病很嚴重,根本不適合再生育。


「我老公想要個兒子,他每天都在家裡給我兩個女兒甩臉色,還說下學期不給她們交學費,除非我給他生個兒子。


「我沒有辦法,我也沒想懷上的。」


我深吸一口氣,才克制住怒火:「沒有學費你可以跟我說啊!我來給兩個女娃娃交!你為什麼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你也不容易,我看你在電視劇裡經常要滾泥潭還要被主角打,我知道你也不容易的……」


「秀言,我吃這些苦,但我得到了應有的回報!我拿到的片酬足夠補償我吃的苦,而不是像以前那樣,給一個不值得的男人做免費的家庭保姆啊!


「我下一部戲,如果順利的話,就能跟江序合作了,你知道的,他是我喜歡的男明星,雖然我隻是配角,但我離曾經追過的明星已經越來越近了。


「秀言,你也可以的!」


秀言似乎受到了我的鼓舞,她告訴我:「這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都不要再生了。


「葉欽,等我生完孩子,我就去找你,好不好?」


「好。」


我松一口氣,慶幸她終於想通:「我等你,你來了,我罩著你,別怕。」


12


入行第三年,我跟江序合作了電影,雖然我隻是一個十番開外的配角。


但飾演江序母親的演員在電影開拍前,忽然被曝出稅務問題,連夜封殺。


劇組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替補人選,林制片讓我主動爭取。


在導演準備重新物色演員時,我大膽向導演毛遂自薦。


沒想到,試戲就這樣通過了。


於是在這部戲裡,我演了江序的母親。


說來巧合,前世我是江序的媽媽粉。


現在,我真的演了江序的媽媽。


這個角色是一個無私奉獻後猛然覺醒的母親。


林制片說:「我就知道你能拿下這個角色,她跟你高度契合。」


我很高興:「我運氣真好,總能碰上這種角色。」


林制片說:「的確是你運氣好,但你如果沒有勇敢地為自己爭取第一個角色,又怎麼會有現在的一連串好運呢?」


她贊賞地看著我:「我有預感,你這次能拿獎,先提前為你慶功。」


「經常慶功,早晚成功!」


我拿起高腳杯,與林制片碰了杯,而後一飲而盡。


我已經學會了喝紅酒。


我也學會了穿搭和護膚。


我越來越明白,怎麼愛我自己。


13


和江序合作的這部電影上映後,廣受好評。


我也憑母親一角入圍了電影節的最佳女配。


頒獎禮的紅毯上,我看到了靳西——真的靳西。


我給秀言打電話,秀言卻沒有接。


紅毯後臺,我主動與靳西搭話。


我正要自我介紹,沒想到靳西認得我:「我看了你的電影,演母親真是演得入木三分。」


能得到認可,我當然高興。


我忍不住想,如果當年,秀言和我一起出來闖。


或許今天在紅毯上,被靳西叫出名字的人也會是她。


「靳西老師,我有個朋友,她特別喜歡你,我想幫她要個籤名。」


「沒問題。」


我早知道這場電影節會有靳西來,所以挑了秀言最喜歡的一張靳西明信片帶在身邊。


我拿出那張明信片,讓靳西籤名。


靳西主動與我合了照,還加了微信,說他下一部作品是現實題材,很期待跟我合作。


這次電影節,我並沒有拿到最佳配角的獎。


但入圍對我而言,已經是莫大的認可,我葉欽的名字,慢慢被觀眾所熟知。


演員這條路,隻要我堅持走下去,總有一天能拿獎。


可全職媽媽這條路,最好的結果,就是秦家三口眼裡理所應當的「奴隸」。


我知道自己在朝著正確的道路前行,隻要方向是對的,時間一定會給我正向反饋。


頒獎結束的晚宴上,我主動與各位導演社交——這是林制片教我的。


「機會要自己爭取,不能總等別人把飯喂到嘴邊吧。」


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在娛樂圈的名利場上,我也漸漸遊刃有餘。


晚宴到中途,我喝得有些微醺,手機響了好久都沒發現,還是經紀人提醒我。


我拿起手機,見是秀言打來的電話。


我接起後,聽到的卻是秀言大女兒的哭聲:


「葉阿姨,媽媽流血在醫院,我們找不到爸爸,我不知道該找誰了!」


14


我禮服都沒來得及換下,開了兩個小時的車才到鄉鎮婦產醫院。


到了急診,隻見秀言躺在病床上,高聳的肚子已經畸形。


她身下的床褥被血浸透,兩隻腳露在被子外,腳底蒼白。


護士正在幫她處理。


病房外還有兩個警察在做筆錄。


今天下午,秀言挺著大肚子騎電動車去接女兒放學。


路上發生了車禍,她的女兒隻是剐蹭輕傷,她卻被撞得大出血。


急救的醫生已經盡力了。


秀言醒了,她看見了我,蒼白的嘴唇扯出一個質樸的笑來:


「葉欽,你哭得……妝都花了。


「女明星……不能哭。」


她想為我擦拭眼淚,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葉欽,我……後悔了。」


她的眼神茫然又空洞,沒有聚焦:「如果我跟你走,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會的,會不一樣。」


我握住秀言的手,告訴她:「你從來不比我差,秀言,我都能做得這麼好,你隻會比我更優秀。」


秀言柔和地笑了笑:「但是看到你成功,我好開心。」


我想起什麼,把靳西的籤名照給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