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玉

第3章

我很認真地想了想後道:「母親,我並不想要管家權,這一家子人,除了兩個孩子,與我都沒有任何關系,我卻要費心費力地去管著她們吃穿用度,最終得不了一個好,我覺得不值當。」


母親聞言沉默良久才道:「你想得通透是好事,隻是若國公爺一定要你管家呢?」


「我可以用照顧孩子為由推諉一二,再說了我那婆母賈夫人可不是好欺負、拿捏的主兒。」


賈時瑜不是她的兒子。


她要麼甩手不幹,啥也不管,我接手管家。


她要是抓著不放,我卻要去搶,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倒不如……


「母親,我想試探試探,若她不放權,我也表個態不與她爭搶,換她給我行個方便,讓我可以帶著孩子出門,時常回家去陪您和父親。」


我更想看看外面的天地,讓自己活得自由一些。


我手裡有錢,還有人,背靠國公府,可以做的事情很多。


沒必要盯著這一畝三分地,爭得頭破血流,把自己搭進去。


這世間的人或者事,從來沒有兩全。


我若盯著內宅,就會少很多時間陪孩子,真要孩子像他們爹,無能又濫情,還自命不凡,我要再多錢有何用?


且內宅這點小權,不一定非要捏在手裡,才能為我所用。


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很多。


人生在世不稱意,有得有失,我得了親情,就不能再貪心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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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母親跟我聊了許久,又吃過午飯,臨走前與賈夫人見上一面,不知道她們聊了些什麼,反正母親走後,賈夫人派了身邊得力嬤嬤過來伺候。


說是伺候,她這種身份怎麼可能幹活,動動嘴皮子,把朝陽院的丫鬟、婆子使喚得團團轉。


我忍到第二日午飯後,便開口讓印秋送她回去。


「少夫人,老奴哪裡做錯了?」


我看著她一臉懵逼的樣子,心想她是習慣了使喚丫鬟、婆子,還是真蠢?


「這是朝陽院,要做什麼、該做什麼,她們知道,跟著我來到國公府,她們也沒出過錯。」


眼下之意很明顯,你來到朝陽院,你就得守我朝陽院的規矩,而不是到這裡來充大王。


連來做什麼都沒搞明白,我留著做什麼?


今時今日使喚丫鬟、婆子,來日是不是要使喚我這個主子?


嬤嬤愣了愣後,便明白我為什麼要送她回去。


「少夫人,奴婢知錯,請您再給奴婢一個機會。」


「……」


我沉默片刻後,還是把她給留了下來。


人留下來了,也沒到我身邊伺候,在屋子裡喝茶吃點心,有丫鬟給她跑腿捶背,到我面前說說話,與我一道聽戲,日子過得不知道多愜意。


眼見著離過年越來越近。


賈時瑜把惜娘給帶回來了。


柔柔弱弱,我見猶憐,模樣是美的,姿態放得很低,說話溫聲細語,切切弱弱膽兒很小的樣子。


我沒為難她。


喝下妾室茶,賞一支發釵,問她往後喚她惜姨娘如何?


她恭恭敬敬磕頭行禮:「謝夫人賜名。」


我看著她很小心謹慎地護著自己肚子,便問道:「你是有了身孕?」


「……」惜姨娘瞬間臉色發白,驚恐無助地看向賈時瑜。


賈時瑜忙上前扶住她的腰,握住她的手。


「舒玉,惜娘她……」


「有孕就請大夫來診脈,過個明路,父親、母親那邊自有安排,我自己也懷著孩子,就不指手畫腳了,往後你不必過來請安,好生養胎吧。」


惜姨娘意外我不曾為難她。


賈時瑜沒想到我竟如此大度。


「我累了,相公送惜姨娘過去安置吧。」


我可不會與他的妾室糾纏。


賈時瑜自己就是個窮鬼,手裡能用的錢財有限,能給她們什麼呢?


為他爭風吃醋?我可做不來這等憋屈惡心的事兒。


讓我驚訝的是,洪姨娘、楚姨娘也有一月身孕。


別家主母不管心裡怎麼想,都會有所表示,我則摳門得很,一毛不拔,就讓印秋過去說了幾句,讓她們好生養胎,缺什麼找賈時瑜或者賈夫人,就是別來找我。


一時間府裡人都知曉,我摳門。


我摳門嗎?


朝陽院伺候的人心裡清楚,母親為我尋來的醫女心裡清楚,賈夫人派過來的嬤嬤心裡清楚。


我林舒玉最是大方。


我隻是不願意把我的銀錢給賈時瑜花用,給他的妾花用罷了。


臘月二十七,賈時瑜又帶回來一個賣身葬父的女子。


那女子倒是有幾分姿色,因著出身,家裡貧窮,一雙手上都是凍瘡,瞧著怪可憐。


我問她:「你是要在我身邊做丫鬟伺候呢?還是給爺做妾報恩?」


她選擇做妾。


她覺得妾是半個主子。


成吧,她既如此選擇,我自會成全她,讓印秋準備的膏藥,又默默地收回來。


賈時瑜的妾,我可不會照拂。


她姓吳,賈時瑜又多了個吳姨娘。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更何況是四個,且讓她們爭去、鬥去吧。


我自己順利把孩子生下來,我們娘仨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強。


9


二十八,國公爺帶著女眷進宮參加宮宴,我因著肚子大了沒去。


我可不想出事後一屍三命。


賈時瑜竟膽大包天地把那農女扮成小廝帶去了。


我知道的時候,都震驚得回不過神來。


他腦子是被驢踢了嗎?


沒被發現倒也罷了,若是被發現……


蠢人就是蠢人,還真被發現了。據說那農女被別人撞了一下,她便委屈地哭起來。


本來是小事,她忍了這事也就過去了,偏她以為自己得了賈時瑜寵愛,還能跟著進宮,與別人有所不同。


被撞之後,她哭著找賈時瑜告狀,賈時瑜已經喝了些酒,暈乎乎地還真給她撐腰,要撞她的人道歉,人家口頭道歉後,還不依,要人下跪道歉。


那人家境不好,一路苦讀考上功名,在翰林院當差。今日能參加宮宴也是託關系走後門,跟著上峰來長長見識,因著高興多喝兩杯,走路不穩才撞到人,他也立即道歉,哪裡知曉賈時瑜糾纏不休,口頭道歉不行,還要下跪。


他再不濟也是朝廷命官,進宮赴宴雖是走後門,但宮宴場上如他這般之人多的是,皇上也知曉,更沒有嚴令禁止,本就是君臣同樂的年夜飯,皇上是默許的。


要他下跪自然不依,便鬧起來。


皇上知曉的時候,整個人都氣著了。


怒斥國公爺教子無方,連兒子都教不好,哪裡來的能力為朝廷辦事?


直接讓國公爺帶著女眷出宮,還停了他的職,什麼時候兒子教好了,再回去當差。


在宮門口,國公爺就扇了賈時瑜好幾個耳刮子。


到家更是家法伺候,狠狠打了一頓。


不說要了賈時瑜的小命,至少要了他半條命。


那農女吳姨娘……


八九成是被打死丟亂葬崗去了。


吳姨娘的出現,如曇花一現,府裡下人還沒記住這個人,她如一陣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賈時瑜不是賈夫人親子,又爛泥扶不上牆,賈夫人根本不在意他死活,所以他被打得半死不活,賈夫人也隻是請大夫診治抓藥。


別說親自照顧,她連看都沒去看一眼。


我其實也不想去,我嫌晦氣。


但是不能不去。


看著賈時瑜在床上嗷嗷直叫,他那三個姨娘在一邊抹淚,滿臉擔憂。


我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想,她們是真擔憂賈時瑜呢?還是擔憂他死了,她們以後無依無靠?


「舒玉,舒玉,我好痛。」


若是以前,我肯定也會噓寒問暖,恨不得替他受了。


現在麼,我覺得他活該。


他腫著臉真醜。


所以我聲音很平靜地說道:「大夫已經看過,沒有傷到骨頭,你好生養上一月半月就能痊愈。」


確實沒傷到骨頭,五髒六腑卻傷到了。


國公爺打他,是下了狠手的。


要是國公爺還有別的兒子,賈時瑜可能會被活活打死。


賈時瑜愣了愣,委屈地抱怨起來:「舒玉,你以前不是這樣子的。」


「你變了。」


「你不愛我了是嗎?」


我以前什麼樣子?我已經想不起來。


我確實變了。


從滿腦子隻有愛情,變的隻為自己活,隻為孩子。


我確實不愛他了。


10


「你想岔了,我隻是懷著孩子不便親自上手,笨手笨腳的,弄疼你怎麼辦?且你身邊也有伺候的人,我就不添亂了。」


賈時瑜沉默片刻,似乎覺得我言之有理。


「那舒玉,你坐過來些,陪我說說話好嗎?」


「我們像以前那樣……」


我忽地咳嗽起來。


印秋連忙關心問:「少夫人今日可服藥了?」


「相公你先好好休息,讓三位姨娘輪番陪著你吧,我先回去服藥了。」


我說完起身就走。


賈時瑜在床上聲嘶力竭地喊了幾聲:「舒玉。」


我沒有停下腳步,更沒有回頭。


吵架可以和好。


可以原諒。


但他違背了曾經的承諾,玷汙了我的愛情。


我和他再也回不去了。


三個姨娘自會費心思哄住賈時瑜,讓他忘記我。


大年三十年夜飯。


一屋子女人,就國公爺一個男子。


陰盛陽衰得有些可怕。


國公爺心情不好,隨便說了幾句,年夜飯就開始了,吃好年夜飯,各自回院中守歲。


朝陽院因著我有身孕,早修建好小廚房,吃什麼用什麼都由府中出,比起三個姨娘多出好幾倍。


我不知道她們有沒有央求賈時瑜要小廚房,反正她們院子是沒有的。


我一個人的吃穿用度,是她們三個人的十來倍。嫡庶的區別很大,更何況還要看娘家身份地位。


我同情她們,所以不曾為難,更沒有想過對付誰,但也不會去幫助她們。


我和印秋她們又吃些菜餚,熱熱鬧鬧過年守歲。


惜姨娘過來的時候,印秋對她說:「姨娘,大過年的不要惹少夫人不高興,少爺有什麼事兒等幾日再說。」


「夫人懷著身孕,可不能有一點閃失。」


「你想討好爺,是你的事情,別扯上我家少夫人。」


惜姨娘滿懷期待地來,滿面失望地離開。


印秋說得很對。


我是珍貴的玉,可不能跟爛石頭去碰。


賈時瑜如果再使喚人來請我,我就裝病。


好在他還沒蠢到家,也要點臉面,大過年的沒來給我找晦氣。


初二出嫁女回娘家,我有身孕,自然回不去。


印秋替我走一趟,又帶回些燕窩、銀耳。


轉眼過了正月十五,賈時瑜能下床慢慢走動,他在小廝的攙扶下來到朝陽院。


我不知道該說他眼瞎還是心盲,依舊沒發現匾額已經換了。


「舒玉,你為什麼不來看我?」


我不知曉他擺著一副委屈臉給誰看。


「我懷著身孕,若是磕著絆著怎麼辦?你身邊也有人伺候,我過去也是添亂。」


賈時瑜默了片刻,試探性地問道:「那我來你這邊養傷可好?我們許久沒有好好說過話,舒玉,早時候你不這樣子的。」


早時候的我啊……


開心快樂無憂無慮。


是他毀了我,既如此,憑什麼讓我一個人看清楚想明白。


他憑什麼可以置身事外。


我看著他笑了:「我以為你不知曉呢,原來你知曉啊,那你還知曉別的嗎?」


「比如我不愛你了,不要你了,嫌棄你,看見你就惡心得吃不下飯。」


「你被打的時候,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我想國公爺怎麼不打死你呢。」


賈時瑜震驚得瞪大眼睛。


雙眸難以置信地瞪著我,呼吸急促,臉漲得通紅。


他顯然不敢相信,愛他的林舒玉,會說出這種傷人心的話來。


「真好,終於不用跟你這種淫蟲上腦的蠢貨,虛與委蛇了。」


這蠢貨真是沒用,活活被我氣暈,讓人抬了回去。


11


有些事情瞞不住,我也沒想瞞。


賈時瑜他休不了我。


沒有犯七出。


我給他納妾,我懷有孩子。


頂多夫妻吵架,我說得過分了些。


可他能在我孕期連納四妾,我還不能口誅討伐他一番?


他害得國公府丟盡顏面,害得他親爹被停職在家,還害了一條人命。


就這樣,他還不覺得自己是個一無是處的蠢貨,還覺得自己委屈,覺得人人都該愛著他。


因為宮宴一事,國公府今年格外冷清,出嫁的姑奶奶們一個都沒回來。


也沒有人上門拜年,國公爺也沒出門應酬,府裡不說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但至少主子、奴才都格外安穩,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鬧事。


賈時瑜暈厥一事,國公爺沒過問,賈夫人也沒過問,仿佛都不知道這事。


印秋提心吊膽幾天後狠狠松口氣。


「少夫人,咱們往後該怎麼辦?」


我想了好一會後似假還真道:「要是能和離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