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玉尋安

第2章

我不置可否。


崔恪有些不滿地看向我:


「不過是一條帕子,何必小題大做?」


長公主不知道。


崔恪也不知道。


這帕子本就不是繡給他的。


我繡工不好,但那人非要。


那時,他埋頭嗅著我的脖頸,哄道:


「我總要隨身帶著你的東西,不然我捱不住,你也……受不住。」


我繡了好幾條,才得了一條像樣點的。


前些日子,我偶然從箱底翻出了那些繡壞的帕子。


恰巧,崔恪過來。


他以為是給他的,理所當然拿了過去。


我也隻能順水推舟。


5


月上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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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早就散了。


似乎是為了懲罰我為了條帕子斤斤計較,崔恪走時沒有帶上我。


我們同乘一輛馬車來。


來時,他還在車裡為我剝橘子,將我垂下的一縷發別好。


我又一次路過茶樓,聽到那熟悉的名字。


這次,我沒有停留。


腳步換了個方向。


鎮南將軍府外。


高懸的牌匾亮得反光。


顯然是最近重新修葺的。


府邸的主人回來了。


照理來說,魏尋安與長公主成親後,應是住在一起的。


隻是那年,他還沒來得及搬家。


門突然在我眼前打開。


門房問我,來找何人。


慌亂之下,我找了個蹩腳的理由,說,我沒有馬車回去了。


門房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


一盞茶後。


門房出來趕人。


回去的路上。


月光黯淡。


前頭的路越來越黑。


不遠處小巷子裡,傳來聲響。


我有些後悔,應該早些回去的。


身後傳來車馬聲。


馬車華貴,趕車的馬夫穿得也端正。


我揮手高聲道:「我是新晉狀元崔恪的夫人,可否搭我一程?」


馬車沒有停,直直略過了我。


我失望之時,卻見馬車行過數十尺,緩緩慢了下來。


我瞧了眼幽深的暗巷。


不再猶豫,跑了過去。


馬車內傳來低啞的聲音:


「崔夫人,我們往城外去,不路過崔府。」


我連忙道:「將我帶到前頭巷子口就行,多謝這位大人。」


馬車內的人沒有再說話。


我便當他同意了,爬上了馬車。


掀開車簾那一刻,我看到熟悉的人。


魏尋安就坐在那裡。


月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狹長的眼眸帶著冷色。


讓我回憶起了那日。


他順手拉過我,躲開了那倆小丫鬟。


站定之後,他就與我拉開了距離。


一如此刻,他嘴角帶著淺薄的笑意,喚我「崔夫人」。


幸好,馬車足夠寬敞。


我坐在離他最遠的地方。


暗室中,魏尋安冷不丁開口道:


「傳言,崔夫人摯愛夫君,愛到能忍下一切。」


「真是叫人動容。」


「但怎麼不見崔大人來接一接你?」


其實,大概半年前。


我和崔恪的關系還沒有到今日這個地步。


我的婚事,還是崔恪自己求來的。


他說,三載相知,他心慕我許久。


待他高中,就八抬大轎娶我過門。


他也沒有食言。


隻是後來,長公主出現了。


我抬眸看向魏尋安。


他英武好看得緊,連皺著的眉頭,嘲弄的嘴角,都格外惑人。


許是因夜色已黑。


我那見不得光的心思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他那放在膝蓋的手,手指修長,指甲圓潤幹淨,猙獰的青筋凸起,似在暗暗使力。


我腦子裡不由浮現出荒唐的畫面。


那雙拿著兵刃的手,實在有勁。


僅靠兩根手指就能將我託起。


6


崔府。


我洗漱後回到臥房,竟瞧見了崔恪。


他正站在書桌前,翻看著我的畫。


數幅畫,畫工精細。


畫中人或立或坐,英姿勃發。


作畫之人顯然用心了。


崔恪看向我道:「誰允許你畫了這麼多我的畫像的?」


我道:「我改天去燒了。」


左右人已經回來了。


崔恪嗤笑了聲,滿眼不信。


我轉了話頭,詢問他來找我有什麼事。


崔恪皺了皺眉道:「門房說,你是被鎮南將軍府的馬車送回來的。」


他知道得倒是快。


我點點頭,沒有否認。


下一刻,就被崔恪掐住了下巴。


「賀懷玉,你是嫉妒長公主殿下,為了報復她,蓄意勾引魏尋安嗎?」


「別讓人發笑了,他連長公主殿下都看不上,你這樣的,送給他他都不要?」


我被掐得生疼。


可我的注意力都被他的話給吸引去了。


「你為何說,他連長公主殿下都看不上?」


崔恪沒有多想,道:


「都是男人,我能不知道?」


「而且,武將欲大,他怎麼可能忍得住讓殿下獨守空閨!」


我心底漫上隱秘的欣喜。


離開前,崔恪警告我道:


「你安分些,別讓殿下不高興。」


之後幾日。


聽聞,魏尋安還沒修養好,就接了一堆差事,往外跑。


長公主殿下去堵他,連人影都沒瞧見。


崔恪的院子整日鎖著,不讓下人過去。


侍女說,聽見裡頭有女子的聲音。


那女子高聲喊著「尋安」兩字。


原來,長公主殿下心裡鬱悶,來這裡找樂子了。


但這著實有點羞辱人了。


入夜。


崔恪穿得單薄,望著院子裡的牡丹花出神。


他許是太過鬱悶,瞧見我,竟問道:


「魏尋安回來了,你覺得我還有勝算嗎?」


問自己的妻子這個問題,實屬少見。


但我毫不猶豫地道:


「有。」


白日。


我撞見了長公主與崔恪一起散步。


長公主多看了兩眼的花,被崔恪折了下來,簪到了她發間。


女子雍容華貴,嬌美端莊。


男子清雅俊俏,身量筆挺。


站在一起,格外般配。


ƭů⁼迎面遇見我,長公主無一絲心虛,道:


「崔夫人,本宮這幾日借崔大人一用,你不會介意吧?」


未等我回答,她又道:


「你放心,本宮不會搶你的正妻之位。」


崔恪摟著她的腰。


不同於對我時那樣粗暴,他的動作輕柔小心。


他道:「殿下與她說這些做什麼,她有什麼資格管著我?」


「我願依諾娶她,對她而言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不介意。」我打斷了崔恪的話道。


「殿下盡管拿去用吧。」


聞言,崔恪猛然瞪向我。


他剩下的話被堵在喉嚨裡。


長公主殿下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她旁若無人地撫上崔恪的胸膛,說著看似寬慰的話道:


「你夫人是吃醋了。」


「她故意這麼說,就為了氣你呢。」


崔恪頓時明白了,眼神鄙夷地看向我道:


「別耍這種小把戲,煩。」


說罷,崔恪拉著長公主離開,不再搭理我。


我看著他們相攜的背影,對侍女道:


「我的玉镯好像不見了。」


侍女裡裡外外找了幾圈。


一無所獲。


我恍惚想起,道:


「可能是那天晚上,落在鎮南將軍府的馬車裡了。」


「我去將軍府走一趟。」


7


我在將軍府裡坐了一上午。


將軍府的下人道:


「將軍公事繁忙,這些日子都住在軍衙。」


「他最快也要大後天才回來,您要不還是先回去吧。」


我搖搖頭道:「那玉镯對我很重要。」


下人道:「那行吧,我叫人送個口信給將軍。」


我連忙道謝。


一個時辰後。


送去口信的人回來說,將軍什麼都沒說。


他自然也沒有拿到我的玉镯。


天色漸暗。


下人表情為難。


我不好再賴著不走。


就在我走出將軍府的那一刻,一輛馬車遠遠駛來。


馬車停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掀開車簾,露出一張冷峻肅穆的臉來。


下人驚訝地迎上去。


「您怎麼回來了!」


魏尋安淡淡道:「提前完工了,比預計的快了點。」


下人拍著馬屁道:「哪是快了點,快了至少整整三日,不愧是您!」


魏尋安沉默。


他幾步走到我面前。


不知為何。


我有些手足無措。


明明是我故意找過來的,可真當他出現在我面前,卻不知要說什麼。


相比之下,魏尋安的表情十分平靜,甚至還問我:


「崔夫人,用過晚膳了嗎,可要留下來吃一口?」


尋常不過的客套話。


顯得我像街頭賣藝人肩上的猴子。


一隻猴在那兒處心積慮又抓耳撓腮。


「不用了,我找到我的镯子就走。」


魏尋安道:「但我得先吃飯。」


「我可以自己找……」


我還未說完,他已經徑直走進了將軍府。


就這樣,我和魏尋安坐在了一張桌上。


我本來沒什麼胃口。


可看著一道道菜端上來,不由咽了咽口水。


都是我愛吃的。


我最後還是拿起了筷子。


吃完,魏尋安帶我去了停放馬車的地方。


他指著其中一輛馬車道:「勞煩崔夫人自己找了。」


他抱著手臂站在一旁看著我,表情並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爬進了馬車裡。


天色已經徹底黑了。


馬車裡密不透風,昏暗無比。


我摸黑四處搜尋。


我找了半晌,卻沒有在記憶中的位置找到玉镯。


「魏將軍,你可是記錯馬車了——」


我的話戛然而止。


我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人。


他身量實在高大,我一回頭就撞進了他的懷裡。


馬車內的空間突然變得狹小局促。


「你說什麼?」


魏尋安聲音沙啞。


沉香味霸道地拉扯著我的感官。


「我說,不是這輛馬車,你記錯了……」


「我沒有記錯。」


手腕上突然有一光滑的觸Ţü⁾感。


魏尋安將玉镯套進了我的手腕。


玉镯沒有一絲涼意,帶著溫暖,甚至有些發燙。


似被人捂在懷裡,藏了許久。


記憶一下飄到了五年前。


我手腳畏寒,而魏尋安就像個大火爐,哪哪都燙手。


入秋之後。


他翻牆而來,就為了幫我捂手。


他還將我的腳放在他的腹部取暖。


我有些不好意思,道:「決不能被娘親發現了。」


魏尋安捏著我的手道:「怕什麼,若是被發現了,我就提前來提親。」


「我與你青梅竹馬,也就比你長了六歲,他們定然會滿意的。」


話是這麼說,可他的神情還是緊張了起來。


我腳下的腹肌收縮了一下。


我小聲道:「母親身子越發不好了,我想陪著她,而且我還想在家裡多留兩年。」


因此在人前,我們還是一副不熟的樣子。


魏尋安無奈地嘆了口氣,一把將我撈進懷裡。


「那就先欠著。」


「賀懷玉,你可別賴賬,你欠我一個夫人。」


他那時待我格外溫柔。


不像如今,笑都不曾對我笑一下。


魏尋安退開了兩步。


他淡漠地看著我,道:


「崔夫人,你記性這般不好,是記錯了馬車,還是——」


「記錯了夫君?」


8


他果然記恨我。


記恨我年少時,玩弄了他的感情。


我腦中一團亂麻,不知該如何作答。


恰在此刻,下人匆匆來報。


「將軍,長公主殿下聽說您提前回來,來找您了!」


長公主殿下的聲音緊隨而來。


「尋安!」


「尋安人呢!」


下人支支吾吾道:「小的也沒看見,一轉眼就沒了。」


魏尋安與我靜靜地站在馬車裡。


兩人都默契的沒有說話。


隻有呼吸聲,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