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玉尋安

第3章

突然間,魏尋安伸出手臂,將我拉近到身前。


他寬厚的手掌捂住了我的嘴。


「噓。」


可我明明沒有出聲啊……


背後傳來心跳聲,一下又一下。


鏗鏘有力。


似在開鑿著什麼。


六年前的魏尋安說,他要是難過了,我不用哄他。


隻要我乖乖待在離他心髒最近的地方。


我問他:「那是哪裡?」


他說:「我懷裡。」


而此刻,他許是怕被長公主發現,將我摟得很緊。


我的後背與他的胸膛嚴絲合縫,幾乎要嵌進去。


我有些喘不過氣。


長公主四處搜尋著魏尋安,下人在旁著急勸阻。


她似發現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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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一來,你就往這裡跑。」


「魏尋安不會在這馬車裡吧?」


長公主的腳步聲漸近。


我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往魏尋安懷裡縮。


他將我摟得更緊,佝偻著背,將我圈住。


他的薄唇挨著我的耳垂,我聽到他的呼吸重了一瞬。


想來,他和我一樣,都很緊張。


一隻玉手搭上了車簾。


我閉上了眼——


9


驀地,有人來報:


「殿下,崔府來人了!」


「崔大人在您走後,喝了酒,騎著馬出城了。」


「現在崔府的人到處找不到他……」


長公主毫不在意道:「關本宮何事,本宮又不是他的夫人!」


那玉手暫時停下了動作,卻沒有放棄的打算。


「崔家的人現在就在外頭……」


長公主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們是誠心要壞本宮名聲,影響本宮與將軍的夫妻關系!」


「還不去將他們趕走!若是不願走的,就地杖殺!」


長公主的侍女領了命去了。


玉手不再猶豫,一把掀開了車簾——


車內空無一人。


就在剛才,我與魏尋安已經躲去了車後。


長公主一連掀了好幾輛馬車的車簾,最後不甘不願地走了。


長公主殿下走得沒影了。


我的耳邊響起魏尋安的聲音。


「賀懷玉。」


這次,他喊了我的名字。


「你要趕回去找崔恪嗎?」


我點點頭。


魏尋安沒有說話。


我抬眸看到了他繃緊的下颌線。


我道:「他下落不明,若是真死了,我總得去為他收個屍。」


但他沒死。


找到崔恪,是在一處崖下。


馬掛在樹上上。


他躺在草叢裡。


幸好坡不高,他隻是斷了腿。


搬運他的時候,他半睜開了眼,看到了我。


他眼神裡溢滿了失望。


他躺在床榻上,腳上綁了固定的木板。


長公主一直沒出現。


聽聞,這次她追著鎮南將軍去了外地。


崔恪從下人口中得知了,那日長公主絕情的話。


我端來湯藥。


崔恪眼神復雜,感慨道:


「沒想到最後陪在我身邊的人,是你。」


屋外的牡丹開了又謝。


崔恪望著牡丹,出神了很久。


「賀懷玉,你說,我是不是很可笑?」


「明知她不愛我,我還……」


我點點頭道:「是的。」


崔恪一下啞了聲。


他面色難堪。


兩廂沉默。


我端著空碗離開前,道:「但愛情裡,誰不可笑?」


崔恪愣了愣,一下釋然了。


「是啊,你說得對。」


「你這樣愛我,當初的我,也覺得你可笑。」


我跨出門檻時,聽到他突然說:


「賀懷玉,我們重新開始吧。」


許是怕我不信,他強調了一遍:


「這次,我是認真的。」


我加快了離開的腳步。


10


鎮南將軍和長公主回京的時候。


崔恪浪子回頭、愛妻如命的流言已傳得沸沸揚揚。


他為我畫了十八幅畫像,說不能隻讓我畫他。


他執意如此,我拒絕不了。


宴席上。


又遇長公主和魏尋安。


這次,崔恪沒有假裝不在意。


他走過去,道:


「之前,臣年少不知事,多有冒犯,還請殿下和將軍見諒。」


「如今,我已明白,良人近在眼前。」


他說得信誓旦旦。


「懷玉妹妹痴戀我多年。」


「之前,我做了許多荒唐事,她都對我不離不棄,我不能再辜負她。」


不知為何。


長公主的表情不怎麼好看。


她笑得有些牽強,祝福我和崔恪恩愛的話,說得也有些僵硬。


崔恪又看向魏尋安,道:


「她之前吃醋鬧脾氣,打擾了魏將軍,我在此代她賠個不是。」


魏尋安的眼皮掀了掀,面色如常,淡淡道:


「沒有打擾。」


「多謝魏將軍大度。」


卻見,魏尋安勾了勾嘴角,道:


「我不怎麼大度。」


崔恪不由蹙眉。


入座後。


長公主頻頻看過來。


崔恪和她的身份似乎調換了。


崔恪起身去方便的時候,長公主也尋了個理由出去了。


兩個人去了很久。


先回來的是長公主。


她志得意滿,路過我時輕聲道:


「崔夫人,真是不好意思了。」


「你也別急,等本宮玩膩了,就把他還給你。」


過了一會兒,崔恪才回來。


他解釋道:「夫人,我肚子疼,耽擱了會兒。」


他看向我的眼神有些閃躲。


隔壁桌的兩個貴女,在討論哪家夫君明明發了誓,還是偷摸去了花樓。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崔恪給我夾菜的動作頓了頓。


我假裝沒有發現。


但我沒想到,崔恪自己坦白了。


他滿懷歉意道:


「我可能還是沒辦法完全放下她,但我剛才什麼都沒和她發生……」


「你給我點時間,我向你保證,往後隻會有你一人!」


他握住了我的手,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設宴的老太君年紀大了,喜歡看小夫妻和和美美的樣子。


她道:「今日來的巧。」


「聽聞,魏將軍夫妻和崔狀元夫妻,都是青梅竹馬?」


崔恪點頭應是。


許是為了討我歡心。


大庭廣眾之下,崔恪道:


「懷玉妹妹,是我的青梅,亦是我所愛的人。」


老太君看向魏尋安,笑道:「那魏將軍呢?」


在長公主期待的目光中,魏尋安放下了酒杯。


鎮南將軍與長公主疑似不合的消息,早就傳遍了京城的權貴圈子。


魏尋安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


眾人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似都在等他的回答。


隻聽,他點點頭道:「是。」


「我的青梅,是我摯愛之人。」


話音落下,長公主驚喜地看著他,雙眸竟泛出淚花。


魏尋安話音一轉,繼續道:


「可她騙了我。」


「明明答應了做我的娘子,轉頭卻嫁給了別人。」


剎那。


四周鴉雀無聲。


11


魏尋安說這話時,表情淡然,可尾音輕顫,似帶了些委屈。


殺敵無數的將軍,面對變了心的心上人,毫無辦法。


唯有黯然神傷,獨自咽下結局。


有貴女偷偷道:「魏將軍也太可憐了,是誰這麼狠心啊?」


她剛說完,就被旁邊人捂住了嘴,瘋狂使眼色。


因為長公主的表情實在太過難看。


她盯著魏尋安,竟硬生生掐斷了指甲。


魏尋安看也沒看她一眼,繼續道:


「她的夫君誤以為我大度。」


「其實我心眼小得很,每次都忍不住想一把掐死他。」


崔恪眉頭微皺,似乎意識到有一點不對。


老太君趕忙打圓場。


「魏將軍是不是醉了?」


魏尋安一雙眼清明凜冽。


但他還是面不改色地應了聲「是」。


老太君略過他,看向兩對青梅竹馬裡,還算正常的我。


她求救似地道:「崔夫人有崔狀元這樣好的夫君,真是叫人羨慕。」


「崔夫人是不是也該回應一下自己竹馬的心意?」


桌子底下,崔恪偷偷牽住了我的手。


我道:


「我的心意從未改變。」


「就算他讓我等了很久,他也沒有從我的心裡離開過。」


在場人都以為,我在說崔恪。


他中間和長公主荒唐過,我依舊在原地等他。


崔恪十分動容,道:「讓你久等了。」


「我最不後悔的事情,就是娶了你。」


這夫妻恩愛的場面,讓老太君十分滿意。


恰在此刻,魏尋安冷不丁道:「往後,我不會再去守邊了。」


牛頭不對馬嘴的一句話。


沒有人聽出端倪。


唯有崔恪愣了愣。


12


我與魏尋安。


我覺得,不算青梅竹馬。


我十二歲在假山後哭的時候,遇到了十八歲意氣風發的他。


他說,我吵到他了。


我點點頭,站起來,換了個地方哭。


但又被他撞見了。


他耐著性子問我,發生了什麼。


在得知我不會做功課後,他讓我把功課拿來。


我說:「你行嗎?」


還是少年郎的他莫名跳腳,說他文武雙全,沒有什麼不會的。


可當我把繡了一半的帕子塞到他手裡的時候,他的表情僵住了。


「忘了你是個女孩兒,學的和我不一樣……」


我歪著頭問:「你是不行嗎?」


那天的功課,後來是魏尋安幫我做的。


和我做的差不多爛。


但他是好心,我不好意思說他。


不過,他確實厲害,進步得很快。


給我做了幾次功課後,繡工突飛猛進。


那一年,我的功課,都是找他做的。


就這樣,我有個了功課代寫,一直代到了十六歲。


而他也到了二十二歲。


過了弱冠之年,成熟穩重,位極人臣。


引來一大片想做媒的人。


在旁人說,他和長公主是青梅竹馬的時候,他否認了。


「長公主金貴,我擔不起她的竹馬。」


「而且,我已經有了一個小青梅。」


這話,是他轉述給我的。


「你的小青梅是誰啊?」我問他。


魏尋安黑了臉。


我得到了令人震驚的回答,指著自己道:


「我?」


他咬牙切齒道;「相差六歲而已,怎麼就不能算青梅竹馬了?」


他非要這麼說,我隻能同意。


不然顯得我十分忘恩負義。


隻是後來,那滿眼都是我的人,後來因功高蓋主,不得不娶了公主。


他耗費五年,打退敵軍,上交兵權,終於得了自由身。


從始至終,沒敢和我說一句,要我等他。


宴席散了。


當夜。


長公主找上門時,崔恪正拉著我對弈。


崔恪不欲見她,讓下人去告訴她,我們已經睡下了。


下人一臉為難地回來了。


長公主似乎是喝醉了。


她沒帶一個侍女,一個人坐在崔府外頭不願走。


崔恪道:「隨她。」


可他後來下的棋又臭又慢。


我瞧了頻頻走神的崔恪一眼,道:「長公主殿下身份高貴,你還是去瞧瞧吧。」


崔恪在我臉上看了好幾遍。


確認我沒有生氣後,他才松了一口氣,一臉不耐煩地走了。


他走得很快,腳步急切。


意料Ţũ̂₊之中。


但我沒想到,崔恪直接把長公主帶到了我面前。


我以為他會離開很久,已經準備更衣了。


崔恪對她道:「殿下,您有何事就對臣的夫人說吧。」


我披上外袍,走出屏風。


眼前女子臉上酡紅,帶著酒氣。


果然喝了不少。


但她的眼神並未完全渙散。


她看了眼崔恪,笑道:「你確定要讓本宮對你的夫人說嗎?」


崔恪還未反應過來,她已經說了下去。


「說你是如何跪在我腳邊求我憐愛,如何將我伺候得……」


「夠了!」


崔恪厲聲何止她,滿眼慌亂。


長公主殿下看向我,道:「崔夫人怕是不知道吧?」


「被你視作愛人的夫君,君子端方的狀元郎,與本宮在一起時,有多麼卑微下賤?」


「你知道他會多少花樣嗎?都是本宮調教出來的,你怕是什麼都沒嘗試過。」


嘗試過的。


隻是不是和崔恪。


我在心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