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嬰媽媽
第2章
而我則 24 小時守在女兒身邊,一刻不停地跟她說:
「母愛可以讓我無所畏懼。
「為了你,我可以與全世界為敵。」
就在我等著孫書文繳械投降,來道歉祈求原諒時。
卻等來了一紙訴狀和警察。
我不可置信地大喊:
「他才是罪犯!你們抓我幹什麼?!」
警察冷冰冰地說我曝光了孫書文的私人信息,還引導他人侮辱誹謗。
侵犯了對方的肖像權、隱私權和名譽權。
且轉發次數超過 500 次,已經達到量刑標準。
P 大法學院的學生主動提出對我法律援助。
可話裡話外都在讓我去哀求孫書文。
說隻要取得對方諒解,就可以不坐牢。
我聲嘶力竭:
「憑什麼!我女兒被他毀了!
「我還要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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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學院的學生被我罵跑了。
可他留下的一句話,卻讓我最終妥協了。
那學生說如果我留下案底,以後女兒考公或者找工作也會受影響。
縱使再不情願,我依然在校長辦公室給孫書文一家道歉了。
起初孫家父母還拿捏著勁兒,對我陰陽怪氣。
我卻猛地跪在地上,「砰砰」磕起了頭: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可我女兒是無辜的,我不能連累她啊!
「求你們原諒我吧!」
對方似乎被我的舉動嚇壞了,躲瘟疫似的後退了幾步,訕訕開口說算了不起訴了。
回家的路上,我拉著女兒的手語重心長:
「靜靜,你看媽媽多愛你。
「為了你,尊嚴都不要了。
「但隻要你過得好,媽媽什麼都可以做。」
可惜女兒的反應很奇怪。
不管我說什麼,她都不為所動。
在家休息的時候,她就一個人在房間發呆,什麼也不跟我說。
我覺得她可能在怨我。
我有點著急了,趕緊搬來了救兵。
8
哥哥和嫂子很快到家裡做客了。
我眼圈通紅地幫他們洗了草莓,放在女兒面前。
嫂子遞給我一顆:
「別忙了,你也快吃啊。」
我趕緊擺手:
「我不吃,我的那份省給靜靜吃。」
說罷,我仿佛難過到了極點,抽噎著一個人躲到廚房去了。
隔著虛掩的房門,我聽見哥哥在教育女兒:
「你媽媽多不容易啊,有口吃的都省給你。
「我聽說你現在在跟她冷戰?
「唉……你簡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時候我們的父母根本不管我們,最困難那幾年,我們挨家挨戶敲門要人家的剩飯吃。
「那時候她就說了,以後自己有孩子的話,一定不會不管她。
「現在她做到了,你卻怨恨她,她該多難過啊。
「還有啊,你親生父親因為你是女孩,一出生就想溺死你。
「是你媽媽拼命救下了你,又毅然離婚獨自撫養你。
「別人都說生恩難報,你媽媽卻給了你兩次生命。
「僅憑這一件事,你就該感激她一生。」
女兒仿佛被觸動了,甚至主動走進廚房幫我洗菜做飯。
飯桌上女兒叫了一聲「媽媽」。
我紅著眼眶應了一聲。
我知道女兒愧疚了。
飯後我一個人下樓,送哥哥嫂子離開,偷偷塞給他們一個信封:
「拿著,辛苦費。」
哥哥捏了捏厚度,滿意地點點頭。
嫂子遞給我一張紙:
「喏還給你,你準備的演講稿,我們可都是按你寫的說的。」
教育孩子嘛,什麼手段都可以。
這叫什麼來的?哦對,厚黑學。
9
女兒重新變得乖巧起來。
我很滿意,但又沒那麼滿意。
我覺得女兒還沒有深刻認識到,用身體換取金錢這件事有多麼惡劣。
於是在一次全校大會上,我偷偷換了女兒演講的 PPT。
女兒在大屏幕上打開文件時,全場一片哗然。
「自愛女」三個字,被加粗放大置於 PPT 首頁。
與此同時,自動播放設置開始啟動。
配音響徹禮堂:
「……女孩要自珍自愛,身體是女孩最高貴的財富,不要過早交付出去……」
等女兒手忙腳亂關掉 PPT 時,臉蛋已經漲得通紅了。
臺下無數同學議論紛紛,用意味不明的眼神打量著女兒。
我躲在角落,默默祝福女兒:
「乖乖,蝴蝶總要破繭的。」
我本以為女兒會質問我。
可她在活動結束後,隻是沉默地上了車,靜靜跟我回家。
我欣喜又驕傲,主動開口:
「靜靜,長大了。
「好了,這件事就算徹底翻篇兒了。
「媽媽不怪你失身了。」
女兒似乎想笑一笑,可最終隻是怪異地扯了扯嘴角。
等紅燈的間隙,一對母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個擺攤賣烤紅薯的女人,帶著一個三五歲的小男孩。
忙碌的間隙,男孩也搖搖擺擺試圖幫忙烤紅薯。
那女人滿臉驕傲:
「淘淘烤的紅薯又香又甜,好厲害呀!」
我順著女兒的視線望過去,不屑一顧:
「社會的邊角料。
「不好好學習就隻能賣烤紅薯。」
女兒輕輕開口:
「可他媽媽好為他驕傲啊。」
我無語反駁:
「那是因為他們認知層次太低!」
女兒愣了半晌,突然笑了。
她很認真地問我:
「媽媽,那你呢?
「你希望我成為一個怎樣的人?」
我不假思索回答:
「我希望你足夠優秀,足夠聽話。
「拿到大廠 offer,賺大錢。
「在 25 歲找個有錢且優秀的男人嫁了。」
女兒笑著揚起臉:
「好。
「我一定會做到的。」
10
從那天起,女兒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
不再跟那些小太妹來往,也不談戀愛了。
她一心學習,恢復了早上六點道早安,晚上八點視頻通話的習慣。
沒有了那些外界因素影響,她的人生好像開掛了。
一路順風順水念完了研究生,又一舉拿下 A 市年薪 60 萬的大廠 offer。
成為當之無愧的優秀畢業生代表。
這在我們這座小城市,是足以引起轟動的新聞。
無數記者聞風而至。
我嗅到商機,趁熱打鐵出版了自己的教育書籍——《如何打壓出好孩子》。
第一版便賣到了斷貨,被無數父母譽為教育紅寶書。
與此同時,有一期訪談節目找到我,邀請我參與錄制。
我欣然答應。
在節目錄制現場,我侃侃而談:
「……其實我女兒也沒有那麼優秀,她笨得很,自理能力很差,離開我什麼都做不好。到現在吃水果都要我切好,放上牙籤的……
「……我隻是比別人多懂一點教育之道罷了。
「我認為我將一個小生命帶到世界上那一刻,就對她負有責任,當然同時也享有權利。
「不,請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我說的權利,是指我可以主動修剪花枝,剪去那些畸形、生蟲、歪曲的枝丫,隻留下飽滿有生命力的枝幹,讓她生長得更好。
「對,我認為父母可以享有對孩子的絕對權威。」
一同錄制節目的教育專家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這不是在滿足你自己的操控欲嗎?」
我皺眉反駁:
「你真的懂教育嗎?如果不是我的教育,林靜怎麼可能如此優秀?!」
那專家唾沫星子都快噴我臉上了:
「這世界上父母有四種類型,權威型、專斷型、放縱型、忽視型。
「我們普遍認為前兩種對孩子的傷害,比後兩種更大。
「恕我直言,林婉女士,您的教育問題很大。
「別的不說,您覺得您的孩子快樂嗎?」
我嗤之以鼻。
難道隻有放任孩子縱欲才是快樂嗎?
那不過是低級快樂。
高級的快樂隻有頂峰才有。
主持人滿頭是汗,想要將話題拉扯回和平地帶:
「請問培養出這麼優秀的女兒,您下一步有什麼計劃呢?
「是否要功成身退,享受退休生活了?」
我大手一揮:
「哪兒啊,才剛剛開始呢。
「我要跟她一起去 A 市,大城市人心復雜可怕,她一個小女孩哪兒懂得分辨?
「有我在身邊,她才能過得輕松些。」
女兒得知我要一起去 A 市時,一句反對都沒有,隻是笑了一下。
可我莫名有些不安,甚至想起了最近網上流傳的段子:人在無語時,真的會笑一下算了。
我晃晃頭,將奇怪的想法驅逐出腦海。
算了睡吧,明天還有籤售會呢。
11
誰知第二天一早,我赫然發現衛生間的門竟然被反鎖了!
女兒也不在自己房間。
我著急拍門:
「靜靜?你在裡面嗎?
「為什麼要鎖門?我們不是說好在家裡任何時候不準鎖門嗎?」
可裡面一絲聲音都沒有。
不安的感覺逐漸籠罩了我。
我開始砸門。
可惜徒勞無功。
慌亂之際,我報警了。
警方到達後破門而入,所有人都驚呆了。
女兒用一條毛巾和絲襪吊在洗漱池的水龍頭上,整個人跪在地上向前傾身,絲襪正好勒在她的喉嚨處。
女兒的臉色已經發青了。
我忍不住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
「靜靜!」
警察火速叫來了急救車。
醫生將氧氣面罩扣在女兒臉上,一路推進了搶救室。
我心急如焚地在搶救室外面來回踱步,死活想不通Ţū́₋女兒到底為什麼想不開。
半小時後,一則名為「媽媽,讓我靜靜吧」的帖子被頂上了熱搜。
原來,女兒先是設置了定時發送的帖子,隨後決然走進了衛生間。
在帖子中,她簡短寫下幾行字:
【我太累了,走不動了。
【25 年間,她讓我怕我就怕,她讓我笑我就笑。
【她覺得為我好就是好。
【可我不是 AI,不是手辦。
【我錯在生了骨,長了血肉,熬幹了希望。】
熱搜很快就爆了。
有網友煞有介事地分析:
【她是跪著上吊的,隻要有一絲想活的欲望,站起來就能活。】
【嗚嗚我哭死!求小姐姐搶救成功!她太苦了。】
【怎麼會有這麼窒息的家長!】
【林婉還出了本書,自詡教育大師,這是什麼地獄笑話!】
我靠賣書和錄節目積累起來的熱度,轉眼之間就變成了火刑架下的幹柴。
仿佛要將我焚燒殆盡。
12
幸好,女兒最終搶救過來了。
醫生抹著汗過來通知我女兒醒了。
可我崩潰地揪住他的衣領:
「什麼意思?!什麼叫痴呆了!
「我好好的女兒怎麼會變成一個傻子!」
可縱使我在醫院撒潑打滾,威脅要投訴醫生,也改變不了女兒大腦缺氧太久,造成智力衰退這個事實。
一個月後,我將隻會傻笑的女兒帶回了家。
起初,我信誓旦旦說會照顧她一輩子。
後來我才知道這個承諾有多重。
每天早起給她煮粥切菜,粥太燙她會掀桌,太涼她會嗷嗷哭。
她排泄的時候,一定要我守在馬桶旁,給她唱小白兔,不然就光著下身滿屋子拉屎。
沒過多久,我就心力交瘁了。
偏偏禍不單行。
出版社不再與我續約,並將我的書停版了。
之前因為極度自信,堅信書會大賣,我執意籤署了分成合同。
也就是說,出版社不需要先付稿費,而是每賣出一本書,分給我 40% 稿費。
我本以為自己的書不愁賣,以後會有源源不斷的稿費入賬。
誰知一下子切斷了自己的後路,前期的稿費對於現在的生活,不過是杯水車薪。
我去與編輯理論,對方隻冷笑道:
「你知道現在有多少人嚷嚷退書退款嗎?
「出版社沒有追回付給你的稿費,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我不信,我覺得他們一定是利用我賺了錢,又要一腳把我踢開。
編輯被我纏得不耐煩,親自領我去庫房看。
印刷精良,質量上乘的圖書,被粗暴隨意地堆放在牆角,落滿了灰塵。
圖書封面上是我的半身像,不知道被誰泄憤似的用紅筆打上巨大的叉叉。
我租了一輛三輪車,往返數十趟將我的心血運回家裡。
三伏天累得全身都湿透了。
因為不舍得買水,路上我一口水都沒喝,渴得嗓子直冒煙。
誰知就在我到家猛灌涼水時,鼻尖卻嗅到了一股惡臭氣息。
像是什麼東西腐爛了。
我捂住鼻子循著氣味找去。
是從女兒房間裡傳出來的。
我猛地推開門,女兒正面向牆角坐在地板上,懷裡抱著什麼東西。
她一邊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那東西,一邊輕柔地唱著:
「小兔子乖乖,把門兒開開,快點開開,我要進來。」
我強忍煩躁湊近一看。
嚇得尖叫一聲,一屁股坐到地板上。
女兒懷裡是一隻高度腐爛的兔子屍體,已經生蛆了,無數蒼蠅正在房間裡四處亂飛。
女兒嗔怪地回頭看了我一眼,豎起一根手指:
「噓,媽媽,別吵到我的小兔子。」
我突然想起來了。
那隻兔子已經在我家冰箱凍了十年。
那時女兒中考考了全校第一。
我破天荒同意她提一個要求。
她小心翼翼說想養一隻小兔子。
我不想做說話不算話的低級母親,便同意了。
那是女兒最開心Ṱũₚ的暑假。
她親手給兔子喂胡蘿卜、洗澡,就連晚上睡覺都抱著。
我怕馬上高中的女兒玩物喪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