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李昀說的每句話，每個字，他都聽得清清楚楚。

 

如果他沒記錯，那次帶顧冉來看展，他給顧冉調音量時，就出現過這個錯誤提示符。

 

當時顧冉的耳機就是壞的……

 

那他和朋友們說的那些混話，顧冉全都聽見了？

他努力回想自己當時都說了些什麼。

 

想著想著隻覺得情緒崩潰。

 

他記起自己在朋友面前誇徐一晗會來事兒，記起顧冉當時眼裡的震驚。

 

當時顧冉手心全是汗，可他卻以為是顧冉生病還沒痊愈。

 

他怎麼能讓她聽到那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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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法想象當時顧冉是怎麼忍著悲憤回到家的，也無法想象自己到底傷她多深？

 

「我特麼真是個混蛋！」

 

韓星野扇了自己兩耳光，展廳裡一片S寂。

 

他終於再也控制不住，趴在自己的膝蓋上痛哭起來。

 

李昀被嚇了一大跳，驚呼道：「韓哥，你怎麼了？你還好嗎？」

 

卻隻見那人哭得不能自已。

 

他一邊哭一邊說著：「冉冉不會回來了，她不會原諒我了，到S她都不會原諒我了。」

 

李昀原本以為顧冉在韓星野心裡不過是個擺設，卻沒想到他會因為顧冉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終於，他忍不住告訴韓星野：「我聽說顧冉回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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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冉沒有刻意隱瞞這次回國的消息，甚至還給曾經的一些朋友發了邀請函。

 

因為這次她和陳年是帶著一個新品種回來的。

 

她們發現的這個豆種風味清新，而且抗蟲性很好，種植成本很低。

 

隻是口味上她有些把握不準，所以回國請了一些業內的行家，想開個小型品鑑會，驗證一下自己的想法。

 

這次品鑑會她準備得很充分，她給大家介紹了莊園的生態環境，咖農們的生活情況，豆種的風味和大量種植後的產量預估。

 

鋪墊了這麼多，很快就到了品鑑環節。

 

「這個風味很平衡，苦度沒有那麼突出，是大眾比較容易接受的口味。」

 

「而且它的水果氣息很濃，可以開發新品的空間很大。」

 

看見大家的評論，顧冉松了口氣，朝角落裡的陳年笑了笑。

 

坐在最後一排的韓星野見狀有些恍惚，他沒見過這樣的顧冉。

 

在他印象裡，顧冉隻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她不愛說話，受了委屈就自己躲起來哭。

 

他從沒見過在大家面前落落大方侃侃而談的顧冉。

 

也沒見過穿著一身幹練的戶外裝備在山野裡摸爬滾打的顧冉。

 

曾經他覺得顧冉平淡無趣，徐一晗才是給他生活帶來驚喜和刺激的人。

 

這一刻他卻有些懷疑，懷疑自己從來沒有好好認識過顧冉。

 

原來她也可以活得鮮活、無拘無束，她也能成為全場的焦點。

 

那張熟悉的臉，如今卻像一件完美的藝術品一樣，變得遙遠而不可觸及了。

 

「這次我們準備了小批次的咖啡豆，數量有限，感興趣的話可以買一些，看看顧客對它的反饋。」

 

工作人員的聲音從前排傳來。

 

「這個豆的價格不貴，大概 70 元 250g，屬於大眾能消費得起的價格。」

 

「我要買，全部的豆我都要，我出 10 倍的價格。」韓星野的聲音不大，但是整個品鑑會現場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韓星野身上，熟悉的人很快就認出了他。

 

幾秒鍾後，有人小聲議論了起來。

 

「這不是韓總嗎？」

 

「他是不是顧冉的老公啊？我記得他們之前好像感情特別好。」

 

「我怎麼聽說他們離婚了？」

 

顧冉愣神了一會兒，但很快就恢復了職業性的微笑。

 

「韓先生，這不是拍賣會，這次的豆子主要是為了測試市場偏好，不是為了賣高價。」

 

聽著她不帶任何情感的解釋，韓星野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以為，顧冉再見到他就算不肯原諒他，至少也會紅著眼怨恨他。

 

總之，絕不是如今這般冷靜的態度。

 

「那我也買，你說什麼價格，我都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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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鑑會結束後，韓星野還僵持在那兒。

 

「為什麼不肯賣給我？區別對待？」

 

「為什麼別人都可以，偏偏你老公就不行？」

 

顧冉下意識看了角落裡的陳年一眼。

 

他和其他工作人員正在做收尾工作，沒關注到這裡。

 

「這次回來本來是要去找你的，我們的手續還沒有辦完，總拖著也沒必要。」顧冉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是這個嗎？」

 

韓星野掏出了那張磨得有些舊了的協議書，當著顧冉的面撕了個幹淨。

 

「現在沒了，籤字的時候我不知情，它是無效的！」

 

顧冉沒料到會有這一出。

 

原本她打算幹脆利落地離婚給徐一晗騰位置，怎麼幾個月後這個男人忽然就不肯離了？

 

「韓星野，協議我可以再擬，不合理的地方你可以提出來，我們坐下來好好把這個事辦了，行嗎？」

 

「冉冉，為什麼要逼我？我不想跟你離婚！我不離婚！」

 

「你理智點，我們不離婚，你的孩子怎麼辦？你該不會真的想讓我當那個冤大頭給你和情人養孩子吧？」

 

顧冉苦笑了一聲，本來她不想把這些舊傷疤翻出來給人看，可韓星野卻逼得她不得不把真相說出來。

 

「我早就和她斷幹淨了，孩子也已經拿掉了，這個事就翻過去，行不行？」

 

「翻過去？」顧冉瞪大了眼睛盯著韓星野。

 

「你要我怎麼翻過去？」

 

韓星野閉上眼睛，無奈地搓了搓臉。

 

他後悔跟顧冉說翻過去了。

 

他知道顧冉當初有多傷心多難過，他本應該花更多時間更多耐心，一點一點贏回她的信任。

 

而不是自踩雷區。

 

「對不起冉冉，我錯了，我知道我做了很多傷害你的事情，我都知道，給我個機會讓我補償你好不好？相信我，我再也不會犯這種錯了。」

 

他苦苦哀求，爭取著那一點點挽回的可能。

 

可無論他怎麼哭求，顧冉始終不為所動。

 

「小時候我不理解媽媽，愛一個人為什麼會失去自我。後來我懂了，當愛的人毫不猶豫地往你心口插刀的時候，那感覺真的好痛。」

 

「答應你結婚的那天，我說過，如果不愛了不要欺騙我，可最後，你還是沒有做到。」

 

顧冉慘然一笑。

 

韓星野的心也跟著一顫。

 

「韓星野，謝謝你救了我爸的生意，那筆注資，我連本帶利還給你了，希望我們從此往後能夠兩清。」

 

兩清這兩個字猶如驚雷，炸得韓星野腦子一片空白，他滿眼絕望，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

 

「顧冉……」韓星野聽到自己的聲音都在發顫，「如果不是那次注資，你是不是不會跟我結婚？」

 

顧冉輕輕「嗯」了一聲。

 

韓星野感覺自己心裡最後一絲理智徹底崩斷了。

 

他麻木地將輪椅轉過去，咬緊牙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直到眼前的視線變得模糊一片。

 

顧冉看著那倔強的背影慢慢離去，無聲嘆了口氣。

 

可輪椅轉到了門口卻突然停了下來，隻見韓星野從輪椅上一躍而起，猛地撲向了一個人。

 

一聲悶響後，傳來了韓星野低低地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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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冉小心……」韓星野倒地後衝顧冉大吼。

 

一個女人推開韓星野，衝顧冉衝了過來。

 

陳年反應很快，握住了女人的手腕，用力一擰，女人就吃痛彎下腰痛苦地叫了起來。

 

「賤人，你怎麼還不去S，我要你給我的孩子償命！」

 

面前這個面容枯槁披頭散發的女人，竟然是徐一晗。

 

「啊……好多血，S人了，S人了！」門外有人尖叫。

 

韓星野躺在血泊中，一把水果刀沒入他的小腹。

 

血，流了一地。

 

顧冉慌亂地報了警又叫了救護車。

 

徐一晗看著血泊中的韓星野放聲大笑。

 

「寶寶，你孤單嗎？爸爸要去陪你了，開不開心？」

 

韓星野疼得滿頭是汗，臉色也因為失血而變得蒼白。

 

「徐一晗，你瘋了嗎？」顧冉驚詫不已。

 

「我沒想S他的……我怎麼舍得S他，我是愛他的呀。」徐一晗的笑聲無比悽涼。

 

「可是他就算為你斷了腿，也還是要維護你，他活該！」

 

「明明……你才是最該S的那個，要不是你，我爸怎麼會不要我？要不是你，他怎麼會拿掉我的孩子，要不是你，我怎麼會一分錢也繼承不到，是你，是你偷走了我的人生，偷走了我的一切！」

 

徐一晗掙扎著想要衝到顧冉面前，被保安眼疾手快撲倒在地。

 

「不要……不要動冉冉。」韓星野用盡力氣昏倒在血泊中。

 

警車、救護車的鳴笛響成一片。

 

韓星野被送上救護車後，顧冉才從驚恐中回過神來。

 

陳年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沒有錯，別自責。」

 

剛剛混亂中，陳年控制住了徐一晗，又緊急幫韓星野止血。

 

他總是無聲無息地守護著顧冉的安寧。

 

「我……」顧冉想跟他解釋眼前這復雜的情況，卻一時不知該從何講起。

 

「會好起來的。」

 

熟悉的洗衣粉混合陽光的味道圍了過來，顧冉瞬間淚流滿面。

 

徐一晗對故意傷人供認不諱。

 

韓星野髒器損傷嚴重，加上失血過多，搶救了八個小時才活了下來。

 

他在 ICU 住了半個月，後來才搬到普通病房。

 

病房外，韓家老爺子和顧冉長談了一次。

 

「你知道星野為什麼坐輪椅嗎？」

 

顧冉搖了搖頭。

 

「你在哥倫比亞是不是誤入了禁區，被扣押了一段時間？」

 

顧冉突然想起了什麼，驚訝不已：「是他？」

 

她曾聽過一段傳聞，說一位富家子弟因為妻子被綁隻身前往禁區，結果付了一大筆贖金還廢了一條腿才逃出來。

 

隻是當時她沒想到，傳聞中的人竟然是韓星野，而韓星野不顧一切去禁區是因為自己？

 

「這孩子把你看得比自己還重要，可他偏偏又是個混球。」經歷了九S一生，韓老爺子也忍不住眼淚漣漣。

 

顧冉心裡感慨萬千，不知該如何回應這位曾經的公公。

 

「我會勸他離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