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五年？」陳年抬頭看了看遠處種植著咖啡樹的梯田，神情有些凝重，「你知道很久以前，這裡種的是什麼嗎？」

 

「大麥？水稻？」

 

顧冉一個五谷不識的姑娘自然答不上來。

「罂粟。」陳年輕輕吐出了兩個字。

 

「咖啡是個好東西，它是經濟作物，我們讓這片莊園種上好的豆種，咖農們能賺到錢，就不會有人逼他們去種罂粟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命運會因為這些變化被改寫。」

 

聽著陳年的解釋，顧冉突然意識到，尋豆師的工作不僅僅是為咖啡廠商找到美味的咖啡豆，她們的工作竟然和一個地方的經濟甚至人民的生活息息相關。

 

顧冉有些不敢看陳年的眼睛。

 

和他相比，她覺得跑來這山窮水盡地方躲情傷的自己，過去那些年過得好模糊，好無趣。

 

Advertisement

叮的一聲，沉寂好久的手機突然彈出一條消息。

 

【冉，能收到消息嗎？你那悲情的前夫哥不知道怎麼找來公司了，我沒辦法告訴了他你在哥倫比亞，應該沒事吧？】

 

顧冉知道韓星野會找她，隻是沒想到會這麼快找到公司。

 

可找到找不到又如何呢？

 

她該擁有自己新的生活了。

 

顧冉關掉消息，對陳年說：「看來我們任重道遠。」

 

18

 

「我想去海拔更高的地方找野生豆種，或許能找到風味更好的咖啡豆。」

 

顧冉想到了莊園西側的那座山。

 

她其實早就想去了。

 

可剛說完，她又忽然意識到，這好像單獨向陳年發邀約。

 

正猶豫怎麼解釋，隻聽陳年忽然答道：「我陪你去吧？」

 

其實顧冉能感受到陳年對她和對其他人的那種細微區別。

 

可不管是心動也好，好感也好，顧冉都不敢再去觸碰。

 

她曾經遇到過對自己掏心掏肺的韓星野，也徹頭徹尾地感受過人心善變這件事。

 

如今面對陳年，她隻敢站在自己的安全區裡。

 

維持現狀。

 

出發前陳年特意備上了藥品和食物，還叮囑顧冉換上了登山靴，帶上了登山杖。

 

出了莊園一路往西，顧冉跟在陳年身後，眼看山路越來越陡峭。

 

「那裡！」

 

顧冉跳起來指了指遠處半山腰上的一株野生咖啡樹。

 

雖然已經過了主產期，但是枝頭還掛著一些未凋落的咖啡果。

 

顧冉有些興奮，全然沒有注意到腳下松動的石塊。

 

眼看下一秒就要從陡峭的山坡上滾下，卻突然落入一個結實的懷抱。

 

淡淡的洗衣粉的氣息混合著陽光曬過後的味道瞬間充滿了顧冉的鼻腔。

 

她有些恍惚，竟忘記了叫出聲來。

 

陳年緊緊將顧冉護在懷裡，兩個人狼狽不堪地滾下了山坡。

 

「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顧冉慌忙道歉。

 

她一直努力避免給大家添麻煩，最終卻還是出了紕漏。

 

她掙扎著從陳年懷裡站起來，卻又一個趔趄跌入了那個懷抱。

 

「受傷了？」陳年輕輕握著她的腳踝。

 

那裡已經腫了起來。

 

「沒事，我能走。」顧冉還在掙扎，陳年卻不由分說地背起了她。

 

來的時候兩個人就走了幾個小時，如今陳年背著顧冉，路就更艱難了。

 

她正在發愁，忽然不知從哪兒衝出了一群拿著刀棍的當地村民，雖然聽不懂他們說的話，但顧冉還是感受到了危險。

 

陳年一隻手鉤著顧冉的腿彎，一隻手舉起來，用當地語言和憤怒的村民們說著什麼。

 

接著他安慰顧冉：「別怕，會沒事的。」

 

村民們把他倆帶去了一片居住區，這些村民和莊園裡的村民不一樣，他們拿著武器。

 

夜色逐漸暗了下來。

 

這讓顧冉更加不安。

 

一個領頭模樣的男子盯著顧冉上下打量了好幾遍，直到陳年冷靜地回答完他們的所有問題，對方態度才終於緩和下來。

 

「我跟他們說我們是夫妻，麻煩你配合我一下。」

 

「啊？」聽到陳年的低語，顧冉怔愣了幾秒，然後抱住陳年的胳膊，輕輕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對方嘀咕了幾句，又打了個電話，最後把他們帶進了一間小房間，從外面鎖上了門。

 

陳年對此倒是很淡定：「不好意思，我怕他們打你的主意，所以才說我們是夫妻，晚上你睡床吧，我在地上湊合一下，明天他們應該會放我們走。」

 

他告訴顧冉，他們今天誤入了一個地方組織的禁區，如果不是之前陳年和他們有些交情，恐怕一時半會兒不會放他們走。

 

顧冉翻出背包裡的藥，給陳年清理傷口。

 

一想到陳年受了傷還一聲不吭背著自己走了那麼遠的路，顧冉的眼淚就吧嗒吧嗒往下掉。

 

「怎麼還哭上了？」

 

「沒事，就劃了個小口子。」

 

陳年指了指褲腿上快結痂的血跡，手足無措地安慰著顧冉。

 

顧冉抹了把臉，一聲不吭地往單人床的裡側擠了擠，拍了拍讓出來的空間：

 

「睡地上會被懷疑的，而且，你受傷了。」

 

陳年想說自己沒事，最後還是側身睡在了床外側，整夜都沒合眼。

 

19

 

顧冉和陳年被送回莊園後，兩個尋豆師誤入禁區被扣押的消息才傳了出來。

 

好在二人隻是在滑下山坡的過程中意外受了些傷，休養一些時日就能康復。

 

一直在莊園休養的二人，不知道這消息幾經傳播後，他們已經被編成了命懸一線的人質。

 

這傳聞落入韓星野的耳朵裡，剛剛抵達哥倫比亞的他瞬間就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聽說出事的尋豆師裡有一個是女性，萬一她是冉冉怎麼辦？」

 

「立即馬上，給我找人查出事的地方到底在哪裡，我一定要把人帶出來！」

 

韓氏主要的業務都在國內，在哥倫比亞想查到點消息並不容易。

 

住在酒店的第三天，助理託人隻問到了個模模糊糊的地址。

 

對方什麼情況，尋豆師的安危如何，韓星野並不知道。

 

得知唯一的兒子遠赴哥倫比亞尋找兒媳，韓老爺子氣得不行，他給韓星野打電話，卻怎麼也勸不動。

 

「冉冉想躲著你，自然不會輕易讓你找到，你這不是大海撈針嗎？公司的事情怎麼辦？」

 

韓星野一點也聽不進去：「爸，我現在顧不上公司不公司的，我好不容易知道她的信息，怎麼能不來找？要是錯過了她，我會遺憾一輩子的。」

 

「你這混賬東西，冉冉在的時候你不珍惜，現在人走了你才後悔，早幹嗎去了？」

 

「爸你別管了。」

 

「我聽說，你在找人打聽當地的一些組織，你到底想幹嗎？」

 

韓星野沉默了，他沒敢回答韓老爺子的問題。

 

這些日子他也聽說了一些傳聞，別說是韓家在當地沒有任何勢力，即使是當地有頭有臉的家族也會躲著這些組織走。

 

「韓星野，我警告你，你別亂來，我就你這麼一個兒子！」韓老爺子氣得聲音都在發抖。

 

他太清楚自己這個兒子了，當年為了幫顧家，寧願挨打也要給顧家輸血。

 

如今不敲打他一番，他恐怕真會把自己搭進去。

 

「爸，冉冉可能真的出事了，不然不會徹底聯系不上，我真的沒辦法放任不管。」

 

韓星野掛掉了電話，下了決心，不管是龍潭虎穴，他都要為顧冉去闖一闖。

 

他開著一輛 SUV 往目的地駛去。

 

顛簸的土路上塵土飛揚，他的心忐忑難安。

 

如果不是自己一時衝動，顧冉又怎麼會放著好好的生活不過，跑來這種地方。

 

都怪他。

 

一直開到無路可走，韓星野才把車丟在路邊，沿著一條人行小路上了山。

 

沒走多遠，他就聽到遠處傳來了呵斥聲。

 

他聽不懂那語言，隻是茫然地望向聲音來源的地方。

 

忽然噗的一聲悶響，火辣的痛感從小腿傳來。

 

韓星野的小腿被子彈打出了一個血窟窿。

 

「冉冉……」韓星野念著顧冉的名字，仿佛身體的疼痛會因此減少。

 

韓星野被戴上了眼罩，帶到了一間小黑屋，直到找到了一位懂中文的人，韓星野才和對方溝通清楚。

 

「你來禁區找你老婆？」翻譯聽完韓星野的話愣了一下。

 

他想了想，翻出了前些日子意外進入禁區的女尋豆師的照片問韓星野：「是她嗎？」

 

韓星野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是冉冉，你們放了她，什麼條件都好說！」

 

翻譯在老板面前嘀咕了些什麼，老板卻黑了臉。

 

「你撒謊，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這個女尋豆師是和她老公一起被我們發現的，確認了身份之後我們早就把她送走了。」

 

聽完翻譯的話，韓星野五味雜陳。

 

好消息是顧冉已經被送出去，說明她已經安全了。

 

可剛剛翻譯說她是和她老公一起來的……

 

難道顧冉身邊已經有別的人了？

 

20

 

在哥倫比亞的那段日子，韓星野沒少吃苦頭。

 

直到韓氏付了一大筆贖金，半S不活的他才被送回了國。

 

之前落下的傷也因為救治不及時，受傷的腿終究沒法像從前一樣行走。

 

春天過半，韓星野還是把自己關在家，不去公司也不見人。

 

桌上離婚協議書上顧冉的名字都被他摸得有些模糊了。

 

顧冉沒有跟他辦完手續，她怎麼能有新的老公？

 

他越想越惱火，一把將桌上的書和電腦掀翻在地。

 

「韓哥，你別總一個人憋著，要不我陪你去看看新的展，散個心？」

 

李昀受了韓老爺的囑託，锲而不舍地想把韓星野拉回正軌。

 

韓星野想起上一次去看展的時候，顧冉還在他身邊，心裡更是堵得慌。

 

原本不願意出門的他還是答應了李昀，睹物思人明明讓人痛苦，他卻忍不住去觸碰曾經和顧冉一起擁有過的回憶。

 

李昀推著韓星野到了展廳門口，韓星野隨手拿了個耳機。

 

工作人員卻提示他有個耳機壞了，讓他提前試試，別拿到壞的。

 

韓星野心不在焉戴上耳機，撥弄了一下音量鍵，耳機裡卻沒有傳來任何聲音。

 

他低頭看線控，一個紅色的提示符不斷閃動著。

 

「是不是閃紅燈了？看來你拿到那個壞的耳機了。」工作人員給韓星野換了個耳機。

 

韓星野卻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麼。

 

「你把那個壞的耳機拿給我試試。」。

 

「幹嗎不拿個好的？這個耳機應該一點音效都聽不到吧？」

 

「其實這個展的音效做得挺好的，很逼真，讓人覺得很貼近大自然，那次咱們看的那場海洋主題的，就特別治愈，要不我再給你換一個？」

 

李昀推著韓星野一直嘮叨個沒完。

 

韓星野的心卻一點點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