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爸跨越千裡給同學左眼做手術，沒想到轉天同學就在班群撕我：「@遊若你爸是個黑心醫生吧！就做個飛刀手術竟然收我們家兩萬塊，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我：怎麼個事兒？

 

「另外我查了一下，飛刀手術現在在國內是禁止的，你最好現在就把錢給我們家退了！」

 

為了平息此事，醫院不得以將我爸降職處理。

 

可半年後，同學的右眼發病，全國隻有我爸能治。

 

1

 

爸爸一名三甲醫院的眼科醫生。

 

從我記事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工作，普通人可以休息的節假日，尤其是春節，他更是經常忙到連家都回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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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站就五六個小時的手術，平均下來每天都有 2-3 臺。

 

到我 20 歲，爸爸在家過年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我初中到高中那幾年，除了高三，爸爸每年都要帶隊去援藏，一走就是大半年。

 

記得我 18 歲生日那天。

 

好不容易調到休的爸爸，還沒來得及吃一口午飯，就被一通電話叫回了醫院。

 

也正因如此，由於從小缺少相處和交流，我和爸爸總缺少一些正常父女間該有的親近和溫情，非要舉例的話，大概隻比小區保安好一點。

 

2

 

「遊若，遊若？」

 

耳邊響起的聲音，我拉回越飛越遠的思緒，暫停了科普醫學小知識的短視頻。

 

轉頭看去，是我的同班同學杜芷瑤。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湊到了過來，坐在我右手邊的座位上，滿面笑容，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那笑裡好像還藏著幾分卑微和討好。

 

「有事？」

 

我不自覺跟她拉開了些距離。

 

杜芷瑤眼神暗了一瞬，但很快又振作起來，試探著問道。

 

「遊若，聽說你爸爸是眼科醫生？還是三甲醫院的主任醫師？」

 

聽到這話，我倏地看向不遠處，正滿臉心虛地看著我和杜芷瑤的舍友。

 

從上大學到現在，我也隻在剛開學時，無意中提過一次爸爸的工作。

 

收回看向舍友的視線。

 

我飛快「嗯」了聲，算是給杜芷瑤的回答。

 

下一秒，她眼睛猛地一亮，立刻SS抓住了我的手，再開口時，話說得都有些語無倫次。

 

「太好了遊若，我…你能不能幫我問問你爸，我眼睛有點問題，我爸媽帶著我跑了好多醫院都說治不了，這是我的病歷本和 CT 照片，你能不能幫我問問你爸，看我的眼睛還有沒有的救！」

 

她太激動了，說話時的聲音也越來越高，最終引得一整個教室的人都看了過來。

 

我有些不自在地想掙脫她的手，她卻越抓越緊：

 

「求你了遊若，我爺爺就是因為這個毛病瞎了的，我不想變成瞎子，求你幫幫我吧，隻要你願意幫我，我一定會當牛做馬報答你的！」

 

得益於我打小就很難跟人共情的問題。

 

杜芷瑤這一番椎心泣血的剖白並沒有能感動到我。

 

可其它同學卻被打動到了。

 

「遊若，都是同學一場，反正你爸是醫生，就幫芷瑤問一下唄。」

 

「對啊對啊，老話說得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

 

「你爸是醫生，那肯定也希望世界上的病患越來越少嘛！」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幫杜芷瑤說著話。

 

不久前還心虛地舍友也開了口：「是呀遊若，你看芷瑤多可憐，難道你真忍心眼睜睜看著她年紀輕輕就變成瞎子嗎？反正你爸每天有多那麼多病人，那看一份片子是看，看兩份也是看，都是順手的事兒嘛。」

 

我面無表情看向舍友。

 

慷他人之慨，他們是駕輕就熟的。

 

3

 

架不住杜芷瑤的苦苦哀求和同學們的道德綁架。

 

我最終還是把她發給我的那些資料，一股腦轉發給了爸爸。

 

並附言：「這是我一個同學的片子，您忙完有時間話幫忙看一下。」

 

「你這話說得也太不重視了吧，你爸要沒看到消息或者忘了怎麼辦？再多發幾條唄。」

 

偷看到我消息的舍友冷不丁開口，說話似的語氣還帶了幾分不滿。

 

我面無表情：「她求我問，我問了，你還想我怎麼樣？」

 

舍友被噎了下，一張臉頓時耷拉了下來。

 

「同學一場，她還是病人，你這話說得也太冷血了吧？」

 

「再說了，就是讓你爸幫忙看看片子而已，能佔用他多少時間啊？趁早看完給個回復也好讓芷瑤安心嘛。」

 

我不解地看著她。

 

「照你的意思，那我爸這會兒無論做手術查房還是門診，都必須不管其它病人S活，隻管杜芷瑤一個是嗎？」

 

舍友臉色鐵青地看住我：「都做兩年同學了，走走後門怎麼啦！」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好，那祝你以後無論做什麼被人插隊的時候，不僅自己不生氣，還要勸站在你後邊的人也大度一點。」

 

舍友臉一黑，一拍桌子：「你有病吧！這是一回事兒嘛！」

 

杜芷瑤帶著哭腔：「別吵架別吵架，是我不好，你們別因為我吵架，對不起遊若，我真的就是太害怕了，你能幫我去問我已經非常非常感激了，我不急，真的不急，等叔叔有時間了再看就好……」

 

我依舊面無表情：「我爸都不認識你，叫什麼叔叔，別亂套近乎。」

 

杜芷瑤哽了下，又忙道：「好，好，那就謝謝遊醫生。」

 

不知道該說這世上是好人多還是傻子多。

 

一番交流之後，原本跟我相處還算融洽的同學，此時看向我的視線，一個比一個復雜。

 

人就是這樣，隻要事情沒發生在自己身上，都誤以為自己是理中客。

 

4

 

兩天後的中午。

 

爸爸給我打來了電話，可能由於這是我第一個向他求助，爸爸聲音聽起來很激動。

 

「對不起啊若若，爸爸這幾天太忙了，拖到現在才給你打電話，你那個同學的情況怎麼樣？那張 CT 片的照片有點模糊，你問問她有沒有更清晰一點的，當然，我還是建議她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最好還是本人親自來一趟，照片拍得再清楚，肯定也還是不比當面方便。」

 

我：「就是個關系一般的同學，你大概看看就好，別因為她耽誤其它病人。」

 

爸爸笑了笑：「無論關系好壞，隻要是患者，那在醫生看來就都同樣重要。」

 

果然會這樣。

 

我心裡喟嘆一聲，應下爸爸之前的話，又聊了幾句杜芷瑤的病，爸爸那邊忽然有人喊他去看病人，才在爸爸一聲聲的叮囑中掛了電話。

 

隨後，我從通訊錄中翻出杜芷瑤的聯系方式，給她發了條消息，把爸爸的話轉述過去。

 

可直到晚上，杜芷瑤才回了消息。

 

「堅強小瑤：太謝謝你啦遊若，你等下哦，我去翻翻相冊，看有沒有更清楚一點的照片！」

 

決口不提去醫院的事兒。

 

反正有看病需求的是她，她既然不說，那我也沒再問。

 

過了十幾分鍾。

 

「堅強小瑤：怎麼辦啊遊若，我沒有更清楚的照片了……」

 

「堅強小瑤：那個…遊若，我爸媽平時都特忙，他們也實在不放心我一個人去那麼遠的地方看病，就想讓我託你問問，你爸爸有沒有時間出外診啊？要是他有時間過來的話，錢什麼的都不是問題！」

 

「堅強小瑤：之前媛媛和我提起你爸爸是三甲醫院主任醫師時候，剛巧我媽給我打電話聽到了，她和我爸都特別高興，說之前就聽說過你爸爸的大名，但你爸爸的號實在太難搶，他們又都太忙，就一直沒去成，這次知道我和你是同學，就一直想讓來學校見見你，還說如果你能請到遊醫生親自來這邊給我看病的話，你有什麼願望他們都可以滿足。」

 

我：「……」

 

「我：我爸也忙，如果真想找他看病，直接排號就好。」

 

「堅強小瑤：我明白我明白，不好意思啊若若，我爸媽就是關心則亂了，遊醫生畢竟是主任醫師了，肯定沒有那麼多時間能千裡迢迢來給我看病的。」

 

「堅強小瑤：對不起啊，是我和我爸媽太想當然了。」

 

我：「……」

 

好陰陽。

 

這話說得，好像我爸是因為主任醫師的身份才不願意來一樣。

 

他們既然一直在跑醫院看病，難道不知道體制內的醫生輕易不能去其它醫院看診做手術嗎？

 

「我：嗯，你理解就好，我要復習了，不聊了。」

 

「堅強小瑤：…哦，好吧」

 

5

 

原以為，熱臉貼冷屁股後，杜芷瑤會知難而退。

 

誰料，她竟然選擇了得寸進尺。

 

轉天我又收到她的消息。

 

「堅強小瑤：那個…若若，你能不能把你爸爸微信推給我啊，我爸媽的意思是，如果你爸爸抽不出時間過來的話，那我們就打個視頻電話讓遊醫生看看片子，視頻肯定比照片要清楚的」

 

「我：……」

 

「我：還是那句話，要看病就去醫院排號，我和你關系也還沒好到能隨便給你我爸微信的地步。」

 

「堅強小瑤：[苦澀][苦澀][苦澀]」

 

「堅強小瑤：若若，你沒有生我這個病所以無法切身體會到的我心情，我真的很怕將來哪一天會突然變成瞎子，我爸媽也一直很擔心，如果不是真的沒辦法了，我肯定不會一而再再而三來打擾你，可我真的走投無路了，若若，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吧，我爸媽也說了，隻要遊醫生願意來，期間產生的一切費用我家都可以承擔！」

 

「堅強小瑤：求你了若若，遊醫生就是我最後的希望了，我保證，我隻會麻煩他這一次，隻要這一次，求你了，幫幫我吧……」

 

「堅強小瑤：我知道的，你肯定是擔心遊醫生來這邊會耽誤原本的病人，但那些病人不是都在醫院嗎？就算沒有遊醫生，也有其它醫生能給他們看病，可我除了遊醫生就沒有其他醫生了，若若，我真的很需要遊醫生……」

 

被她的消息吵得心煩意亂。

 

索性調了靜音，主打一個眼不見心不煩。

 

結果……

 

杜芷瑤居然給我打來了語音通話。

 

我直接掛斷，反手給她發去微信消息。

 

「我：我說得很清楚了，想看病就去排號，別在我這兒浪費時間。」

 

「我：另外，什麼叫其它病人都在醫院還有其他醫生能看，那些病人是排了很久號才排到的我爸，憑什麼要給你讓你路？」

 

「我：真這麼害怕這麼擔心，就行動起來別隻願意動動嘴，我爸的號雖然難排但也不是排不到，怎麼別人都願意等，就你不願意？你比其它病人高貴嗎？那如果你從來沒認識過我，這眼睛就不看了？」

 

「我：我可以體諒你因為生病所以情緒不太穩定，但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得寸進尺，不是你生個病全世界就都必須給你讓路的。」

 

「堅強小瑤：不是的若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以為……我們既然同學一場，你肯定不會對我坐視不管，對不起，是我誤會了，我不該這麼一廂情願認為你會願意幫我……」

 

又來道德綁架這S出是吧？

 

那真不好意思，我從來不吃這套。

 

「我：你知道就好，過去兩年咱倆說的話攏共沒超過五句，感情確實沒到那個份兒上，還有，麻煩叫我大名，我跟你沒那麼熟。」

 

6

 

結果我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

 

不知道從哪兒打聽到我爸的微信號，杜芷瑤直接在申請消息裡騙我爸說是我好朋友，還撒謊說是我讓她去加我爸的微信。

 

在我爸通過她的好友申請後，杜芷瑤就開始不停賣慘，還一個勁兒拿我扯大旗。

 

而我，直到隔周在學校外見到爸爸的時候，才從他口中得知了這些事情。

 

飯桌上，我皺眉看向爸爸。

 

「她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嗎？我之前不都跟你說過就是關系特普通一同學嗎？你好不容易才有個休息日，幹嘛大老遠飛過來幹嘛。」

 

爸爸解釋道：「我不全是因為她才來的，你大學離家遠，一學期才能回去一兩次，我又忙，你放假回家都不一定能見到，就想著趁這次機會來看看你，順便給那個同學看看眼睛。」

 

見我依舊有些不高興。

 

爸爸笑笑：「別生氣了，治病救人本來就是醫生的職責，而且我是趁休息日來的，不會耽誤看其它病人的。」

 

我：「那她家給你出機票和酒店錢了嗎？」

 

之前杜芷瑤可是說過的，隻要我爸願意來，她爸媽會承擔所有費用。

 

爸爸笑著搖搖頭：「爸主要是來看你的，真要讓人家買票訂酒店，那不就得把看閨女排在第二位了嗎？」

 

我：媽的，更氣了。

 

雖然很早就知道爸爸醫者仁心。

 

但在此之前，我對這件事一直沒什麼切身感受。

 

不過當次日晚上，我送爸爸去機場的路上，聽他說起杜芷瑤眼睛的情況，表示之後會一直跟進對方病情和治療，下次調休時還會再飛過來給後者做手術時。

 

才算真真正正對這一點有了實感。

 

從出租車上下來時，我不理解他的決定，問：「可你這次過來是被她全家算計的啊，他們如果真想看病，就應該從正當途徑去，而不是搞這種小手段。」

 

人來人往的候機樓，我皺眉和站在面前的爸爸對視著。

 

良久，他忽然勾了下嘴角，而後抬手揉揉我的腦袋，同時聲音舒緩而堅定地說出一句話。

 

「無論到了什麼地方，也無論需診治的病人是男是女、是自由民是奴婢，對他們我一視同仁，為他們謀幸福是我惟一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