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慈
第1章
大殿封賞時,戰功赫赫的我突然被揭露身份,成了鳩佔鵲巢、人人喊打的假公主。
父皇眼中滿是防備,令我即刻交出兵權。
母後摟著親女心疼不已,誓要辱我為她出氣。
曾同生共S的未婚夫婿大義凜然:「既是假的,便應撥亂反正。」
我孤身四望,朝堂上無人敢正視我,可竊竊私語如刀似劍:
「一個野種,能有機會為吾皇賣命,已是修來的福分。」
「她的爹娘隻是個乞丐,要不是錯抱,她哪能有如今的成就?」
「天命所歸自有定數,她怎麼敢肖想不該想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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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服,卻被千刀萬剐,梟首示眾。
再睜眼,我回到了三年前。
1
意識到重生的時候,我躺在榻上緩了許久。
直到一寸一寸摩挲著身體上大大小小的傷痕,確定自己當真又活了,我才自嘲地笑了笑。
笑著笑著,眼淚便掉了下來。
見我流淚,我娘葉知秋立馬將我摟在懷裡:「我的兒,你受苦了。都怪你父王,竟然讓你去斷後,還好你無事,否則,否則我該怎麼活啊!」
她痛哭流涕,仿佛S裡逃生的是她自己一般。
在場眾人,無不動容。
我爹雍王李景裕聞言也雙眼赤紅:「是,都怪我。還好沐慈你沒事!蒼天有眼,此戰你當是首功。」
他大手一會,又感慨道:「得將如此,夫復何求?等你傷好了,父王便封你為徵東將軍,可領兵三萬。」
我尚未說話,阿娘已經埋怨道:「怎地,你還想讓沐慈一個姑娘家家的,過那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她一臉後怕的模樣,紅著眼為我擦去額角的冷汗:「傷在兒身,痛在娘心。我的兒,你可要快點好起來……」
李景裕見狀慌忙求饒:「夫人,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看向我,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沐慈,你幫父王說兩句話呀。」
我垂下眸子,卻順著葉知秋的話道:「阿娘,不怪爹爹,是女兒的不是。」
「您說得對,女子何必好強?經此一難,我也想開了,往後便不再上戰場了。」
葉知秋一噎,竟然忘了掩飾,急急道:「這怎麼能行?」
意識到自己失態,她看了一眼李景裕,又立刻補救道:「沐慈,娘的意思是,當女將一直是你的理想。你好不容易用戰功證明了自己,又何必為了區區傷痛,就放棄了呢?」
區區傷痛?
燕門山一戰,為掩護大軍撤退,李景裕命我斷後,卻隻給一百精兵。
生S廝S,血拼到最後,全軍陣亡。
我也被長矛洞穿,SS釘在地上。
天可憐見,我沒有S,而是重生了。
我拼著一口氣,滿身是血地爬回了雍城,又在榻上整整躺了三天三夜才清醒過來。
軍醫說,單是換洗紗布端出去的血水就有數十盆,而今在她嘴裡隻是區區傷痛而已。
果真,不是親生的,就是不知道疼惜啊!
他們夫婦倆故意做出這番情真意切的模樣,不過是想我感恩戴德,繼續拿命為他們鋪路罷了。
可惜,這一世,我不會這麼傻了。
2
前世,我剛剛蘇醒,他們就裝模作樣,第一時間趕至我身邊噓寒問暖。
我果真備受感動,不等重傷痊愈便又帶兵上陣廝S。
之後三年,我出生入S,為他們拼S下大半江山。
他們也順利榮登大寶。
可是後來呢?大殿封賞輪到我時,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嬤嬤張氏卻突然跪了下來。
「陛下,娘娘,老奴有事啟奏。」
她指著我,一字一句道:「李沐慈並非皇室中人,而是奴婢從乞丐窩裡抱來的乞兒。
「事關皇室血脈,奴婢良心有愧,事到如今不得不言……
「當年娘娘生產正值戰亂,小公主一出生便落入流民之手,奴婢擔心娘娘知道真相後一蹶不振,便自作主張抱了一個孩子來。
「可這些年奴婢一直暗中尋找真公主的下落,天佑吾皇,公主已於日前被尋回。」
而後,張嬤嬤的養女李寶珠洗去臉上的灰塵,露出一張與李景裕夫婦甚是相像的眉眼。
無需多言,我立刻被認定為鳩佔鵲巢的假公主。
早就忌憚我以女子之身立赫赫戰功的眾人紛紛落井下石。
「一個野種,能有機會為吾皇賣命,已是修來的福分。」
「她的爹娘隻是個乞丐,要不是錯抱,她哪能有如今的成就?」
……
最後,李景裕大手一揮:「沐慈,既然你並非皇家中人,便不宜再保管虎符。」
他雙目如炬,直直盯著我:「不過你放心,你雖不是朕的親生女兒,卻也是大周建國的功臣。朕封你為明喬郡主,享三千石邑。
「來日,朕也會替你找個好兒郎,斷斷不會委屈了你。」
那時,我才終於明白,什麼真假公主,原不過是一場早就針對我設定好的局。
我是否出生於乞丐窩,根本無從考證。
隻是李景裕存心要削我威望,自是想我本身越低賤越好。
他賜我封號「明喬」,更是直接映射我乃鳩佔鵲巢的竊者。
而那個養在張嬤嬤身邊的養女,十指細嫩,面容姣好,分明是被嬌養長大的模樣,哪裡是他們嘴裡受盡磨的可憐人?
大家心明眼盲,沒人敢說破——
從始至終,收養我,不過是李景裕和葉知秋見不得他們親生女兒受苦,又亟需一個「李家人」衝在最前為他們招攬人心。
3
這一次,我以傷重為由,回絕了他們一再要我再上戰場的明示和暗示。
「血肉橫飛,到處是S屍。女兒夜不能寐,耳邊一直是慘叫聲……」
我捂著臉,做出瑟瑟發抖的惶恐模樣。
「請恕沐慈不孝。」
李景裕不敢逼我太甚,隻命我好生養傷,旁的往後再說。
可戰場瞬息萬變,哪有多少「往後」?
假意安慰我後,不過三日,北狄入侵,急需主將,他就急了。
他故作為難地在我面前不斷來回踱步。
葉知秋也唉聲嘆氣,隻盼我主動問詢。
可我卻突然「不解風情」起來,仿佛燕山一戰當真落下心魔,眼睜睜看著他們不斷做戲,卻並不言語。
二人都習慣了我主動倒貼,一時竟也拉不下臉來質詢我。
不過,他們不出聲,自有替他們表現的。
不久,已與我訂下婚約的徐鶴年便來了。
「李沐慈,你還要拿喬到什麼時候?你這傷已養了半月有餘,如今戰況緊急,你竟還躺得下去?」
軍醫剛給我換完藥,聞言老臉漲紅。
「徐將軍是質疑我等醫術不精?」
「李將軍胸腑被洞穿,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吉人天相,如今將將好養好表皮,內傷根本未曾痊愈,就此上戰場,是要去白白送命不成?」
我還來不及穿好衣衫,後背處碗大的傷口鮮紅猙獰,甚是可怖。
徐鶴年愣了愣,語氣不由緩了下來。
「沐慈,我、我不知道你傷得這麼重。」
無需多言,他就落荒而逃。
看著他的背影,我眉梢輕抬,掩不住譏笑。
知道了便會心疼,便不會逼我了嗎?
不會的。
正如前世在大殿上,我被揭露身份,孤立無援之時,下意識看向了他。
他是怎麼做的呢?
他第一時間與我割袍斷義,劃清界限。
他親手將從我這裡騙去的虎符呈給了李景裕。
然後大義凜然道:「既是假的,便應撥亂反正,我等當敬真公主為尊。
「李沐慈,陛下和娘娘收容你,養你至今,你若知恩,便是連郡主的封號也ṭű¹不應拿。
「畢竟,就是因你之故,公主殿下才流落在外受苦多年……」
那個曾與我許下白頭之Ṱűₒ約的人,那個曾與我多次在戰場上生S與共Ṱũ̂₂的人。
在唾手可及的榮華富貴面前,立刻毫不猶豫地背棄了我。
4
我不服。
我的身份可以是假的,但我的軍功不是。
憑什麼我用命拼S來的功績,要用來抵消「搶佔」真公主身份的罪名?
可李景裕已非雍王,坐上了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功成名就,合該是狡兔S,獵狗烹的時候。
我壓下心中怒火,正準備躬身拜領下「明喬」,再圖後續。
不想,李寶珠卻突然哭了起來。
「李沐慈好兇,她剛剛好像瞪了我一眼。」
她撲到葉知秋懷裡,淚眼盈盈。
「這些年兒臣雖流落Ŧùⁱ在外,吃盡苦頭,可她李沐慈一直承歡膝下,與父皇母後你們情深義重……」
「如今兒臣什麼也沒做,就因血脈榮登公主之位,而她卻隻是郡主,心中必是不服。」
葉知秋一邊安慰著她,一邊呵斥我道:「李沐慈,收收你的匪氣,莫要嚇壞本宮的寶珠。」
不待我辯解,徐鶴年一腳踢在我的膝窩:「還不快跪下向公主殿下請罪?」
我一時不察,踉跄跪倒,張嬤嬤更是急忙衝上前來,摁著我的頭就往地上嗑。
腦門重重一撞,我立馬眼冒金星。
下意識地,我豁然起身,反手一扭,將張嬤嬤掀翻在地。
「哎喲,哎喲……」
她誇張地大叫著:「S人了,李沐慈果真心懷不忿,要S人泄憤啊!」
徐鶴年配合地拔出佩劍指著我的咽喉。
「大膽李沐慈,你眼中還有沒有君威?」
我捂著額頭,心中寒涼一片。
我抬頭望向上首。
李景裕雙眼微眯,情緒不顯。
葉知秋滿面怒容,眼神厭棄。
李寶珠唇角微揚,滿目鄙夷。
我又環顧四周,朝臣噤若寒蟬,均是低頭不語。
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不懂的?
難怪李景裕命我卸甲入宮。
難怪武將之中,除了徐鶴年與我,再無一人被許入殿。
「哈哈哈!」我大笑起來。
這哪裡是先前所言的封賞百官?原是針對我一人的鴻門宴!
5
徵戰多年,我豈是束手就擒之人?
隻是雙拳難敵四手。
我已知,今日絕無站著走出去的可能。
既如此,還何須顧及臉面?
「徐鶴年,四年前祁連山下,你冒進貪功,深入敵腹,是我孤身奇襲,救你狗命。」
「兩年前香江一戰,你被敵將斬落馬下,又是我及時出手,保你人頭。」
「想不到,我真心為你兩肋插刀,你卻等著給我一刀送命!」
他滿面通紅,猶自梗著脖子:「戰場上互幫互助本是應該,本將隻是看不得你藐視君威!」
「君威?」我笑得眼淚都沁了出來,「你們所有人捫心自問,沒有我,以他雍王的平庸,坐得上這個位子嗎?」
群臣頭埋得更低。
「放肆!」
李景裕繃不住了,他一聲戾呵,眾人紛紛下跪,皆是高呼「陛下息怒」。
葉知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李沐慈,我們養育你多年,你竟如此不識好歹?」
「陛下,無需顧念舊情,這等於君不忠,於父母不孝,於同僚不義的東西,合該千刀萬剐。」
李寶珠悄悄抬起頭窺視我,淚眼朦朧中滿是譏诮的笑。
李景裕卻假模假樣道:「她居功自傲,的確不成體統,但到底為家國衝鋒多年,朕實在不忍啊……」
是了,他已為帝,要考慮要平衡的東西更多。
天下方定,軍權已收,此時S我,太過急切。
「朕看,不如饒她一命,褫奪她郡主封號,即日起封禁,也算全了我們多年父女情分。」
「陛下仁慈!」葉知秋挑眉看我,「你還不趕緊謝恩?」
折斷雄鷹的翅膀,將它鎖進囚籠,反要謝恩?
我冷笑連連,趁其不備反手奪過徐鶴年的劍,一劍削斷了他的右臂。
張嬤嬤癱軟著瞪大了眼睛,連連後退:「不,不關老奴的事。」
天下負我人何其多?我懶得跟這蠢婦計較。
在一陣「護駕」聲中,我反手刺中了心髒。
江山不穩,就逼功臣自盡。
我倒要看看,你能過幾天快活日子?
我聽見李景裕無能地嘶吼——
「她,她竟敢!來人,給朕將她千刀萬剐,梟首示眾。」
驚呼聲漸行漸遠,我再次從噩夢中驚醒過來。
我摸了摸貼身的半塊虎符,既有平定天下之能,我又何必為他人作嫁衣?
這天下,他李景裕坐得,難道我坐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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