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祁牧班主任的聲音，自手機傳出。

這幾年祁牧進入青春期，又格外不聽我的話，半大的小伙子，有些叛逆。

 

偏偏我每次教訓時，祁聞總要在旁邊當好人。

 

一來二去，我教不了孩子，也成為不了別人眼裡的好媽媽。

 

所以我直接打斷了班主任的話。

 

「王老師，我和祁牧父親離婚了。孩子歸他，之後如果祁牧再有什麼事，你可以直接聯系他的父親，不用再打電話給我了，謝謝。」

 

說完，我將祁聞的電話號碼報給王老師，又將手機丟到一旁。

 

但沒過多久，電話鈴聲再次響起，我看著上面的備注，想也不想就摁了拒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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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鈴聲響起，我依舊沒接。

 

一來二去，鈴聲不再響起，反倒是微信的提示音，響了起來。

 

一段長達 60 秒的語音。

 

我沒點開，用了語音轉換，好久好久。

 

隻瞅了前面兩句，大概的意思，就是讓我趕緊回家，他還有工作要忙，沒有時間來管祁牧的學習，讓我這個當媽的盡點責任，別隻為了自己開心，就什麼也不管。

 

當媽的……就必須讓孩子成為自己生活裡的一切嗎？

 

我是祁牧媽媽，但我更是沈玉君。

 

我有自己的名字。

 

如果這個孩子，不會成為刺向我的尖刀，那我應該和許多母親一樣，將他視為一切。

 

可這把由我血肉組成的尖刀，狠狠刺向我，我憑什麼要再圍著他轉？

 

所以我將他的微信拉黑，包括其他聯系方式，通通拉黑。

 

還有祁牧，我曾經最愛的兒子，他發了很長一段微信，來斥責我這個當媽的不稱職。

 

所以，我也將他拉黑了。

 

5

 

這樣平靜的日子，我過了好幾天。

 

什麼也不用做。

 

不用刻意早起，每天睡到自然醒，這樣的日子真的很舒服。

 

起了床，就到附近的商場裡逛一逛。

 

買點從前不舍得買的東西。

 

好看的衣服，不用再看價格過後，想著自己隻是個家庭主婦，沒有賺錢，就沒資格買。

 

那些曾經我很喜歡卻不能帶回家的衣服和首飾，現在我通通打包。

 

手上拎了許多購物袋，卡一遍遍地刷。

 

不再心疼，肆意揮霍，這日子真的很爽很爽。

 

當然了。

 

卡裡的錢不算太多，揮霍不了一輩子。

 

畢竟家庭也就是普通富裕。

 

更別提這些年我沒工作，夫妻財產對半分，還有個即將高考的孩子，花銷更大。

 

隻是這一刻的快樂，我想保留。

 

拎著東西走在商場裡，轉頭就遇見了祁聞。

 

他的身邊，是一個打扮很時尚的女人。

 

我一眼就認出了她。

 

許珊珊，祁聞年少時的白月光，愛而不得的朱砂痣。

 

兩人並肩走在商場裡。

 

祁聞笑得溫柔，是和我在一起時，從未有過的耐心。

 

我們面對面撞見，他抬頭，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沈玉君，你很瀟灑啊，這段日子家也不回，孩子也不管，你還有一個當媽的樣子嗎？」

 

許珊珊捂著嘴輕笑。

 

「這位就是玉君姐姐吧？果然和祁聞說的一樣，標準的家庭婦女。不過怎麼不在家裡好好照顧孩子，還鬧什麼失蹤，玩什麼離婚遊戲？這真的很不負責唉。」

 

第一眼，我就很不喜歡許珊珊。

 

而她說完這句話後，我就覺得更加討厭。

 

所以我微笑回應：「所以你在這裡教育我，是想上趕著代替我的位置，給祁牧當媽嗎？」

 

今天是周末，商場裡人流量很多。

 

來來往往的人，聽到我的話，都忍不住側目。

 

八卦屬性使然，好奇是天性。

 

異樣的目光投過來，許珊珊的臉色很不好看，當即就紅了眼眶，委屈地看著祁聞。

 

「沈玉君，你自己沒有個當媽的樣，孩子也不管，跑到這裡來買東西？你真當家裡的錢多燒得慌？你要是真的想跟我離婚，咱們財產分清楚過後，房子是當初我全款買的，我照顧孩子，所以真的要分，你可是分不了多少的。就衝你現在這個花法，沒過幾個月，你就去睡大街吧。」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仿佛認準了我遲早會因為錢而向他低頭。

 

可他似乎忘了。

 

如果我沒有因為祁牧辭職，我也有一份很好的工作，足夠讓自己生活得很滋潤。

 

在商場的不歡而散後，他們並肩離開。

 

我將東西送回酒店，又找了條安靜的馬路走著。

 

不知道走了多遠，等到一抬頭，就看見了那個熟悉的刮刮樂店。

 

挺神奇的。

 

我伸手摸了摸包，刮刮樂竟然還在包裡。

 

當然，我不覺得自己是個好運的人。

 

如果我足夠好運，那麼上天就該眷顧我，讓我這些年能夠開心些。

 

所以我隻是在刮刮樂門口站了一會兒。

 

在最無助的時候，是那個老板娘幫了我。

 

所以，多少有些感慨。

 

剛想轉身離開，老板娘卻突然推門走了出來，她笑呵呵地走到我跟前。

 

「前幾天你摔成那樣，有沒有去醫院啊？你老公孩子估計是太忙了，你那傷口還挺深的，得好好清理，才不感染。」

 

如果說，剛才隻是感慨。

 

那麼這一刻，是有些抑制不住的委屈。

 

我的丈夫、兒子。

 

看見我那還在流血的傷口，眼神淡漠到了極致，連一句最簡單的問候都沒有。

 

反倒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幾天過去，依舊記得我膝蓋上的傷，眼裡送上的關懷，讓我有些繃不住情緒。

 

老板娘有些慌張，當即拉著我的手進了刮刮樂店，又給我倒了一杯熱水。

 

「要是生活又不如意，可以跟我說說。如果不願意，你就在我這裡多待一會兒，會好的，都會好的。」

 

我點點頭，又說了句謝謝。

 

老板娘不知想到什麼，指了指櫃子裡的刮刮樂。

 

「對了，我記得你當時在我這裡買了刮刮樂，你可以看一下號碼有沒有中。我跟你說哦，你買的那期刮刮樂，有人在我這裡中了大獎哎，足足有九位數！但那天買刮刮樂的人太多，我也記不清是誰買的，不過你可以看一看，多少錢也是錢，買個快樂不是？」

 

我說好，還說等回去就看。

 

又在刮刮樂店坐了一會兒，來來往往許多人，或許是因為這家店剛出了大獎的緣故，人流量太多，我也不好繼續打擾老板娘，就回了酒店。

 

坐在床上，我將包裡的手機掏出來，連著那張刮刮樂，也被帶了出來。

 

我將刮刮樂捏在手裡，原本也沒有想去查看號碼。

 

隻是忽然想到老板娘說的那句買個快樂。

 

多少錢，確實都無所謂，一塊錢也能買來快樂。

 

所以我開始查號碼，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對。

 

然後，我就愣住了。

 

因為每一個數字，全都對上了。

 

九位數的幸運兒。

 

居然……是我。

 

6

 

我並沒有急著去兌獎。

 

我打算先和祁聞離完婚，拿到離婚證後，再去兌獎。

 

至於截止時間，還有一個多月。

 

足夠了。

 

而我要和祁聞離婚的消息，到底也瞞不過雙方父母。

 

尤其是我爸媽，當天就S到了酒店裡。

 

我媽，一見到我，就伸手打了我一巴掌。

 

力道其實一點也不重。

 

大概是恨鐵不成鋼，用拳頭在我肩上捶了好幾下，眼裡含著淚，不斷地嘆氣。

 

「你說說你，都快五十的人了，鬧什麼離婚啊！」

 

她眼淚掉了下來，砸在我手背上，滾燙滾燙的。

 

「玉君，我跟你爸這兩年身體越來越不好，就希望你能夠幸福，想著這幾年你們日子過得還算平靜，我們好不容易松口氣，你又鬧這出，你是真想氣S我啊！」

 

我爸沒說話，就坐在沙發上，佝偻著腰，一副心力交瘁模樣。

 

他手上還有幾道劃痕。

 

按照時節，這時候正是豐收時，無論我怎麼勸怎麼攔，他們還是會偷偷種地。

 

我生氣，他們就會說：「我們現在多賺點，攢一些錢，將來就算真的病了，也能自己有點積蓄治病，總不好讓你老是為我們的事情煩心，小牧也大了。等到以後上大學，花錢的地方就更多，我還得攢錢幫你們一起養孩子呢。」

 

勸不動，根本勸不動。

 

思緒回籠，爸爸扶著腰慢慢站起身，他走到我面前，眼裡帶著慈愛和不解。

 

「閨女，能告訴我，為什麼一定要離婚嗎？」

 

我將褲腿翻上來，露出膝蓋上的傷。

 

縫了針，看起來有些面目猙獰，爸媽看到傷口時，當即驚呼圍向我。

 

「怎麼回事？怎麼受傷了？」

 

「還縫針了……這麼嚴重啊，是祁聞弄的嗎？」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眼裡是不假思索的疼惜。

 

我從未懷疑過爸媽的愛。

 

也正因如此，我才會被裹挾在妥協中，明明痛苦到極致，又做不了清醒的大女主。

 

我衝他們搖搖頭，然後告訴他們。

 

「那天，是個周末。下了好大的雨，祁聞和祁牧說想吃新鮮的魚，我就冒著雨出去買，雨太大了，我不小心滑了一跤，膝蓋摔破了，走路真的好疼。我打電話給祁聞，想讓他接我，他沒接。祁牧也是，明明看見了，也沒有回信息。我一瘸一拐走回家，渾身都被雨淋湿，傷口疼得厲害，可是我的丈夫和兒子，看見了我的狼狽，卻沒有一句關心，這催促我趕緊去做飯。」

 

聽著我的話，我媽愣了一下，有些不解：「所以，你就要離婚？」

 

「這還不夠嗎？」

 

我反問，媽媽卻像是松了一口氣，笑了起來。

 

跟小時候一樣，伸手揉了揉我腦袋。

 

「玉君哎，你怎麼還跟小孩一樣鬧脾氣。等回去之後，我替你罵祁聞一頓，你都受傷了，他居然視而不見。不過這點小事，你最多打他一頓，真沒必要離婚，是吧？」

 

我媽說得一臉認真，爸爸也點頭附和。

 

他還半蹲下來，想觸碰傷口的手，又往回縮。

 

「閨女，疼不疼啊？」

 

媽媽也坐在我身邊，握住我的手，說待會兒就去給我熬補身體的湯。

 

他們很愛我，我能感受得到。

 

可有時候，我寧可他們不愛我，甚至對我冷漠又絕情。

 

這樣，我就可以果斷甩開他們的手。

 

所以我忍不住閉了眼，淚珠子掉落，砸在爸爸的手上。

 

媽媽也愣住，一臉不解。

 

我松開他們的手，然後站起身，面對著他們，認認真真鞠了一躬。

 

「爸、媽，我要離婚，無論你們同意與否，我一定要離婚。」

 

爸媽對視一眼，似乎還想說出一些勸我的話。

 

我先一步搖頭：「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你們想說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有什麼事情不能忍的？不過就是一件小事，沒必要上綱上線。找個人過日子不容易，找個靠譜的人過日子更加不容易。喜不喜歡，愛不愛的，都一大把年紀了，搭伙過日子就行。當媽的人，就得照顧好孩子，別耍小脾氣了……還有很多，那些我聽到耳朵都起繭的話，我是真的挺累了。所以，我這次真的是很認真很認真地通知你們，我要離婚，絕不動搖！」

 

最後，媽媽打了我一巴掌，又留下了給我帶來補身體的雞湯，和我爸離開了酒店。

 

瞧——

 

愛和綁架，本身就可以同時進行，然後完成S人誅心。

 

不過沒關系。

 

這一次，我絕不動搖！

 

7

 

一個月時間，轉瞬即逝。

 

這期間，雙方的父母來過無數次，都在說讓我別任性，乖乖回家過日子。

 

還有我們認識的那些親朋好友，來了一波又一波。

 

而說的那些話，全都大差不差，毫無新意。

 

我就捂著耳朵，當作聽不見，倒數著離婚冷靜期，挨過這段時間。

 

而到了約定的這天，我一大早就將祁聞從黑名單裡拉出來。

 

通知他，別忘了去民政局領離婚證。

 

我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了很漂亮的裙子，去店裡讓人給我畫了精致的妝容，整個人很有精氣神。

 

而祁聞，穿著襯衫，依舊是那副一絲不苟模樣。

 

我們站在民政局門口，他將手機遞給我。

 

「兒子有話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