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不再湊合過日子

第2章

除了我,大家都會很滿意這個結果。


所以這件事情,就隨著我出院,被我們一點點刻意遺忘。


 


再然後,祁牧逐漸長大。


 


但我和祁聞,或許心裡有了刺,對彼此都有了隔閡。


 


他也的確完成了自己的承諾,再也沒有關注過那個女生。


 


但同樣的,我和他之間,越來越客氣,也越來越陌生。


 


就像是搭伙過日子。


 


我和大多數女人一樣,包攬著所有家務活,照顧著一家老小,包括祁牧的學習,也都是我在輔導。


 


而他隻需要負責空闲時,陪孩子玩一會,就可以輕而易舉獲得孩子所有的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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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讓他成為一個三觀正直的人。


 


祁牧卻越發不待見我,覺得我啰唆,覺得我暴躁。


 


,又覺得他的父親是天底下最溫和、最善解人意的人。


 


日子嘛。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


 


從前,我一直都是這麼安慰自己。


 


直到今天——


 


我這樣狼狽站在我的丈夫兒子面前,可卻沒有一個人關心我。


 


我真的覺得這日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都過不去了。


 


那就隻能剩下最後一條路。


 


所以,我深吸一口氣。


 


將這一路上都緊緊護著的新鮮菜蔬,一股腦地全都丟到地上。


 


然後看著祁聞。


 


一字一句,無比堅定道:「我要和你離婚,孩子……我也不要了。」


 


聞言,祁聞愣住。


 


他這次終於舍得抬頭看我。


 


隻是,聽著我的話——


 


他卻忍不住笑罵:「沈玉君,你又突然發什麼瘋?」


 


3


 


果然,他從不將我的話當真。


 


就如同我這個人。


 


在他面前,可有可無。


 


所以我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學著他的模樣。


 


又重復一遍:「祁聞,我要和你離婚。」


 


我沒有笑,也沒有在開玩笑。


 


在一起將近二十年,祁聞就算對我的感情再淡,可到底朝夕相處,他能看出我眼底的認真。


 


所以他收斂了臉上的笑意。


 


朝我走近了些,眼底染上一絲不耐。


 


「沈玉君,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你又鬧什麼?」


 


他像是有些頭疼,走到祁牧房門前,敲開了房門。


 


「你媽要和我離婚,你怎麼說?」


 


祁牧走出來,目光在我和祁聞身上來回掃視。


 


最終,他嗤笑一聲。


 


「媽,你都多大年紀了?小姑娘才愛玩的套路,你現在還玩,不嫌矯情嗎?」


 


祁牧神色淡淡的,像極了他的父親。


 


我看著面前的父子倆。


 


失望的心,在這一刻徹底變得冰冷。


 


我剛想開口說些什麼時,門鈴響起,是祁聞的同事。


 


「今天我請客,你們一家人要不要一起去吃頓飯?」


 


同事目光在我身上打轉,見我渾身還滴著水,微微皺著眉,有些欲言又止。


 


祁牧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


 


「媽,你就不能先回房間換件衣服嗎?」


 


祁聞沒說話,可他眼底的嫌棄,我還是看出來了。


 


所以我轉身回到房間。


 


剛進屋,就聽到祁聞和祁牧的聲音。


 


「玉君剛淋了雨,估計沒什麼胃口,我跟小牧去就行。」


 


「是啊,我媽不想去的。」


 


父子倆一唱一和,便輕易替我決定好。


 


等我換完衣服出來時,家裡空蕩蕩的,沒有一絲人情味。


 


我坐在沙發上,思考了很久很久。


 


這樣的日子,我過了好些年,就算再麻木,心髒也還是被輕易刺痛。


 


離婚的話不再是開玩笑,也不是為了發泄情緒。


 


這一次,是真的累了。


 


所以我站起身,又回到房間,開始收拾我的行李。


 


前些年,我也是有工作的。


 


可後來祁牧上高中,加上在青春期,過於浮躁。


 


祁聞便和我商量,讓我在家專心照顧孩子,直到他高考結束。


 


人嘛,尤其是女人。


 


在這個社會上,一旦結了婚,除了家庭就還是家庭。


 


孩子的學業,更是比天大的事。


 


所以哪怕我不願意。


 


可除了祁聞,雙方父母也紛紛摁頭同意,說我是個母親,孩子的事最大。


 


我辭了職,專心待在家裡。


 


偶爾周末,腰疼得厲害,我就想讓祁聞給我捶捶肩。


 


祁牧先一步開口:「媽,你現在又不用工作,每天待在家裡,時間多還自由。老爸一天到晚工作,好不容易有個周末,你居然還指揮他伺候你,你有沒有心啊?」


 


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用最風輕雲淡的語氣,輕而易舉就刺痛了我。


 


輕松嗎?


 


我每天最早起床,給一家人做早餐,還要替他們搭配衣服,將他們上班和上學的東西準備好,目送他們離開後,要將家裡重新打掃一遍。


 


雙方的老人,隨著年紀的增長,也總是會有各種病痛。


 


進了醫院,就得有人陪護。


 


我又得在家做營養餐,掐著時間送過去,再馬不停蹄趕回來,準備給祁牧的飯菜,忙碌到下午,還沒坐下休息一會兒,祁聞一個信息發過來,說晚上想吃什麼菜,我就得迅速去買。


 


等到晚上,剛想松口氣,學校老師又發來了信息,說祁牧的事。


 


交涉了好久,還沒躺下閉眼休息。


 


醫院那邊的電話又打了過來,我從床上掙扎起身,祁聞聽到了動靜,也隻是打著哈欠,說自己明天早上要上班,就不能陪我去醫院。


 


大晚上,我一個人趕到醫院,陪護到天明,又匆匆趕回家做早飯。


 


這樣的日復一日,應該是很多人的縮影。


 


像個木偶,每天程序化地進行,可所有人都覺得你是在享福,因為你沒有工作。


 


這——就是原罪。


 


丈夫無視、兒子輕視,你被裹挾在中間,茫然無措。


 


這樣的日子太累了。


 


我看著已經收拾好的行李。


 


東西其實並不多,就幾件衣服,當初結婚時買的一套耳環和項鏈。


 


除此之外,好像都可以舍棄。


 


包括我的丈夫和兒子。


 


我拖著行李箱,一步步走出了臥室,就當我打開大門時,祁聞和祁牧恰好回來。


 


祁聞的手搭在門把上。


 


他側著腦袋,嘴角含著笑,不知道在跟兒子說些什麼。


 


隻是目光轉向我,笑容瞬間消失。


 


他垂著眸,看著我拖的行李箱,又是那熟悉的煩躁和不耐。


 


「沈玉君,你鬧脾氣也該有個限度。明天就是周一,兒子要進行月考,正是關鍵的時候,你在這個節骨眼上無理取鬧,是想毀了兒子的未來嗎?」


 


瞧,他總是能夠輕而易舉地用孩子來道德綁架我。


 


至於祁牧,也認同地點了點頭。


 


「剛吃完午飯,有點撐,我先回房間休息一會兒。晚飯就不吃了,不用喊我。對了,明天早上我要吃小米粥,你記得早點煮。」


 


我的兒子,眼裡一片淡漠,像吩咐用人一樣吩咐我。


 


可曾幾何時,他也會窩在我懷裡撒嬌,說媽媽是他在這個世上最愛的人。


 


而現在,他眼底再也沒有了那份愛。


 


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我精心呵護教育的兒子,為什麼會長成這樣?


 


或許,是我們之間的母子緣分太淺。


 


淺到今時今刻,也該說一句再見了。


 


我看著他,眼底的愛意,也在一點點消散,散到最後,徹底消失。


 


然後我又走到祁聞面前:「我沒和你開玩笑,要麼今天我們就去民政局,要麼你等我找律師給你發離婚協議書。我相信你應該不希望見到後者,畢竟你這個人,最好面子了,不是嗎?」


 


聽著我的話,祁聞沉默了好久,然後突然笑了起來。


 


是那種氣到極致的隱忍笑意。


 


他點點頭,指著我的行李箱,冷冷開口:「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要是再這麼鬧下去,我不會陪你玩這些後悔的小把戲,我真會跟你去離婚。」


 


我說好,離就離,誰不去誰是狗。


 


祁聞被我激怒,咬著牙進了房間,拿了證件後,就拽著我的胳膊下樓。


 


車子開得飛快,一路上我們都未曾言語。


 


直到車子停在民政局門口時,他又轉頭看我:「最後一次問你,你確定要和我離婚嗎?」


 


我解開安全帶,拿著證件下了車,頭也不回地就進了民政局。


 


「這二十多年來,我從未像此時這麼清醒過。」


 


「祁聞,我和你離婚。我不後悔,將來也絕對不會後悔。」


 


他點頭:「行啊,我如你所願!」


 


4


 


離婚冷靜期,真的很煩。


 


我用了二十年時間來冷靜,它卻企圖用三十天再次勸說。


 


都要離婚了。


 


要麼感情破裂,要麼出軌風流。


 


走到這份上,三十天的冷靜期,對於我們這種人來說,就是一種折磨。


 


我們雙雙走出民政局,他大步上了車。


 


車子啟動,但是沒開,腦袋探出車窗,不耐煩地衝我吼。


 


「離婚戲碼演完了,趕緊回家,我還有工作要完成呢!」


 


我看著身邊的行李箱,面對他此刻的言語,真的是又氣又好笑。


 


祁聞似乎認定了我會被家庭裹挾。


 


所以哪怕到這一刻,依舊不相信我是真的要離婚,而隻是單純為了鬧脾氣。


 


可笑吧。


 


所以我轉身,攔住了一輛出租車,不再回頭。


 


我先去了醫院,處理了傷口。


 


那道口子劃得實在太深,打了麻藥後,又縫了十二針。


 


挺疼的。


 


從醫院走出來,挺想哭。


 


又覺得自己一大把年紀,應該成為一個很堅強的人,哭泣的權利,好像都沒有了。


 


但忍不住,就悄悄摸摸找了個角落,偷偷抹了抹眼淚。


 


我又在網上訂了酒店,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時,我才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這些年,我身上的標籤,隻有「家庭主婦」。


 


從來沒有自我。


 


我是誰?


 


我是沈玉君,這個社會上極其普通的一個女性,遵循著傳統家庭的倫理綱常,就用企圖來挑戰這種傳統,想要活出自我,就注定會成為許多人眼裡的異類。


 


不過,我也不在乎了。


 


一大把年紀的,別人的目光,就算像再鋒利的刀子,我也不怕了。


 


不是不怕疼。


 


是我覺得自己要是再這麼渾渾噩噩過下去。


 


那麼這日子——


 


是比鋒利的刀子劃在身上,更疼的懲罰。


 


我在床上躺了好久,突然間什麼也不用做,竟然還有點茫然無措。


 


但床很舒服,舒服到我有些忍不住昏昏欲睡。


 


直到鈴聲響起,我閉著眼摸過手機,又閉眼按下接通鍵。


 


「祁牧媽媽,上周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