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排檔上一場意外的爆炸，林驍被大面積燒傷，而我隻是傷了一條手臂。

 

醫生處理著我的傷口說：「這年頭肯為自己老婆拼命的人可不多了，小姑娘可要珍惜。」

 

我笑著不說話。

 

因為爆炸瞬間，林驍分明甩開了我的手，衝進火場把別人SS護在身下。

 

後來他解釋說：「救人是消防員的本能。」

 

相識七年，我對林驍一直非常信任。

 

要不是他舍命護著的人是沈曉歌，我就信了。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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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識七年，結婚三年。

 

一場意外的爆炸，終於讓我認清，那個林驍舍命去愛的人，早就不是我了。

 

結婚紀念日那天，難得林驍有空，說帶我去吃好吃的。自從林驍退役後自己創業，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悠闲逛街了。

 

他帶我去了一個大學城裡的夜市，在一家串串攤前落座。

 

我有些詫異地看了林驍一眼，因為我胃不好，他從不讓我吃辣的，有時候我偷吃，他都會生氣說我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看著眼前翻滾的紅湯，我覺得林驍一定是最近太忙，所以忽略了這些細節。

 

今天胃確實不舒服，但是為了不掃興，還是淺嘗了幾口。

 

隔著氤氲的水汽，林驍吃得滿頭大汗。退役後他還堅持鍛煉，好看的肌肉線條透出 T 恤，寬肩窄腰、利落的寸頭、一米八五的身材，坐在路邊特別惹眼。

 

「小禾，多吃點，有時候美食就藏在這種街頭巷尾的蒼蠅館子裡，你看，多有人氣，那叫什麼來著？對，人間煙火。」

 

我笑著點頭，接過林驍遞過來的牛肉串。對於結婚紀念日來路邊攤慶祝我有些不解，但是更令我詫異的是一向粗線條的林驍口中說出的「人間煙火」。

 

看著他，我突然覺得這個相伴七年的枕邊人，此刻有點陌生。

 

就在這時，火光伴隨著一聲巨響衝天而起。

 

我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一股熱浪撲面而來。我下意識地去拉林驍的手。然而下一秒他就甩開我的手，朝火場中心衝了過去。

 

「林驍！」

 

我渾身顫抖，連出口的喊聲都變了音，可是林驍仿佛聽不見一樣衝向我們斜前方，將一個人SS護在懷裡。

 

這時人們終於反應過來，臨街的小吃店發生了爆炸，坐在店內的客人和工作人員，傷亡慘重。

 

我們坐在路邊離店門口隔了一條人行道，所以受傷不重。

 

林驍護著懷裡的人跑了出來，我看到他後背和手臂的衣服都已經燒毀，露出一片片通紅的燒傷。

 

情急之下，我想去查看他的傷勢，卻在看清他懷裡人的瞬間如墜冰窟。

 

沈曉歌面色蒼白，此刻趴在林驍懷裡已經嚇得脫力，渾身不住地顫抖。

 

「沒事了，沒事了，曉歌。」林驍用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柔聲安撫，全然不顧自己的傷勢。

 

沈曉歌在林驍的安撫下慢慢鎮定下來，在注意到林驍的傷後哭出聲來。

 

「怎麼辦，怎麼辦？林驍，你傷得好重。」

 

她顫抖著手不敢去觸碰傷口，最終落在林驍臉上一遍遍撫摸，充滿了擔心和自責。

 

「我沒事，你沒受傷就好，幸虧我今天來這……」林驍說著好像才突然想起來我，有些慌亂地四處尋找。

 

在看到不遠處的我後，他有些尷尬地輕微閃身，躲開沈曉歌的碰觸，朝我走來。

 

02

 

「小禾，你沒事吧。」他緊張地拉起我的手，目光在我全身檢查，最後停在了我流血的手臂上。

 

隨著他的目光，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臂不知道被什麼劃破，流了好多血。

 

可是之前，我甚至沒感到疼。

 

畢竟，和心理上的疼痛比起來，肉體上的疼痛顯得太微不足道。

 

「你受傷了，疼嗎？小禾。」他皺緊眉頭，想去幫我處理傷口。

 

我後退一步，躲開他剛剛抱過別人的手。

 

林驍被我的反應嚇到，有些吃驚地抬頭看我。

 

這時沈曉歌終於蹣跚走來，有些驚訝地看著我說：「紀禾，你，你怎麼也在這啊？」

 

「怎麼？我不能在這嗎？」

 

她可能也覺得自己說錯話了，趕緊解釋說：「不是，我是每個周在這邊的舞蹈教室給學生上課，所以路過，隻是沒想到你，你們也喜歡吃這家的串串。」

 

她解釋得兵荒馬亂，我隻是看著她微笑，故意忽略林驍盯著我手臂關切的眼神。

 

「咱們也太倒霉了，特別是林驍傷得那麼重。」說到林驍，她整個眼睛蓄滿淚水，關切的眼神在林驍身體上逡巡。

 

那邊救護車已經來了，沈曉歌拉著林驍的手臂讓他先去讓醫護人員處理傷口。林驍卻盯著我說：「我沒事，小禾流血了，先去包扎。」

 

然後就扶著我上了救護車，沒有回頭再看沈曉歌一眼。

 

救護車上幾個受傷的大爺看著我們說：「哎喲，這小伙子，一下就衝過來了，唉呀媽呀那個快呀，把人小閨女摟得SS的，你看人家多疼媳婦，純爺們兒！」

 

由此，林驍英勇護妻的事跡在傷者中傳開了，人們看我倆都是一臉姨母笑。

 

卻沒有人發現，當時他摟著的人並不是我。

 

對此我沒承認也沒否認，倒是林驍尷尬得坐立難安。

 

「小禾，救人是消防員的本能，你知道的，那時候我沒想太多。」林驍湊近我小聲解釋。

 

我突然很想笑，也就真的笑了。

 

本能嗎？

 

突然想起我和林驍剛認識的時候，一輛電動車失控衝向我，他一把把我推開，自己的腿卻被擦傷。

 

我心疼得直掉眼淚，他卻說：「傻姑娘，危險來臨的時候救自己的愛人是每個人的本能啊，再說我這個身體好得很，要是撞到你也許就骨折了，難道你想我天天背著你？我倒是願意。」

 

他紅著臉安慰我，說到最後自己卻先害羞起來。

 

那時候我就覺得，林驍是可以相守一輩子的人。

 

隻是相愛容易相守難，最終那個會用生命的本能愛我的人，也會用命去愛別人。

 

大概是我的笑聲太過嘲諷，林驍惱羞成怒。

 

「紀禾，你什麼意思？你懷疑我和曉歌嗎？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餘磊走的時候，最放不下的就是曉歌，本來他們都要結婚了，要不是……」

 

說到最後，林驍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我知道，他又陷入了那場痛苦的回憶裡。

 

那場大火一直在他心裡熊熊燃燒，從未熄滅。

 

03

 

我和林驍相識於一場尷尬的英雄救美。

 

有一次我不小心踩進了路邊的排水口，腿被卡住，最後無奈撥打了 119。

 

出警的就是林驍。

 

他用器械破除了井蓋，怕我害怕還細心地用外套罩住我的頭輕聲安撫，最後還背著我親自把我送去了醫院。

 

林驍的外形本就出色，那個在他背上的午後成了我心動的開始。後來他要了我的聯系方式，一年後我們順其自然地在一起了。

 

起初我的父母是反對的，按他們的話說林驍是個好的，可是作為我的父母，他們不得不為我考慮，林驍的職業太過特殊，他們不想我承擔這種風險。

 

後來我父母的擔心終於還是應驗了。

 

那是一場燒了近半月的山火，全市的消防隊員都被調配到火災前線。

 

林驍作為隊長，指揮隊員在一處山梁滅火。由於地勢復雜，風勢太大，他將隊員分成了三個小組，定點撲滅。

 

可是明明眼前的火點已經熄滅，煙霧卻越來越濃，林驍馬上覺察出了不對，但是可見度太低，他派隊員餘磊避開火線往山上走，去高處查看情況。

 

餘磊走後山火反撲發生了爆燃，林驍指揮隊員撤退，可是這時他才發現，由於風向的轉變，山火已經從另一面包夾過來，整個山頂都是濃濃的黑煙，哪裡還有餘磊的蹤跡？

 

林驍拼命地往山頂上衝，最後被隊員硬是扛著下了山。

 

那場山火，奪走了十餘名消防員的性命，其中就包括餘磊。

 

後來林驍哭著和我說：「他是我們隊裡最年輕的兄弟，十一就要和女朋友結婚了，是我，是我害了他！」

 

盡管局裡調查後覺得當時火勢變化太快，並不是林驍指揮失誤，林驍還是過不去心裡那道坎，提前退役了。

 

餘磊的葬禮我們第一次見到了沈曉歌，一個丁香一樣的姑娘。

 

她那樣蒼白、脆弱，好像馬上就要碎了。

 

葬禮舉行到一半，她就暈倒進了醫院。後來才知道，餘磊出事後她不吃不喝，每天隻是坐在婚房裡發呆。

 

聽說她和餘磊是青梅竹馬，沈曉歌的母親患有精神疾病，原本餘磊的父母是不同意的。但是倆人戀愛長跑十年，終於打動父母要修成正果。

 

可是命運就像是個惡劣的嘲弄者，在幸福來臨前將一切猝然擊碎。

 

那時候我看著病床上的沈曉歌默默流淚，真的心都要碎了。

 

沈曉歌的父母不在，林驍就跑前跑後地處理住院的事，和醫生商討治療方案，詢問注意事項。

 

醫生說沈曉歌有很強的輕生意向，需要心理幹預，可是這必須她本人配合才行。

 

一向粗枝大葉的林驍捧了一束洋甘菊進了病房，他看著沈曉歌認真地說：「餘磊以前最喜歡在桌子上擺這種花，我們都笑話他娘炮，他總是害羞地說曉歌最喜歡洋甘菊了，她也像這花一樣蓬勃頑強。」

 

「那時候我們總是笑他，其實心裡羨慕他有那樣心愛的姑娘。餘磊走了，我有推卸不了的責任，這些天我夜不能眠，生不如S。曉歌，如果你想去找他，我們一起吧。」

 

沈曉歌有些吃驚地抬眼看林驍，我在角落裡也被嚇了一跳。

 

「林隊長，事情我了解過了，這並不是你的錯，你還有家人、愛人，怎麼能……」

 

林驍將花塞進沈曉歌懷裡，接著說：「你也有家人、愛人，餘磊在另一個世界一定希望你堅強地活著。如果我們不去找他，那我們一起接受心理治療吧。」

 

醫生早就建議林驍做心理治療，他都嚴詞拒絕了，我沒想到此時他為了沈曉歌居然願意去治療。

 

沈曉歌抱著花，情緒終於找到了出口，她撲到林驍懷裡號啕大哭，一整個下午，她哭到力竭。

 

等我出去買了晚餐回來，沈曉歌已經在林驍懷裡睡著了。

 

林驍朝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將沈曉歌小心翼翼地放下拉好被子，退出了病房。

 

「她答應去做心理治療了。」他笑著說，那是出事以來他第一次笑。

 

「你剛剛怎麼說那種話？還說去找餘磊，嚇S我了。」我嗔怪地說。

 

「我騙她的。」林驍目光閃躲。

 

隻是那時候，我覺得林驍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個男人負責任的表現，沒有絲毫懷疑。

 

04

 

那天林驍和我解釋了很多，我都一一聽著，並沒有反駁。

 

他的傷勢嚴重需要住院，我和往常一樣奔波於家和醫院之間照顧他。

 

林驍住院的第三天，沈曉歌來了。

 

我從家裡燉好了湯，剛趕到病房，就透過窗戶看到沈曉歌正在一口一口地喂林驍吃東西。

 

有時候食物沾到嘴邊，沈曉歌會很自然地拿紙巾幫他擦掉。二人目光專注地說著什麼，笑意溫柔。

 

我抱著飯盒在門外站了很久，好像害怕進去會打破某種氣氛，又好像怕心中的想法得到印證。

 

直到我聽到沈曉歌怯生生地問：「林驍，如果重來一次，你還會撇下紀禾，不顧一切地奔向我嗎？」

 

林驍直視著沈曉歌的眼睛，沉默了一瞬回答說：「曉歌，你隻要記得，隻要有我在，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可是，紀禾……」沈曉歌欲言又止。

 

聽到我的名字林驍愣了一瞬，然後小聲說：「我隻要你活著，好好活著。」

 

沈曉歌一把抱住林驍，哭著說：「我知道，我都知道，下次你不許那麼傻了，看到你受傷我嚇得魂都沒了，我好害怕連你也……我是S過一次的人了，我不許你像餘磊一樣拋下我。」

 

說到最後她已經泣不成聲，林驍也有所觸動眼眶湿潤。

 

管床的護士來換藥，不顧門外的我一把推開門。

 

我呆立在門口，倉皇得無處躲閃。這間小小的病房裡，好像在進行著一場公開的處刑，而我，是被綁在腳手架上待宰的囚犯。

 

我想大聲質問他們剛剛的親密，我也想歇斯底裡地哭喊林驍的不忠，我甚至想像電視劇中抓小三的正宮一樣衝上去廝打他們。

 

但是我好像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連呼吸都變得沉重不已。

 

最終，我還是沒能說出一句話，轉過身落荒而逃。

 

林驍在身後大聲地喊我的名字，似乎想來追我，被換藥的護士攔下。

 

直到跑出醫院的大門，我才發現我已經淚流滿面。手中緊緊抱著的湯早已灑了個幹淨，像是我付出了七年的感情。

 

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湯湿透，一片油膩膩的暗黃，我突然感覺胃裡一陣翻騰，彎腰劇烈嘔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