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驚春

第12章

就知道開青樓一定會有報應!


 


現在看看,報應來得真是太快了!


 


我強忍著心中驚懼,想要求饒,張了好幾次嘴,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身在玉京樓,在風月場上摸爬滾打多年,我自然也是知道些人世間的道理的。


 


上位者想要饒過你。


 


那無論你做錯了什麼,對方都會找借口放過你。


 


上位者不想饒過你。


 


那無論你怎麼樣掏心掏肺地付出忠誠,對方都會找借口弄S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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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涕淚橫流苦苦哀求,不如硬氣一點,直接認栽得了。


 


好歹還能保存些臉面在。


 


可是當我被一群婢女SS按住,強行灌下麻沸散時,還是忍不住瞳孔緊縮。


 


明韶摸了摸我的脈,確認麻沸散生效後,用烈酒將手中銀光閃閃的小刀洗了一遍。


 


寒刃慢慢湊近了我的左腳腳踝。


 


正在這時,一旁隻是冷眼盯著的雷狩雪忽然開口:「等等。」


 


「改主意了?」明韶的刀鋒一停。


 


雷狩雪坐到了我的床榻邊,仔細打量著我蒼白的面容。


 


「挑斷腳筋,風險頗大。」


 


明韶似是也不願助紂為虐,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確實,傷口照料起來也很是麻煩,不如……」


 


明韶話音未落就被雷狩雪驟然打斷。


 


「我的意思是,」雷狩雪伸手,撥開我前額的幾縷碎發,動作憐惜輕柔,「小春向來鬼主意多,心裡又含著股子惡氣,對他人狠,對自己也狠。僅僅隻是挑斷腳筋,怕是不夠,萬一她瘸著腿繼續鬧事呢?這樣,明韶,你受累,把她手筋一並挑斷吧。」


 


明韶聞言差點沒拿穩手裡那柄小刀。


 


沉默了很久,她抬頭看著雷狩雪,語氣認真:


 


「挑斷腳筋隻會瘸,但若是四肢筋脈盡斷,你這妹妹下半輩子就隻能癱在床上當廢人了。」


 


「以我的醫術,做到挑斷筋脈的同時保全你妹妹的性命不算困難。」


 


「但我既承蒙過你大恩,又把你視為朋友,還是想重申,一旦下刀,筋脈絕無接續可能。」


 


「你再想想?」


 


雷狩雪仔細想了想,以一種同樣認真的語氣反問明韶:


 


「四肢俱廢,癱在床上,滿心滿眼都隻有我這個姐姐,不是更好嗎?」


 


明韶無奈,嘆了口氣,囑咐翠微再煮一些麻沸散。


 


事態越緊急,我腦海越是冷靜。


 


別慌,小春,總會有對策的。


 


可想來想去,似乎隻有苦肉計能夠施展一下了。


 


在玉京樓多年,別的不行,眼淚還是能信手拈來的。


 


於是一滴淚從我眼角沁了下來,滑到頰邊。


 


雷狩雪看到了我那滴淚,忽地眉頭輕挑:


 


「明韶,麻沸散的解藥。我聽聽小春想說什麼。」


 


「麻沸散和情字一樣,無解。」


 


明韶重新為我把脈,確認藥效的同時,眉眼冷淡地說:


 


「半個時辰後,你妹妹就能開口說話了。」


 


雷狩雪立刻給了翠微一個眼神。


 


翠微會意,把明韶客客氣氣地請到廂房喝茶去了。


 


臨走前還很貼心地為我和雷狩雪帶上了門。


 


隨著時間推移,麻沸散的藥力一點一點消融。


 


待到勉強能動之後,我強撐著胳膊翻了個身,把頭埋進枕頭裡號啕大哭。


 


「哭什麼,」雷狩雪泄了臉上S氣,口吻也軟了幾分,「姐姐對你那麼好,你同外人勾結也就算了,還在眾目睽睽之下拿銳器要S姐姐。那麼多下人侍衛都看著呢……今天姐姐的臉算是被你丟了個幹淨。」


 


我不知道怎麼接她這話。


 


隻好整個人縮在被子裡邊哭邊抖。


 


「怕了?」雷狩雪扳過我的肩膀,拿了條帕子仔仔細細地替我擦眼淚鼻涕,「怕了就說兩句好聽的哄哄姐姐,說不定姐姐心情好了,就抬抬手放你一馬。」


 


什麼尊嚴什麼臉面什麼氣節,這些都是虛無的。


 


隻有我雷驚春還沒有被挑斷的手筋腳筋是真的。


 


為了保全自己,把腰折到地面上也不是不行。


 


「姐姐,」我頭次在雷狩雪面前服軟,拽著她的衣角,抽抽噎噎地說,「對不起。」


 


「再叫一聲。」雷狩雪替我擦眼淚的手微頓。


 


我自是懂得這人眉眼高低,乖乖又開口:「姐姐……」


 


雷狩雪眼眸裡的冰碴子化開了一半:「乖。」


 


她叫來翠微,囑咐翠微把明韶送回去。


 


翠微露出心領神會的表情下去傳話了。


 


聽到明韶告辭離開的聲音,我確認自己不會被挑斷四肢筋脈後,這才軟倒在了床上。


 


雷家實在不是善地。


 


真是關關難過關關過。


 


還未等我這口氣徹底松懈下來,雷狩雪淺淡的聲音又自頭頂飄了過來:


 


「S罪可免,活罪難逃哦,小春。」


 


一條細細的金屬鏈子被雷狩雪囑咐人拿來,環扣清脆一響,鎖在了我的腳踝上。


 


鎖鏈的另一頭,則被SS地嵌在了牆上。


 


我凝視著這條鏈子許久,到底是忍下了這口惡氣。


 


在玉京樓裡忍了那麼多年,不差這一天兩天的不是?


 


23


 


腳受了冷,心受了驚。


 


那日之後我便開始高燒,渾渾噩噩地被雷狩雪從莊子上帶回了雷府。


 


明韶受邀為我治病,幹脆住在了雷府上。


 


一碗一碗的苦藥灌下去,待到我病情稍稍有起色時,已經到了除夕。


 


因著是年節,雷狩雪難得松了口風,把我腳踝上的鏈子暫時解開了。


 


雖然活動的範圍僅限於院子,但足夠我坐在明韶面前假意聊天,實則套話。


 


明韶為我診病,也與我混了個臉熟。


 


此刻摘下面紗的她正坐在我的房間裡,手持鉗子扒拉著火盆裡煨下去的紅薯。


 


我看著明韶清冷的右半張側臉,不由得想起她左半張側臉上兩處恐怖的烙痕舊疤。


 


如此清雅動人的容貌,來我們玉京樓定能成為花魁娘子。


 


究竟是誰那麼狠心,毀去她容貌的呢?


 


明韶好不容易扒拉出個剛熟的紅薯,見我盯著她看,以為我想吃,幹脆將紅薯遞了過來:


 


「小春,小心燙手。」


 


我卻搖了搖頭,沒有接她手裡的紅薯。


 


許是我眼中惋惜之色太過於明顯,明韶意識到了什麼,緩緩地笑了:


 


「小春在好奇我的故事?」


 


「可以問嗎?」我順勢開口。


 


「沒什麼可好奇的。」雷狩雪掀開簾子,帶著微微的寒氣坐到了我身邊,「小醫女鄉間義診,礙了當地醫館的財路。人家找了個瀕S之人假意求醫,實則借著S人鬧事,將小醫女送進了縣衙。買通衙役先打得奄奄一息不說,還怕她攀附男人翻身找後賬,用燒紅的烙鐵毀了她的臉。」


 


「但醫毒本就不分家,僥幸S裡逃生後,小醫女便把那些人連同官差縣令,共一百多人齊齊滅門。」明韶笑吟吟地補上,「此後流落江湖,被人追S了足足三年多,直到遇到你姐姐,這才成了雷府上的門客。」


 


我本想借著明韶臉上的疤打開她的心門,從而套話得知外界消息。


 


雷狩雪及時出現,倒讓我的想法白白落空了。


 


知道她心思深,我不敢讓她發覺端倪,所以不再追問。


 


隻不言不語地接過紅薯,細細吹散熱氣,剝好了放在銀盤裡。


 


「姐姐,」我把銀盤遞給了雷狩雪,「你嘗嘗,小心燙。」


 


她信手接過銀盤,拿起勺子默默吃起紅薯。


 


火盆裡的炭火靜靜地燃燒,將房間烘得暖意融融,也驅散了雷狩雪頭臉上的寒意。


 


明韶見狀,笑著衝我眨了下眼,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


 


她一走,雷狩雪便抬手遞過來一勺紅薯到我嘴邊:「給。」


 


我看了一眼被雷狩雪抿過的勺子,毫不猶豫地張嘴吞下了紅薯,嘴甜道:「謝謝姐姐。」


 


雷狩雪同我分食完一個紅薯後,靜靜地轉頭,凝視了我許久。


 


目光意味不明:


 


「小春最近老實了很多。」


 


我恭順地垂下頭:「應該的。」


 


「呵,」雷狩雪忽地輕笑,「也可能隻是表面老實。」


 


這話夾槍帶棍,顯然她還是對我有所懷疑。


 


我不好回話,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隻得默默翻動火盆裡其他還未煨熟的紅薯。


 


雷狩雪嘴上卻沒有輕易饒過認慫的我:


 


「別指望李醉晚來救你,她正自顧不暇呢。」


 


「年底正是朝貢的時候,各國來使都會陸陸續續抵達帝都。」


 


「一個沒了驸馬的長公主,為國出嫁,不是剛剛好麼?」


 


「等她嫁出去,你正好收收心思,老老實實地陪著姐姐。」


 


我豁然抬頭,語氣和表情同樣冷凝:「姐姐那麼在意長公主,是因為對我做過她入幕之賓的事還念念不忘嗎?」


 


許是入幕之賓四個字刺激到了雷狩雪。


 


她抬手就把銀盤連同勺子摔在了地上。


 


好大一聲響。


 


我想起上次她揚言要挑斷我手筋腳筋一事,立刻像鹌鹑一樣,縮起了脖子。


 


翠微聞聲趕到,見狀連忙半跪著收拾地上的狼藉。


 


雷狩雪臉色難看:「正月初五……算了,十五,過完元宵再把她鎖回去。」


 


說完,雷狩雪摔了簾子就離開了。


 


唯獨我盯著她裹在厚重冬衣裡的纖細脖頸,垂下的臉上露出了抹冷笑。


 


雷狩雪,你我不愧是流著相同血脈的姐妹。


 


竟不約而同地想著給李醉晚找個新驸馬。


 


隻是你怎麼就知道,這些前來朝貢的小國使臣裡,沒有長公主府的同盟呢?


 


我心裡想起自己在玉京樓雅間裡親手寫下的策略,唇角微勾。


 


想要奪權的人,又怎麼可能隻會在帝都那麼狹窄的地方布局?


 


把我鎖在身邊,你就可以贏嗎?


 


要知道,想要雷府垮臺的,不止我一個人啊。


 


姐姐。


 


24


 


除夕夜很快就不期而至。


 


可即便是守歲這樣的好日子,雷府家宴上的氣氛也很詭異。


 


被從小佛堂裡放出來的陳氏就不說了。


 


全家S絕頂著罪婦名頭,還要被迫和仇人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我要是她,別說有好臉色。


 


我不當場掀桌子,把菜扣對方發髻上,都算我雷驚春涵養過人好吧。


 


雷相表情中也有些隱隱的疲憊。


 


這些日子前來朝貢的周邊小國不少。


 


陛下年紀大了,精力不濟,很多瑣碎雜務,都是交給雷相處理的。


 


李醉晚勢力逐漸強大,又因為丟了我這個人,瘋了般地跟本就立場不和的雷相一黨找茬。


 


即便是以雷仲化的手腕,那麼多破事積攢下來,也極大地耗費了他的心力。


 


我無甚表情地盯著雷相在燭火中閃爍著銀光的兩鬢,心下冷然。


 


權傾朝野的好日子過了太久。


 


總會有人扳著手指頭等你倒臺的。


 


眾人之中唯一興致勃勃的可能就是雷狩雪這個瘋子。


 


一群有深仇大恨還貌合神離的人,聚在一起舉行家宴。


 


虧她想得出來。


 


雷狩雪親自動手舀了一碗湯,挪到了我面前:「小春,嘗嘗這碗魚翅。」


 


我還未曾端起面前秘色瓷的蓮花湯碗,陳氏就忍不住將手中筷子朝著飯桌正中間摔去。


 


沉重的烏木鑲象Y金筷當場就砸碎了兩個裝著八珍的盤子。


 


雷狩雪及時抬袖,擋在了我面前。


 


碎瓷片沒有蹦在我身上,卻傷到了她白皙的手掌。


 


血從雷狩雪的手背上沁出。


 


她淡定地拿出帕子捂在手上,長眉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