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驚春
第5章
我緊了緊鬥篷,聲音又輕又冷:「你去找一趟王載微。」
博山爐裡輕若細絲的煙塵嫋嫋,荷花的冷香飄蕩在雅間裡。
王載微秀麗的臉上略帶不虞:「何事?」
我打開博山爐的插銷,往裡面續了枚香丸。
「此次叫王大人過來,是想談上次在玉京樓裡沒有談完的風月之事呢。」
我笑著伸手,想要覆上王載微的臉龐,卻被對方避開了。
「自從扳倒了趙院使,你知道有多少人盯著我嗎?」
王載微像隻炸了毛又強自按捺住的雪白貓咪,壓低了嗓子警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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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驚春,你最好找我有正事要幹。」
我並沒有說話,而是將烏木小幾上的一張明黃色的紙推給了王載微。
一紙明調暗貶至江南的陛下口諭。
王載微驟然平靜下來,她不是蠢人,立刻發問:「是長公主的意思?」
「我向長公主提議的,」我搖了搖頭,「除了避開帝都漩渦外,還有一事要你從旁協助。」
王載微眉頭一挑,顯然就要發問。
我卻立刻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開口。
靜謐的雅間裡,隻有手指蘸著茶水寫字的沙沙聲。
待到茶水都蒸發殆盡,王載微這才回過神來,衝著我點了點頭。
我衝著她揚起一個嫵媚的笑容,伸手替她整了整衣襟,呵氣如蘭:
「那就那麼定下了,王大人一切小心,妾在玉京樓等你回來為妾贖身。」
依舊是調笑之語。
可這次,王載微沒有選擇躲開。
她盯著我為她整理衣襟的手,眉眼認真:
「好啊。能從江南活著回來,我就給你贖身。」
不是。
我開玩笑的。
你怎麼還當真了?
可能是人性本賤的緣故,我還是更喜歡我們高傲冷肅的王大人拒絕我的驕慢樣子。
因而在察覺到王載微有上鉤意願之後,我立刻倒退兩步,同她扯開距離。
風月場上的話都是騙人的。
聽聽算了。
別當真啊,王大人。
「妾不會離開玉京樓的。」
搖了搖頭,我笑得滴水不漏。
「長公主提過雷家的事情,」王載微了然點頭,「我知道你不會輕易離開玉京樓的。」
「那你還說要為我贖身?」我挑眉。
王載微側著頭想了想:「騙你的,小春。你老調戲我,我不得扳回一局嗎?」
虧我剛剛還為這王八蛋的安危有些擔憂!
現在看看,王載微你還是S在江南別回來的好!
在我陰惻惻欲要S人的神情下,王載微打開窗戶,輕輕衝我頷首。
旋即跳窗而下,落地寂靜如貓,幾個縱躍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滾得倒是快。」
我望著王載微離開的方向,從牙縫裡生擠出句話來。
可臉上還是忍不住綻出個笑意。
所有的籌謀策劃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又如何贏不下這一局呢?
鋪陳紙筆,將顏料在小砚臺裡一一倒好,我系發彎腰,開始作畫。
玉京樓裡不乏通文墨的貴客。
為了留住客人,我從小便在後院裡跟隨著年老色衰退下來的娼女們學畫。
畫工並不算多麼驚豔,但勉強稱得上精細。
寥寥幾筆,景色就已躍然於生宣之上,栩栩如生。
緩慢地塗塗抹抹,待畫完之後,我搖了搖雅間的鈴鐺,喚來了阿蓉:
「將這幅畫以宋錦裱起來,我要送人。」
阿蓉欲要卷起這幅畫,卻在看到畫的內容時愣住了:
「小春,你這畫上是不是少了點什麼?」
畫上除了雪與紅梅,便隻有一亭,亭中對坐著兩個女子。
一個宮裝高髻,鵝黃衫裙,顯然是個貴女。
另一個垂下兩縷頭發,翠色褙子桃紅抹胸,打扮豔麗俗氣,分明是勾欄地出來的。
二女中間有木制案幾,桌上放著爐子,坐著小茶壺。
冬日煮雪賞梅本是雅事。
然而小茶壺裡沒有茶水,爐子下面也未曾有柴薪火焰。
「未曾少些什麼,就這樣裱起來吧。」我勾起一抹笑意。
冰天雪地,紅梅勝景。
釜底抽柴薪,壺中亦無水。
這局別的不賭,隻賭命。
且看卿與我誰輸誰贏吧。
10
玉京樓有意放出來了風娘掛牌的消息。
她那位青梅竹馬到底是惦記著舊情,竟真的被釣上來了。
官賣娼女無法贖身,那人幹脆尋上了我,談了談價格,將風娘包了半年。
半年時間,自是足夠我探聽到所有想要探聽到的消息了。
因而我樂見其成地同意了。
風娘有昔年舊人相護,自是感慨萬分。
得知不用接其他客人後,更是在背地裡偷偷哭了好幾場。
燈火分明月,笙歌雜暖風。
日子就在飲酒作樂中慢慢過去,直到七夕乞巧節的到來。
全然屬於女子的節日,一年到頭也隻有七夕,所以今日玉京樓沒有開張。
更重要的是,李醉晚正兒八經給我下了張拜帖。
帖子上的簪花小楷端正中不失風流,措辭更是清麗婉轉。
長公主親自提筆,邀請我七夕一同與她把臂同遊,共看燈火。
我雖是個冷了心肺的娼女,面對這份深恩,也不禁動容。
所以整個下午,我都抓著風娘和阿蓉,為我參謀著挑選衣服首飾。
願意狠下心來和自己較勁兒,多多少少都是會有些收獲的。
當夜出現在李醉晚面前時,我未曾錯過她眼中一閃而逝的驚豔。
登上馬車也來不及整裙擺,連忙把懷中已經捂熱的錦盒遞過去。
我垂下眼睫,輕聲開口:「不知道公主喜不喜歡。」
李醉晚倚在馬車車壁上,伸手拈起錦盒裡那隻打磨粗糙的青玉镯。
「小春自己打磨的嗎?」她的聲音如溪水淙淙。
我飛快地點了點頭,眸光裡摻著哀怨:
「唯願此環如明月,暫代妾身,常伴殿下。」
其實這隻玉镯已經做好很久了。
隻是長公主殿下最近太忙,忙到都沒空找我這個舊人。
李醉晚似是察覺到了我的怨念,伸手將玉镯套上,彎起眉眼:
「我很喜歡。」
我那絲哀怨如同見到了春光的殘雪,瞬間就被融化得幹幹淨淨。
待到李醉晚用戴著青玉镯的手拉住了我的手後,更是愣住。
隨即,歡喜到像是心中湧出千萬隻雪白的蝴蝶。
因著這份歡喜,我開始得寸進尺,不依不饒:
「那殿下更喜歡玉環,還是更喜歡我?」
李醉晚側著臉欣賞著素白皓腕,神色慵懶地反問我:
「本宮什麼樣子的首飾沒有呢?」
「無非是愛屋及烏,喜歡為我打磨玉環的人罷了。」
有了確切答案後,我不再追問。
兩個人戴著面紗,夾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
彎月如刀懸掛在夜幕上,李醉晚的手拉著我的,骨節分明,纖而不弱。
有風吹起我紫綾裙帶,和李醉晚白羅裙帶略有糾纏。
恍然間也有了錯覺。
覺得雷驚春在這世上,並不算是孤身一人。
盛宴散去,月上三更。
我喝了些酒,醉醺醺地在巷口告別長公主馬車,打算徒步一段回玉京樓的時候。
卻被在暗處潛伏的人,手疾眼快地捂住了嘴,拖到了沒有燈的小道上。
錯覺被一寸寸打碎,露出殘忍的現實來。
陳驸馬提著燈,站在了被按在泥地裡的我面前,清俊的臉上皆是漠然:
「留具全屍吧。」
陳驸馬身邊的嬤嬤低聲提議:「若是S了這賤人,公主問起來隻怕是不好交代……」
「確實,」陳驸馬冷淡的表情褪去,笑容玩味,「那就把她兩隻手打斷好了。」
十指豈止是連心?
棍棒重重砸在雙手上的時候,疼痛差點讓我昏厥過去。
嘴裡被粗暴地塞進去了麻核,連求救都無法做到。
正當我以為今晚要栽在這個毫無血緣的驸馬表哥身上時,嘆惋聲傳來:
「表哥,莫要動手。」
雷狩雪的鵝黃裙擺姍姍停在陳驸馬面前,倒是讓對方吃了一驚。
「表妹?你怎麼在這兒?」
雷狩雪揮開動手的下人,自懷中掏出一瓶傷藥放在了我面前。
隨後再度重復了一遍:「表哥,放了她吧。」
「給我個理由,」陳驸馬面色難看,「這賤人屢次三番地勾引長公主……」
「她是父親的風流債。」雷狩雪輕嘆。
陳驸馬頓時啞了聲音。
雷狩雪柔聲開口:
「若不是我娘容不得人,現下她應當同我一樣,也叫你表哥。」
陳驸馬反應過來,嫌惡地看著地上氣息奄奄的我:
「就算不是娼女,無非是個小小庶女。」
「什麼骯髒貨色,阿貓阿狗生的取樂玩意兒,也配叫我表哥?」
雷狩雪平淡開口:「表哥慎言。無論如何,她是父親的血脈。」
提起雷相,陳驸馬登時不再說話。
良久,他冷哼一聲:「看在表妹的面子上,放你一馬。」
「再敢勾引長公主,就不是今日那麼簡單了。」
說完,陳驸馬衝著雷狩雪點了點頭:「表妹,告辭。」
馬車粼粼的聲音在暗夜中遠去。
雷狩雪彎腰,想要扶起我的胳膊將我架起來,卻被我勉力避了過去。
她也不惱,轉身出了巷子,叩響了玉京樓的大門。
不一會兒,阿蓉就衝到了我面前:「小春,你怎麼樣?」
見到我的雙手以不自然的弧度彎曲著,阿蓉更是惶惶落淚。
慌亂中,她抄起雷狩雪留下的那瓶藥,打開後聞了聞,眼前一亮。
正要往我手背上倒,我卻輕輕搖了搖頭:
「扔了……」
阿蓉低聲勸慰我:「小春,這是上好的傷藥,尋常買不到的。」
所以呢?
所以我要向雷狩雪低頭,接受這份假惺惺的好意嗎?
我闔了闔眼睛。
抱歉了,雷驚春做不到呢。
隨即伸出變形嚴重的左手,鉤住了瓷瓶的細長瓶頸,將它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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