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韞

第1章

夫君一家吃穿全由我來供養,他卻用我的嫁妝和臉面為賤籍女子贖身,要納她為妾。


 


我不堪受辱當街大鬧,他們趁機造謠我有瘋病把我囚禁,又用我的財產將那女子包裝為貴女立為正妻。


 


再睜眼,我回到女子入門那一天。


 


夫君淡然道:「我乃朝廷命官,三妻四妾才是常事。」


 


我疑惑,他不會真以為做幾首酸詩就能當命官吧?


 


1.


 


我重生到夫君葉修謹回家的那一天,彼時我正被婆母罰在廊下站規矩。


 


春日的卯時天還沒有亮透,在屋外站一刻鍾人就要被凍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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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檀雲給我換了個新的手爐,暖烘烘的消了幾分春寒,可依舊抹除不了我記憶裡那個冰冷刺骨的柴房。


 


任誰也不會想到,堂堂和碩郡主會被囚禁至S。


 


門簾被掀開,剛有暖氣傳出,出來的侍女如意就利落地放下門簾。


 


她是婆母喜歡的侍女,為討婆母歡心,平日我也捧著她。


 


這一捧讓她忘了自己身份,也忘了是誰買下她給她一口飯吃。


 


她敷衍對我行禮,甚至懶得裝出五分敬意:「夫人,您今日伺候老夫人起身又遲了,所以老夫人才讓您在這候著。」


 


「您下次可別遲了,不然知道的說是您沒規矩老夫人教導您,不知道的還以為老夫人苛待媳婦呢,您這不是下她老人家面子嘛。」


 


我的侍女檀雲壓住了聲音卻壓不住憤怒:「郡主面前你也敢放肆,就是娘娘身邊的嬤嬤也沒這麼跟郡主說過話。」


 


如意掩住一聲嗤笑:「也是,夫人乃是郡主,就是犯錯老夫人也不能管教,我這就進去勸勸老夫人。」


 


婚後這三年我孝敬葉母堪比孝敬太後,見她搬出葉母,檀雲也隻好憤憤閉嘴。


 


我沉聲道:「娘教訓的是,時候不早了先讓娘用膳吧,我自會在這候著。」


 


寒冷的天剛好能壓一壓我的恨意和怒火,不然我怕我會衝進去親手掐S葉母。


 


2.


 


和碩郡主安道韫,父親是戰功赫赫的汝陽侯,母親是皇上最寵愛的胞妹,太後最疼愛的女兒。


 


在我幼時,父親受命去邊境城鎮巡查卻趕上敵人大舉進犯。父親苦守城池三日等到援軍,卻和隨行的母親雙雙殉國,隻剩因年幼留在京城的我。


 


血脈的牽掛,將士的情懷,上位者的愧疚加於我一身。我雖是郡主卻得了「和碩」的封號,地位不遜公主,就連皇子都要禮讓我三分。


 


成親後擔心葉修謹背負借妻上位的名聲心裡不快,我在家處處伏低做小。


 


婆母出身鄉野,一朝得勢最愛的便是打壓我,天天將「豪門貴女蠢笨不堪」掛在嘴邊,時不時就要立規矩,致力於讓我嘗遍她年輕時吃過的苦。


 


可笑我總相信真心換真心,在葉修謹要迎歌女做妾的時候還求她做主,卻求來一頓嘲諷。


 


3.


 


早膳剛抬進去不久,就有小廝急急走進院子:「大人馬車到府外了。」


 


一聽這話,葉母哪像需要人服侍起床的樣子,掀開簾子一溜煙朝外小跑過去,沒有分我半分眼神。


 


「郡主……」檀雲有些擔憂地看著我。


 


我知道她想說什麼,事實上我今日遲了也是因為這件事。


 


兩天前葉修謹偷偷給葉母寄了一封信。信裡說路上救了一女子,女子以身相許,如今已經有了身孕。


 


葉母高興得天天拜佛,我意外得知信裡內容後卻發現所謂「救了一女子」其實是「為一歌女贖身」。本朝規定賤籍女子不得贖身,葉修謹能做成此事全因搬出了我,縣令不敢阻止,就連贖身的錢都是在我的嫁妝莊子裡取的。


 


我搖搖頭:「出去看看。」


 


一出門,我就見葉母跟葉修謹說了幾句話,隨即又拉著旁邊的美貌女子細細打量,盯著她的肚子可謂喜上眉梢。


 


見我出來,氣氛陡然一冷,活像我是外人一樣。


 


葉修謹淡淡看我一眼,那女子倒是乖覺,當即跪了下去,有股說不出的嫵媚和嬌弱,當得起一句「病如西子勝三分」。


 


不愧是歌女,聲音也像黃鸝鳥一樣動聽:「奴家崔婷婷,見過夫人。」


 


我冷眼看著她,她偷瞧我的神色,一咬牙居然磕起了頭。


 


一邊磕一邊哭訴,還改了稱呼:「和碩郡主息怒,都是奴家見了葉大人自覺遇到命定之人,這才勾引了葉大人,一切與葉大人無關啊。」


 


4.


 


如此行為不僅引得葉修謹對我心生不快,就連街市上來往的行人都圍了過來。


 


葉母拉起崔氏,沒好氣道:「我還沒S,家裡輪不到她做主。這個家,我說你能進你就能進。」


 


葉修謹皺起眉頭,抬起下巴露出我曾經最喜歡的矜貴模樣:「道韫,我乃朝廷命官,三妻四妾才是常事。」


 


「你該快迎崔娘入府,若當真如此善妒,那我隻能將你下堂為妾了。」


 


此話一出眾人議論紛紛。


 


「禮部侍郎要休妻了。」


 


「我就說女人不能太強勢,當郡主首先要當一個女人。」


 


他們在府外停車的原因就在於此,要塑造我善妒的形象。


 


上一世我便是聽見這些話才覺受到了天大的屈辱當街大鬧,他們趁機造謠我有瘋病把我囚禁。又用我的財產將那女子包裝為貴女,在我S後立為正妻。


 


如今再聽見這話我隻覺可笑。


 


三年前我在城外施粥,對逃荒順帶趕考的葉修謹一見鍾情,而後不顧太後和皇後的勸告下嫁葉家。


 


那時候葉修謹母子連喝粥的碗都拿不出,「葉府」裡的一磚一瓦都跟他們沒有關系,就連葉修謹的探花也是在被我看中後皇上特封,如今他竟覺得自己是命官了。


 


我淡淡開口:「你不會真以為做幾首酸詩就能當命官吧?」


 


要不是被我看上,他如今怕是還在城外跟野狗搶食呢。


 


5.


 


我的聲音很小,除了他們三人,也就檀雲能聽到。


 


葉修謹聞言臉色一變,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葉母怒目圓睜,一拍大腿就要拿出當年在鄉裡罵街的作態。


 


趁她還沒張口,我先聲奪人,用手帕一遮臉哭了起來:「娘,今天就是打S兒媳,兒媳也不能讓開。」


 


葉母一愣,我繼續哭道:「夫君無視兒媳想要納妾也就罷了,可他不顧法理為賤籍女子贖身是為不忠,事先未通知母親是為不孝,納賤籍女子為妾是為不義。」


 


「兒媳不能讓他成為不忠不孝不義之人。」


 


上一世我給葉修謹留情面沒點出崔氏身份,這次我要全都說出來。


 


崔婷婷猝不及防被當眾揭穿來歷,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


 


葉修謹咬牙道:「大庭廣眾成何體統,這就是你郡主的教養?」


 


崔氏愚蠢,但向來敢想敢幹。


 


她怕被丟棄想將懷孕一事說出,卻被葉修謹小廝一下拉住隻能哭著磕頭,畢竟這事說出來可就坐實葉修謹不忠不義了。


 


周圍討論瞬間轉了態度。


 


「吏部侍郎竟如此不堪。」


 


「我就說女人不能找沒本事的男人,不然他借機起勢後要對不起妻子。」


 


葉母連忙驅趕眾人,葉修謹聽見最不想聽的話,上前想拉我進府。


 


檀雲到底和我一起長大,見狀直接跪在我身前朝他磕頭哭訴我的不易。


 


一時間哭聲磕頭聲議論聲不斷,葉修謹困在其中不禁汗流浃背。


 


見目的達到,我兩眼一閉躺在了檀雲身上,又引起一陣混亂。


 


6.


 


納妓為妾,衝撞嫡妻致嫡妻昏厥,葉修謹連門都沒進就被傳進宮中。


 


正是下朝時間,葉修謹立於勤政殿外等候。


 


下朝的大小官員從他身邊紛沓而過,有消息靈通的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三兩成群盯著他竊竊私語。


 


甚至有武將特意上前,假裝不經意衝撞他。


 


葉修謹SS掐著掌心,心裡將這些歸結於我又一次帶給他的屈辱。


 


這邊崔氏進府一事徹底泡湯,被葉修謹小廝拉走安置。


 


太後得了信,也派人召我入宮。


 


太後心疼地拉住我的手拍了拍。


 


我原以為受了上輩子那一年磋磨後,我的心中隻剩下恨意。


 


但此時見了太後還是眼眶酸脹,忍不住撲進她懷裡痛哭。


 


太後捧著我的臉不斷哄:「委屈我的韫兒了,這十九年來何曾受過這種屈辱。」


 


她隻當我經不住事,卻不知我們曾陰陽兩隔。


 


葉修謹一直不喜我與宮裡有過多交流,覺得會敗壞他清官廉官的名聲,因此自婚後我極少與太後皇後見面。


 


本是養大我的地方,我卻隻有在被召見或年節才會來。


 


上一世我當街大鬧,太後也曾派人把我接到宮中。


 


她本來就不看好葉家,趁著此事便要勸我和離。


 


可那時崔氏已進了家門,我怎麼能咽下這口氣。偏偏還對葉修謹抱有希望,認為能將崔氏趕走,繼續和他做「和睦夫妻」。


 


所以我不但拒絕了太後,還說了些大逆不道的話。


 


待從宮中回府,葉母已經趁我進宮,正式將崔氏納為葉修謹的偏房。


 


我在府裡瘋了一樣摔砸,被葉母以「不敬長輩,言行不端」為由,當著全府上下的面打了一頓手板子。


 


也是從那後,和碩郡主有瘋病成了京城公認的事。


 


窮途末路,我居然把這一切都怪到太後身上。


 


怪她召我入宮給了崔氏機會,還多次寫信於她抱怨。


 


最後一封抱怨信被原封退了回來,這個耄耋老人怕是在那時被我傷透了心,所以才會在我被囚禁的那一年裡無所察覺。


 


這一世太後依舊提了和離,我依舊拒絕。


 


如果在此時和離,我受過的屈辱又要怎麼算?


 


況且葉氏母子二人雖然嘴上不承認,卻心如明鏡,知道夫妻離異者當歸還所有陪嫁。


 


如今他們吃我的用我的,當然不會輕易放手。


 


太後問:「那你打算如何。」


 


我幾乎是咬牙切齒:「我要葉修謹求我休了他。」


 


7.


 


太後還以為我被氣糊塗了說胡話,卻不料我待了不到半日便離了宮。


 


葉修謹站了兩個時辰,被皇上當著吏部尚書和會試座主的面狠狠訓斥一通,現在已經回府了。


 


他被斥責,回府後必然勸告葉母謹言慎行,想來葉母最近不敢刁難我。


 


果然,回府時葉修謹二人正在用晚膳。見到我雖然面色不虞,但依舊什麼都沒說。


 


晚間入寢,葉修謹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看著我:「我今日去書房睡。」


 


我閉著眼:「請便。」


 


葉修謹冷笑一聲:「當初我有狀元之才卻因你屈居探花,曼娘懷著身孕因你而S。就算這樣,成婚後我依舊給你主母的地位,沒想到你卻如此不堪。今晚自己好好想想吧。」


 


聽見這些,我不禁怒上心頭,睜眼道:「這些年你就是這麼寬慰自己的嗎?」


 


葉修謹勃然大怒,盯了我片刻後毅然轉身離去。


 


這兩件事是我被囚禁在柴房時頻頻聽到的,像是我逼迫葉修謹的鐵證一樣。


 


以這兩件事為原型的戲劇也在京中廣為流傳,激起了百姓的憤慨。


 


我被塑造成以權欺人草菅人命的形象,以至我S後眾人紛紛擊掌稱快。


 


然而雖然當年他的確有才,但別說探花,就連前十甲都堪憂。


 


隻不過我對他傾心,怕身份懸殊過大會讓我受苦,皇帝舅舅破例點他為探花,又跟他交代了原委,誰知葉修謹如何理解成這般。


 


至於逼S曼娘更是無稽之談。


 


葉家母子逃荒時為曼娘葬父,葉母讓曼娘對葉修謹以身相許。


 


我不知曼娘的存在,對葉修謹表明了心意。


 


怕成為阻礙,懷著身孕的曼娘聽說後毅然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