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父愛

第2章

我終於鼓起勇氣,撥通了爸爸的電話。


我渴望得到一些精神寄託。


 


哪怕隻是一句安慰。


 


可——


 


「爸爸,我——」


 


卻聽對面劈頭蓋臉地責怪:


 


「你跑哪去了?今晚一起慶祝你阿姨 35 歲生日,你怎麼到現在都沒到酒店?」


 


我大腦一片空白。


 


那一瞬間,我似乎什麼信息,都接收不到了。

Advertisement


 


「——我給你 30 分鍾,打車還是怎麼,你想辦法給我趕過來,五裡路祥和大酒店。」


 


我聽到電話最後的尾音,隻有朱慧似乎和緩的安慰:「你跟孩子置什麼氣……」


 


電話被掛斷了。


 


再打過去。


 


無人接聽。


 


窗外知了蟬鳴,聒噪得很。


 


明明是盛夏,但我卻覺得,渾身發冷。


 


06


 


我沒去酒店。


 


就那麼睜著眼睛,蜷縮在沙發上,熬了一宿。


 


那一晚,爸爸也沒回家。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玄關傳來開門聲,我才看到拎著一束鮮花的他。


 


我攥緊雙手。


 


見到我,他先是一愣,接著理所當然質問:


 


「昨晚幹嘛去了?怎麼沒來酒店?」


 


「你知不知道你阿姨期盼我們全家一起為她慶生有多久了?」


 


「等會你阿姨回來,給她道歉,知不知道?」


 


我抬頭看向他,視線控制不住模糊。


 


累積了一夜的情緒,在這一刻盡數爆發。


 


「爸,為什麼你一回來就是責怪?」


 


「你問過我昨天遭遇什麼了嗎?」


 


我聲音變得哽咽:「昨天下午六點,我本來好好在家裡學習,就因為你給我發了條短信,說有一份文件需要緊急送去你公司,讓我抄小路....」


 


未盡的話被他打斷:


 


「怎麼可能,那時我正和酒店大堂經理商量事情,壓根沒碰手機。你就算故意沒去酒店,也不用找這麼離譜的——」


 


他將手上的花,插入花瓶,放在餐桌上,這才抬眸看我。


 


然後瞳孔一縮。


 


失去長袖襯衫遮掩的身體,傷痕遍布。


 


看到我被樹枝刮破的臉頰和手臂,以及我裸露在外脖頸上的青紫痕跡,他終於意識到,事情不對勁。


 


「昕昕,你,你怎麼了?」


 


我同他目光對視,竭力維持冷靜:「就像你看到的這樣。」


 


「昨晚,你在酒店為你的妻子慶祝 35 歲生日,而我,被強奸了。」


 


他愣了兩秒。


 


接著顫抖著雙手,向我走來。


 


眼中帶著心疼。


 


這讓我看到了一絲希望。


 


那——


 


「爸爸,你能不能把朱阿姨和朱玥叫回來....」


 


那絲心疼瞬間被警惕取代:「你找她們幹什麼?」


 


又一臉嚴肅強調:「這事不可能和她們有關系的,你朱阿姨,我了解,玥玥又是那麼乖的孩子...」


 


總之一個字。


 


他不願。


 


他一字一句的否決,一字一句,都是對那母女倆的信任,讓心頭燃起一股火,燒得我眼眶通紅。


 


我將手機直接扔到他面前,「爸,我知道你不信我,那你自己看吧!」


 


他望著那部手機,指尖輕顫,卻紋絲不動。


 


「看啊!」


 


我鼻音深重地嘶喊著:「你看啊!」


 


他狼狽地將視線轉移。


 


這種情況下,我竟然笑了。


 


「爸爸,你在害怕。


 


「你之所以這麼抵抗,是不是你壓根就知道,你捧在手心的兩個女人,表面溫柔,內心卻心如蛇蠍,恨不得將我這個前妻生的女兒除之後快?!」


 


「啪」的一聲。


 


我的臉被打得偏向一邊。


 


男人愣了一秒,又一臉無所適從地道歉:


 


「昕昕,對,對不起,爸爸不是故意的...」


 


我不說話。


 


眼淚卻啪地一下,滴落在地上。


 


他似乎有點慌了。


 


「爸爸看,好不好?」


 


卻是顫抖著手,掏出他自己的手機。


 


過了兩秒,他語帶慶幸地將屏幕放到我面前:「你看,昕昕,我手機上沒有信息記錄。一定是誤會。」


 


這一刻。


 


我對這個父親,徹底失望。


 


我冷眼看著他。


 


「我會報警。」


 


他張了張嘴,倉惶地看著我。


 


可似乎知道說服不了我,當天上午,他還是帶著我,去了警察局。


 


警方很快立案。


 


我瞞著爸爸,偷偷把手機交了上去。


 


以為這樣東西能作為證物,幫我掰倒朱慧母女。


 


可事實讓我失望了。


 


在確保我個人隱私的情況下,警方利用各地的監控記錄,不出兩天,便將那個強奸我的人捉拿歸案。


 


名叫周周。


 


是一個剛滿 18 歲,紋身遍布全身的社會闲散人員。


 


被審問時,他隻說了一句:誰讓她穿著短裙,在我面前晃?


 


事故具有偶然性。


 


和那條短信無關。


 


和朱慧母女,也無關。


 


我隻是,有點倒霉。


 


那天,我冷眼看著我爸哭著對我說:「昕昕,爸爸對不起你...」


 


我不知道,這一刻他內心到底是傷心居多,還是慶幸居多。


 


他的眼淚滴在我的手背上,滾燙滾燙。


 


可我隻是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睛看著他。


 


內心麻木。


 


07


 


我開始看心理醫生。


 


有點用。


 


但又好像沒有用。


 


因為每一個深夜,我依然會被噩夢侵擾。


 


花一樣的年紀。


 


但我的心,好像S了。


 


16 歲生日前一個月。


 


我被強奸的案件,終於開庭。


 


作為受害人和未成年,我本不需要出席。


 


但我還是去了。


 


我看著那個人在法庭上問法官:「那女孩子人應該沒事吧?」


 


得到肯定答復後,先是笑了,又哭著說,「沒控制住是我的錯,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看著我爸氣得胸脯劇烈起伏。


 


他好像,恨不得把站在對面那個糟蹋了我的人,S了一樣。


 


我低下頭。


 


這一刻,口罩悄然接住了我的眼淚。


 


最後。


 


這位強奸犯,被判處了 6 年有期徒刑。


 


結果宣判那刻,法庭上的男人,終於露出不敢相信的眼神:「我不服!我要上訴!你不是告訴我那女孩沒事嗎?為什麼還要判我坐六年牢?!」


 


走出法院。


 


我爸伸手,似乎想摸摸我的頭。


 


我下意識瑟縮一下。


 


他眼中閃過一絲沉痛。


 


「昕昕,對不起,是爸爸沒有保護好你....」


 


「爸爸要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


 


我抬頭看他。


 


在他臉上閃過一抹希翼時,道:「我要你和朱慧離婚。」


 


他愣住,臉上閃過為難。


 


「你阿姨說了,那條短信,隻是你妹妹她惡作劇,她不是故意的,爸爸代替她向你道歉,以後會讓你阿姨好好教導她,好不好?」


 


我覺得可笑。


 


那我被毀的人生,誰來向我道歉?


 


看他希翼的眼神。


 


這一刻,我無比清晰地意識到。


 


我的爸爸,不再是我的爸爸。


 


「我明天會搬去學校宿舍。」


 


而他躊躇幾秒,最終長嘆一口氣。


 


沒有反駁。


 


08


 


住校後,遠離朱慧母女,我好像變得,快樂了一點。


 


但這快樂太過短暫。


 


高一寒假,無處可去的我,還是回了那令人窒息的牢籠。


 


我這才知道,幾個月前,我爸為什麼那麼斬釘截鐵地表示,不會和朱慧離婚了——房門一打開,主臥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


 


我緩慢走近。


 


就見朱慧躺在床上,正頤指氣使地指揮我爸:「動作快點啊,你看小宇都哭成這樣了!」


 


而我爸正手忙腳亂的衝奶粉,一邊笑著抱怨:「真是,一刻都等不著——」


 


他偶然一抬頭,看見頭發被雪水打湿的我,臉上出現一絲慌亂。


 


「昕昕,你怎麼回來了?我正打算去接你呢!」


 


他抬頭,看向牆壁上指向下午六點的掛鍾,微愣。


 


「昕昕,爸爸不是故意不去接你的,隻是你弟弟他....」


 


他一頓。


 


似乎這才想起來,自己一直沒告訴我這件事,不由漲紅了臉。


 


孩子的哭聲再次響起。


 


朱慧在房間裡大聲喊:「鄭澤強!孩子拉了!快過來處理!」


 


他沒再看我,衝入房間,開始給嬰兒喂奶。


 


半小時後,我房間的門被敲響。


 


「昕昕?」


 


他在喊我。


 


我沒動。


 


外面人嘆了一口氣。


 


「昕昕,你阿姨 35 歲,這個孩子,我們不能打,所以才留下來的。但爸爸保證,就算有了弟弟,也不會忘了你的——」


 


這話說了,他信。


 


我不信。


 


所以一個月後,我剛從圖書館回家,一包東西迎面砸來時,我甚至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朱慧抱著哼哼唧唧的小孩,眼眶通紅。


 


看到我,她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朱玥倚靠在她媽身邊,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而我爸,像暴龍一樣,青筋暴起。


 


我看向地面那團「垃圾」,是好幾板已經空了的感冒藥塑料包裝。


 


「小宇是你親弟弟,你是怎麼做到狠心往他奶粉裡加感冒藥的?!」


 


「如果不是我今天生病找藥,在你房間垃圾桶裡翻到這個,都不知道你竟然惡毒到這個程度!」


 


面對這些指控,我心口隻在一瞬間,泛起一絲波瀾。


 


但很快平靜下去。


 


我冷靜道:


 


「我沒有。」


 


「如果是我弄的,我壓根就不會留下證據。」


 


「再說,朱玥也住在那個房間,感冒藥為什麼不能是她弄的?」


 


聽到我的分析,我爸看向朱玥。


 


朱玥也適當抬頭,眼淚要掉不掉。


 


「爸爸,真不是我。」


 


「我從小就是一個人,孤獨長大,你知道的,我很期待弟弟到來。」


 


她說著,還返回房間,拿出來一個盒子。


 


「你看,我還省吃儉用給弟弟買了一副銀镯子——我真的沒有故意害他。」


 


「反而是昕昕姐——爸爸,昕昕姐一直不喜歡我和媽媽,她會對弟弟下藥....」


 


朱慧見狀,抱著孩子,慟哭出聲。


 


「鄭昕!有什麼仇,什麼怨,你衝我來!小宇他還隻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找回「理智」的爸爸,重新被憤怒控制。


 


他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向你阿姨道歉!」


 


我仰著頭看他。


 


沒有動。


 


朱慧的哭聲更大。


 


「老天爺啊,我拼命為你們老鄭家生個帶把的,孩子差點把命都丟了,孩子爸卻屁都不敢放一個啊!」


 


「我要不幹脆就帶著孩子滾出這個家好了啊!」


 


連帶著小嬰兒也哭了起來。


 


似乎氣急攻心之下,我爸顫抖著手指著我道:「今天不道歉,你就給我滾出這個家!」


 


聽到這話,我抬頭,定定看向他。


 


「你認錯,我和你阿姨就——」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