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父愛

第1章

12 歲生日那天。


 


我爸領了一個女人回家。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朱慧。


 


保養得宜的她,站在爸爸身邊,看起來小鳥依人。


 


而她身邊站著的那女孩,正怯怯地看著我。


 


她叫我「姐姐」。


 


01


 


我訥訥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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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場了。


 


這時,朱慧一臉驚喜地看著我,「你就是昕昕吧?果真如老鄭描述的那樣,長得討喜。」


 


她一句話,尷尬氛圍瞬間消散。


 


我爸露出感激一笑。


 


最終,我媽忌日過後半個月,32 歲的朱慧,和她 12 歲的女兒朱玥,住進了我家。


 


那時我害怕。


 


我問爸爸,以後還Ţū⁵會愛我嗎?


 


他笑著說,當然了。


 


我又急切地問,你會忘了媽媽嗎?


 


過了好久,他嘆了一口氣道:「我怎麼可能會忘了她呢?」


 


「但昕昕,爸爸是真心喜歡你朱慧阿姨的,你也理解理解爸爸,好不好?」


 


「至於朱玥,你就當家裡吃飯多雙筷子。爸爸可以保證,不管誰都越不過你去。」


 


我沒說話。


 


隻是依戀十足地攥緊了他的手。


 


可再婚一年後,我爸對朱玥的態度,就變了。


 


他會像尋常爸爸一樣,帶她買新衣服新鞋子,生日驚喜從沒落下。


 


逢人就說,自己又多了一個懂事的女兒。


 


最後,「真心」換來了「真心」。


 


朱玥叫他「爸爸」那天,他甚至高興地多吃了一碗飯。


 


事後,他看向我的眼神,帶著鼓勵和期待。


 


而我避過他的目光,避過朱慧遞過來的筷子,禮貌道謝:「謝謝阿姨,但我習慣用勺子吃飯。」


 


她臉上笑容僵了一瞬,局促地笑了下,又用筷子,給我夾了一隻蝦。


 


我直接用公筷將蝦夾出去,連被蝦汁沾染到的米飯,也一並挖了出去。


 


朱慧看向我爸,眼中帶著一絲委屈。


 


我爸把筷子往桌上一摔,冷臉看著我:


 


「鄭昕,你的教養就是這樣的?長者賜,不敢辭,不知道?」


 


最終,一頓飯,不歡而散。


 


事後,他說他不是故意在飯桌上衝我發火的,但卻也怨我沒給朱慧面子。


 


「你朱阿姨對你也還不錯吧,玥玥管我叫爸,你卻叫她阿姨,你想過她心裡會有多大落差嗎?」


 


我說:「我沒想過,我隻知道,我可以接受你再婚,但接受不了叫別人媽媽。」


 


「另外,我跟媽媽一樣,蝦過敏。」


 


他一滯。


 


沒再說話,丟下一句「你阿姨她也不知道」後,狼狽離開。


 


02


 


我爸一直期盼著,我能真正承認,朱慧這個繼母。


 


但我一直不冷不淡。


 


在磕磕絆絆中,我們這個重組家庭,迎來了第三年。


 


也迎來了我媽的第 7 個忌日。


 


沒再婚前,爸爸都會陪我在墓園待上大半天。


 


但後來,情況不一樣了。


 


再婚第一年,他頂著朱慧理解的目光,陪我來了墓園。


 


第二年,朱慧沒空,請他代替自己出席朱玥的家長會。他糾結了好幾天,可最後還是陪我來了。但燒了一些紙後,又急急忙忙離開。


 


「你玥玥妹妹那邊,爸爸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能缺席。」


 


14 歲的我,站在寒風中看著他的背影,紅了眼眶。


 


那時我想,我們還會有下一年嗎?


 


現在,我有了答案。


 


因為,他失約了。


 


我從太陽初升,等到落日西垂。


 


最後,我語氣平靜地告訴媽媽:「媽媽,以後都隻讓我一個人來看你,好不好?」


 


照片上的她依舊笑眯眯的。


 


我嘆了一口氣,起身回家。


 


一周後的早晨。


 


朱慧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日歷,感慨一句。


 


「時間過得真快啊!好像昨天才舉辦的婚禮呢,但轉眼我們結婚都快三年了。」


 


聽到這話的我爸,手上滾圓的雞蛋,啪地一聲,摔落在地。


 


他看向我,嘴角微張,似乎想說什麼,卻被打斷。


 


「爸爸,媽媽,今天早上吃什麼?」


 


朱玥起床了。


 


她的出現,打破了客廳的怪異氛圍。


 


朱慧一臉嗔怪,卻不乏寵溺衝我爸道:「看你這個小懶蟲閨女,睡到現在才起床。」


 


我爸習慣性為她開脫:


 


「都寒假了,她想睡,就讓她多睡一會嘛!」


 


氛圍一片祥和。


 


襯得我像個局外人。


 


「爸,明年媽媽忌日,你不用陪我去了。」


 


歡聲笑語頓了一瞬。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到我身上。


 


我爸臉上神色,晦澀難辨。


 


我衝他們禮貌點頭,「我去圖書館了。」


 


然後緊了緊書包帶子,越過玄關,關上門。


 


03


 


從圖書館回家後,發現爸爸和朱慧母女,正三臉興奮地看著電腦。


 


朱玥問:「爸爸,如果咱家買了這套房子,你和媽媽住朝南的主臥,我住你們隔壁,行不行?」


 


「當然可以啊!」


 


說話間,他一個仰頭,看到了我。


 


原本的松弛感,瞬間消失。


 


我在他臉上看到一絲無所適從。


 


「昕昕回來了?」


 


朱慧也熱情道,「我和你爸正討論買新房後,房間怎麼分配呢!昕昕你要不要一起來看看?」


 


可她的熱情,卻莫名在我心頭點亮了一簇火。


 


「有必要嗎?你們不是已經安排好了?」


 


聽到這話,我爸有點惱羞成怒。


 


「誰教你這麼對長輩說話的?」


 


我爸其實很少生氣。


 


但近些年來,他每次生氣,都是因為我讓朱慧「受了委屈」。


 


我沒看他一眼,轉身回房。


 


依稀聽見朱慧寬慰他:「你氣什麼,她還是個孩子嘛!我們多點耐心,慢慢教就好。」


 


「對啊,爸爸,你對姐姐多點耐心嘛!」


 


「還是玥玥懂事。」


 


我關上房門。


 


隔絕了外面的聲音後,我順著門板滑坐下去。


 


那股氣順出去了,可此刻,我心裡卻隻剩下一股茫然。


 


我真的不如朱玥嗎?


 


但這個念頭在我腦海裡閃現一瞬,又被我否決了。


 


我望向桌子下滿滿一箱的榮譽證書,獎狀,心下漸漸安定。


 


誰說我不如她的?


 


我比她聰明,比她優秀。


 


比她更得老師喜歡。


 


所以,爸爸盡管喜歡她。


 


我不在意的。


 


我爬起來,翻開書本。


 


快一模考試了。


 


鄭昕,你沒有時間去傷春悲秋。


 


04


 


所幸,辛苦沒有白費。


 


初三下學期,一模考試成績出來的當天,學校便在公告欄張貼了一張光榮榜。


 


我高居榜首,位列第一。


 


而從前隱約能擠進年級前一百的朱玥,這次榜上無名。


 


回家時,就見朱慧正用那雙保養得宜的手,戳著朱玥的腦袋。


 


「你是豬ẗû⁻腦子嗎?天天打扮花枝招展,給誰看?能不能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鄭昕就比你大幾個月,怎麼人家能考年級第一,你不能?你下次要是再考這麼差,小心你爸更喜歡鄭昕,不喜歡你了!」


 


我爸不在家。


 


也沒人拉架。


 


看到我,朱慧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昕昕,你回來了啊?」


 


我點頭,喊了她一聲。


 


接著從客廳輕飄飄走過,回了房間。


 


關門時,就見朱玥低垂著頭,小聲和她媽保證,下次一定會考好。


 


五月份很快來臨。


 


二模也來了。


 


很遺憾。


 


這一次,朱玥依然沒能重新回到她以前的排名。


 


甚至相較於一模,她又退步了幾十名。


 


開完家長會的那個晚上,朱慧險些將朱玥打了個半S。


 


我隱約聽見她怒罵道:


 


「讓你和那男孩斷了,多花點心思在學習上,你沒聽見是吧?你才多大,給老娘玩早戀?」


 


是我爸下班回來,衝上去替她挨了一棍子,才終止了這場單方面的鞭笞。


 


「孩子也不想考差,你說是不是?」


 


「打壞了,回頭心疼的不還是你?」


 


又衝朱玥使眼色,「還不跟你媽道歉。」


 


朱玥犟著不肯說話。


 


我爸便看向坐在餐桌邊,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我,發了火。


 


「妹妹被打,你就不會勸著點?」


 


我反唇相譏:「我要和你一樣,衝過去替朱玥挨一棍,你才開心?」


 


我爸一噎。


 


沒再說話。


 


那晚過後,朱慧開始嚴格監督朱玥的行蹤。


 


她不得不暫時將心思放到學習上來。


 


可松懈了那幾個月,想趕上復習進度,又豈是那麼簡單的?


 


中考成績出來後,我是縣狀元,她卻連普高的錄取分數線都沒達到。


 


填報完志願,回到家。


 


朱玥正放聲痛哭。


 


似乎直到這一刻,她才後悔了。


 


這一哭,我爸和朱慧免不了安慰。


 


而我背上書包,越過這抱在一起的一家三口,和往常一樣,去圖書館學習。


 


好的成績,勢必是同汗水相掛鉤的。


 


好的成績,也和美好的未來相掛鉤。


 


隻是我沒想到。


 


有一天,我為未來鋪墊的路,會差一點被毀為一旦。


 


05


 


7 月 2 號這天,我收到一條我爸發來的短信,讓我去他公司送個文件,急著要。


 


我本不想去,但朱慧和朱玥不在家。


 


我想,萬一他是真的緊急需要這份文件呢?


 


我抱著文件出門。


 


可十五分鍾後。


 


我後悔了。


 


誰能想到,一個花季少女,會在一處無人路段,就這麼被人捂住口鼻,拽上了附近的荒山。


 


昏迷前,我似乎看到那人的胳膊上,紋著兩個字母:Z&Z


 


......


 


我醒過來時,帶過來的文件,紙張早被撕開,墊在我身下。


 


那抹鮮紅,是那樣刺眼。


 


一逞獸欲後,那人離開了。


 


而我仰躺在地上。


 


過了很久,才忍著劇烈的痛,穿上衣服,往家走。


 


我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得洗去這渾身的髒汙。


 


我慶幸,夜色已經降臨。


 


來往的行人,注意不到我殘破的衣裙。


 


更看不到我滿面的眼淚。


 


到家後,家裡依然沒人。


 


我反鎖上浴室門。


 


脫去衣物,這才發現,渾身都是掐痕。


 


昏迷前,那人說過的汙言穢語,突兀闖入我腦海:


 


「夏天穿裙子,經過這條路,你就是專門來勾引我的吧?」


 


「欠 x!」


 


我用毛巾反復擦拭身體。


 


越擦越快,越擦越用力。


 


皮膚被擦紅,皮下甚至出現紅色出血點。


 


可是,擦不幹淨。


 


我望著鏡子裡那個傷痕累累的自己,這一刻,才蹲下身,掩面痛哭。


 


哭似乎還不能夠發泄內心的情緒。


 


我腦海裡不斷回想那人在我身上遊走的雙手,哇的一聲,趴在馬桶上,一陣陣幹嘔起來。


 


嘔到眼眶通紅,吐不出來東西,我癱坐在冰涼的地面,大口喘息。


 


過去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