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織越

第2章

裕王爺乃先皇胞弟,歷經三朝,一直陋室而居,憂國憂民,兩袖清風,是朝中的中流砥柱,皇帝的左膀右臂。


 


不過背地裡私練精兵,囤積糧草,自繡龍袍的,也是他。


 


街頭巷尾往往藏著一些不為人知的消息,再加上林齊,京城的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我的眼。


 


要除皇帝,先得除裕王爺。


 


聽聞裕王爺早就不滿先帝立這個廢柴太子為帝,但如今朝中也早已是他的一言堂,連皇帝都無法撼動。


 


裕王爺一直想把獨女送進宮為後,好穩固他在朝中的地位。


 


但這位姑娘雖極富才情,卻貌若無鹽,皇帝對她避之不及,怎麼會願意立她為後。


 


手伸得太長,總會招來高位者的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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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皇帝現在也對這位皇叔的專權頭疼不已。


 


我不怕裕王爺滿足於現在所得的一切。


 


畢竟,早已利欲燻心的人,怎麼會不想擁有更大的權力呢?


 


那就讓我來推他一把。


 


8


 


大街小巷的小乞丐們整日念叨著一首打油詩,很快傳遍了京城。


 


真皇帝,假皇帝。


 


真皇帝,茅草屋。


 


假皇帝,黃金殿。


 


龍騰盤踞茅草屋。


 


黃金殿裡住水蛇。


 


一朝龍將水蛇逐。


 


花甲神龍歸金殿。


 


弱冠水蛇草屋薨。


 


人們交口相傳,竊竊私語,都說這京城要變天了。


 


皇帝和裕王自然也聽到了。


 


裕王府本與民為鄰,常有百姓聚此互市交易.


 


這首打油詩一出,一時間裕王府門可羅雀,冷清了不少。


 


裕王爺似是為了表忠心,說小女已到嫁齡,當即上表請求皇帝賜婚。


 


他將女兒嫁了,就是告訴皇帝他不再插手皇家內事,也不會對皇權有任何非分之想,讓皇帝放心。


 


大婚那日,裕王爺宴請了群臣和皇親國戚,張燈結彩,連賀三日。


 


似乎是要昭告天下,他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忠臣。


 


就在那最後一日,突然竄出一伙刺客,黑衣蒙面,肆無忌憚的S害在場賓客,卻獨獨不動裕王府的人。


 


等御林軍趕來,刺客早已S的S,溜的溜,無隙可查。


 


隻好扣押所有賓客,從裕王府先搜起。


 


這一搜便不得了了,裕王爺的書房後有一個密室。


 


一把龍椅端放在密室中央,明黃的龍袍散落在上面。


 


更有數箱糧草兵器,金銀財寶更是數不勝數。


 


一切的一切都讓裕王爺無從抵賴。


 


皇帝震怒,連夜將裕王府一百一十三口人全下了獄,隻有剛出嫁的女兒逃過一劫。


 


喜事變喪事,可真是讓人喟嘆。


 


當夜領兵前去裕王府調查的,正是林齊。


 


我本以為裕王爺會反,沒想到他竟然任憑皇帝擺布。


 


罷了,終是我棋差一招,不過經此一遭,即便裕王爺不S,那些失了家人的百官群臣再也不會對他言聽計從。


 


任他如何反撲,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了。


 


都入秋了,院子裡的兩條藤蔓還是爭先恐後地攀著木架向上爬。


 


綠油油的一片,在一片衰敗的草木中顯得格外惹眼。


 


我命人避開藤蔓將木架砍了,可兩根藤蔓還是互相支撐著挺立在秋風裡。


 


那如果把其中一條藤蔓也砍掉呢?


 


9


 


大權統統落入皇帝手中,無人掣肘的權力滋味想必比美人更令皇帝流連。


 


林齊捉拿裕王有功,近日頗得皇帝重用。


 


兄弟乃當朝天子,未婚夫婿又是御前紅人,昌寧一時風光無兩。


 


昌寧興致不錯,要去遊湖觀殘荷,指名要我作陪。


 


一路聽了不少人諂媚吹捧,車架駛到公主府門口,府前歪歪扭扭地跪著一個衣衫褴褸的白發老頭。


 


我扶著昌寧從馬車上走下來,那人看見昌寧,渾濁的眼珠亮了亮,顫顫巍巍地跪步挪到昌寧腳邊,俯身拜了下去。


 


我嫌惡地捂著鼻子擋在昌寧身前,「哪來的刁民,竟敢衝撞公主殿下!」


 


昌寧目不可及處,我向地上那人投去一個晦暗不明的眼神,眼神相接。


 


他將身子埋得更低,發絲垂落,露出脖頸後的一處刺青。


 


昌寧探究的眼神從我肩頭掠過,直直地落在地上人的刺青處。


 


那是昌寧父母當年所率親兵隊的印記。


 


她揚起的嘴角慢慢落下,一言不發的隻身去了書房。


 


隨後老者也被她的近侍恭恭敬敬地請進了府。


 


我識趣的離開,畢竟這場談話的內容我已了然。


 


自我進府便在調查昌寧如此受寵的原因。


 


她並非皇室血脈,先皇要補償有功的臣子也不必屈尊降貴的去撫養一個失孤的幼女,更別說將這個孤女納入皇室玉牒。


 


除非,她一定要留在皇宮裡,作為一個人質,來牽制些什麼。


 


我囑咐林齊去徹查當年的那場刺S,直到前日傳來消息。


 


當年昌寧父母攜親衛陪同先帝微服出巡,路遇山匪,親衛拼S掩護三人撤退。


 


老者幸存,折返回去找尋三人,卻在破屋外瞧見先帝親手將短刀捅入昌寧父親的胸膛。


 


哪有什麼以身相護,不過是皇帝恐昌寧父母二人居功自傲,一了百了才能永絕後患。


 


先帝恐事情敗露招來禍事,才將昌寧接進宮拘在身邊,給她無上榮寵。


 


看似金尊玉貴,實為傀儡,親衛看在舊主遺孤的面子上,也不敢有所動作。


 


我倒是很想瞧瞧昌寧知道真相以後是什麼反應。


 


認賊作父十餘年,嘖嘖嘖,真是可憐哪……


 


10


 


又是十五了。


 


昌寧破天荒的沒有去大相國寺赴皇帝的約,將自己關在書房裡.


 


打砸謾罵的聲音不斷傳來,侍女捂著頭上流血的傷口,滿臉驚懼地跪在地上。


 


我將書房內外的人都驅散,輕輕地將房門掩上。


 


昌寧站在一片雜亂之中,眸子猩紅,青蔥般的指尖對向我。


 


「滾出去,誰叫你進來的!」


 


我面不改色地向前走了一步,昌寧隨手抄起一個花瓶砸在我腳邊,瓷器碎裂的聲音在耳邊炸起。


 


「本宮叫你出去!」


 


碎瓷片散落一地,我身子一軟便跪了上去,鮮紅的液體自膝間滲出,幼子般無辜的雙眸將昌寧的身影照進眼底。


 


她會心軟的,我曾無數次對鏡練習,如此柔弱又堅韌的模樣,易拿捏卻又不失意趣。


 


「奴雖不能為殿下解憂,但願一聽,稍減殿下憂慮。」


 


昌寧一言未發,美目半闔,我跪步挪至她身前,膝下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從袖中摸出一個幼女模樣的木雕,看起來有些舊了。


 


「奴今日遇見那位老人家出府,他給了奴這個,還要奴轉告殿下幾句話。」


 


「他說這是主上舊日行軍闲暇時所刻,昨天忘了轉交殿下,如今給了,也算是了卻主上的一樁心願。」


 


「殿下,他說的這個主上……是誰?」


 


昌寧從我手中接過那件木雕,不顧木雕上經年累月磨損出的木刺,反復摩挲著。


 


「他說的……是本宮的父親。」


 


我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容,拉住她的衣袖喋喋不休地說著,「原來是廣遠威武將軍!」


 


「將軍忠國救君,曾隨先帝徵戰四方,戰功赫赫,如今我朝江山穩固,也有將軍的功勞。」


 


「隻可惜天妒英雄,不過好在有先皇陛下照顧殿下,將軍也可安心了。」


 


「先皇陛下與將軍親如兄弟……」


 


「閉嘴!給本宮滾出去。」


 


昌寧猛地將我甩開,反手一巴掌落在我臉上。


 


我被打得微微側身,散落的發絲遮住面容,我扯了扯嘴角,藏起眼底一閃而過的恨意,轉而換上一副含淚欲泣的模樣。


 


「是奴不好,平白提起殿下的傷心事。」


 


「殿下是這世上最尊貴之人,無故為了奴生氣。」


 


昌寧握著木雕的手慢慢收緊,喃喃低語。


 


「是了,本宮才是這世上最尊貴的人,父親母親……女兒必不會讓你們含冤而S……」


 


11


 


正值秋獵,草原部族前來朝賀。


 


裕王爺S後,皇帝當政,荒淫無度,而草原部族兵強馬壯,一時間高下立見。


 


皇帝也有些慌了神,不敢怠慢了來意不明的草原使者。


 


我隨昌寧赴宴,她端坐高位,我服侍在她的下首。


 


草原使者舉杯向皇帝敬酒,眼神卻裝作不經意般落在昌寧身上。


 


「皇帝陛下,我等從遠方來,特帶來一草原明珠獻給皇帝陛下。」


 


說罷,他拍拍手,蒙著面紗的異域女子款款走上前來,


 


三千青絲僅用一隻簪子挽起,有著與皇帝身邊的諸多愛妃美眷不同的異域風情。


 


鼓點響起,珊瑚珠鏈在腕間抖動,藍色輕紗裹身,腰肢慢搖,腰間的流蘇也隨之擺動,風情萬種的雙眸頻頻投向皇帝。


 


一舞畢,皇帝已滿心滿眼被這位異域美人鉤住。


 


「好,好,使者有心了,朕必不辜負使者美意。」


 


「來,坐朕身邊。」


 


美人嬌嬌柔柔地坐在皇帝身邊,使者爽朗一笑,放下酒杯走到殿中央彎腰行禮。


 


「皇帝陛下,吾還有一求,還望皇帝陛下應允。」


 


「使者但說無妨。」


 


「吾新可汗繼位,此行是想向皇帝陛下為吾新可汗求娶長公主殿下!」


 


此言一出,方才熱鬧的大殿頓時寂靜無聲,無數雙眼睛盯著高位上的皇帝。


 


昌寧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將帕子緊緊地捏在手中,一動不動地盯著皇帝。


 


「若皇帝陛下願將長公主下嫁草原,草原願臣服陛下,永結同好。」


 


「此外,我族願每年為皇帝陛下朝貢黃金三萬兩,白銀十萬兩,牛羊一萬頭!」


 


如此大手筆,僅是為了求娶一位公主,任誰看這都是一筆好買賣,皇帝自然清楚這其中的利益。


 


美人的手搭在皇帝胸膛上一下一下地撫摸著。


 


就在他準備張口答應時,我向佇立在下首的林齊點點頭。


 


「使者見怪,長公主殿下已由先皇做主許配於我,不日即將完婚。」


 


使者不搭理林齊,轉而看著皇帝,「不知皇帝陛下意下如何?」


 


皇帝遲疑片刻,才結結巴巴地開口:「是……是……這樁婚事乃先皇遺願,不容更改,還望使者海涵。」


 


「哼……既然皇帝陛下開口了,那便如此吧!」


 


昌寧塌著的腰身慢慢直起,看向林齊的目光裡帶著一絲殷切,轉而面色灰敗地看向正與美人調笑的皇帝。


 


方才皇帝那片刻的遲疑,足以擊垮昌寧對他最後的信任。


 


我將這場鬧劇盡收眼底,昌寧的防線一退再退,那就讓我為她再添這最後一把火。


 


12


 


不過數月,那異域美人也被皇帝拋諸腦後了。


 


倒是新晉了一位貴妃,這還是本朝的第一位貴妃,寵眷可見一斑。


 


楚貴妃家世顯赫,聖眷不斷,距皇後之位,隻差一個皇子。


 


皇帝曾為拒裕王爺女兒入宮為後,揚言隻有誕下太子之人才能入主中宮,


 


我猜……這是昌寧授意。


 


宮中也並非沒有妃子有孕,但卻都悄無聲息的落了胎。


 


皇帝對此毫不追究,更不置一詞。


 


我曾探過昌寧的書房,暗格裡藏有數包落胎藥,這始作俑者便顯而易見了。


 


我交給林齊一道助孕的方子。


 


要他無論以何種方式一定要使楚貴妃信服並服用此方。


 


此事並不難辦,想必楚貴妃此刻也正需要我這一道東風的助力。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後位,如何能不令人垂涎。


 


楚貴妃有孕的消息傳來時,我正與昌寧執棋對弈。


 


小廝戰戰兢兢地前來稟報,話音剛落,斟滿熱茶的杯子便砸到了他的額角。


 


滾燙的茶水灑了滿臉,小廝捂著燙紅的面頰不敢言語。


 


我慢條斯理的將棋盤上的黑白雙子收進棋簍,從衣櫥內取出一套正式的衣衫,跪舉著捧到昌寧面前。


 


「殿下作為長姐,想必此刻想去恭賀陛下喜得龍嗣,奴伺候殿下更衣。」


 


昌寧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默許了我的動作。


 


穿戴整齊後,昌寧急匆匆地去了一趟書房,而後駕車趕往紫禁城。


 


見她出門,我支開旁人,戴上兜帽,悄無聲息的從角門出去,林齊立在馬車旁示意我上車。


 


我掀開簾子鑽入車內,車內坐著一位須眉皆白,仙風道骨的老者。


 


「有勞了,我長話短說。」


 


「林大人會將您作為遊歷四方的得道高僧舉薦給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