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兮

第2章

現在,不知是何原因,我又回來了。


系統跟我說完上述的這一切,就因體力不支,自動進入休眠狀態。


 


我坐在教室裡的最後一排,看著講臺上侃侃而談的陳頌年,心情沉重。


 


這個陰晴不定的古怪男人,裝了這麼久的落魄糙漢,陪我演了這麼久的戲,定是謀劃了出狠招,溫水煮青蛙,好最後出其不意,一個絕S,一招致命,令我永遠銷聲匿跡於人海之中。


 


難為我讓他這麼費心思!


 


難為他還願意耐著性子,屢次警告我別招惹他!


 


9


 


我仔細回想了下先前對陳頌年的所作所為,絕望地嘆了口氣,心如S灰。


 


要想從他手中活命,難度甚於虎口脫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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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往後還是避著他點好。


 


來聽講座的人很多,座無虛席,後來的同學站到了外邊的走廊上。


 


籤完到後,我中途伺機離場。


 


但是剛走出信息樓,從櫻花園拐道回寢室時,我就被兩名黑衣人拐走了。他們把我綁到了一輛豪車的後座,我膽戰心驚,盡力保持冷靜。


 


他們遞給我千層小蛋糕和當季水果,我不敢吃。


 


等待了漫長的兩個小時。


 


我等來了陳頌年。


 


他掃了眼我未動的食物,擦淨手,拿了顆草莓遞到我嘴邊,笑道:


 


「大小姐,怎麼不吃?怕我下毒啊。」


 


我搖了搖頭。


 


他繼而說道:「才剛分別了幾天,就不記得我了嗎?


 


「三天前你還纏著我。」


 


心裡泛過一陣不自然,我向他畢恭畢敬地道歉道:


 


「抱歉,陳先生,是我失禮在先。


 


「您大人不記小人過,肯賞個臉讓我離開嗎?」


 


他摘下耳邊的銀框眼鏡,坐到我身側,拉好擋板,擺明了是不肯放過我的意思。


 


保鏢替他關好車門。


 


他湊到我耳旁,壓低了聲音道:


 


「有誰欺負了你啊?變得這麼乖。


 


「你不張牙舞爪,倒使我有幾分不習慣起來。


 


「不是要纏著我嗎?


 


「可以纏到底的。」


 


說完,陳頌年把他的手臂拐到我的身側,中間留了一個虛空,剛好夠我挎上。


 


我當作沒看見,望向窗外。


 


保不齊他衣袖裡藏了幾個暗鏢和無數銀針。


 


提防著點總是沒錯的。


 


空氣一陣緘默。


 


他輕咳了聲,命保鏢開車。


 


車如離弦之箭般開動了。


 


10


 


我被送到了他的住處,華央公館。


 


陳頌年派人告知我們學院的相關負責人和我的父母,說我這學期都會在此住宿。


 


洗浴完,他約我去露臺上坐了一會兒。


 


桌面上放了兩杯紅酒和一些水果、點心。


 


晚風習習。


 


泳池裡的水浮動,泛著銀色的燈光。


 


他開了口:「下周五,你軍訓結束。


 


「在皇家會所,我有個私人聚會。


 


「你同我一起去。」


 


「嗯。」


 


我順從地應道。


 


他接著說道:「聽說,你最近和一個男生走得很近。


 


「又聽說,你很受歡迎,有一群男女同學都在追求你。


 


「我知道你對此感到十分厭煩。


 


「沒關系,我會幫你清理掉這些羈絆。


 


「目前,你的主要任務在於處理好學業,想想未來發展的事。


 


「以後的道路還很長,人生艱巨。


 


「好的伴侶萬裡挑一。


 


「戀愛並不急於這一時,明白?」


 


我點了點頭。


 


他說到「艱巨」這個詞的時候,我心裡咯噔一聲,把弦給繃緊了。


 


完了,之後他指不定要怎麼折磨我。


 


看來,未來的日子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難過。


 


陳頌年把我的房間安排在他的隔壁。


 


月光如水,淌滿了屋子。


 


我提心吊膽了一整夜。


 


不安地睡去。


 


11


 


多虧了原系統的積分加持,軍訓後我的膚色並未變黑,反而紅潤了幾分。


 


為了赴陳頌年的宴,周五我起了個大早,花了一上午去打理妝容和發型。


 


推開會所包間門的瞬間,他的目光掠過我,在我的唇上停留了三秒。


 


陳頌年示意我坐到他的身側。


 


席上還有其他五位公子哥。


 


我上學上得比較晚,而今跟他們相差個五六歲左右。


 


其中有人調侃道:「頌年,你這是鐵樹開花,老牛吃嫩草啊。」


 


他皺了下眉,倒也沒有很生氣。


 


「去你的。


 


「怎麼,是今天的菜不合你的胃口?


 


「話這麼多?」


 


他們喝了點酒,我也抿了口。


 


還從未一次性跟這麼多不熟的男性一起用餐。


 


他們談論著我不懂的商業問題。


 


我正襟危坐著,十分拘謹,一時連呼吸的節奏也紊亂了。


 


往常的那些囂張像快要熄滅的藍色火焰般,一點一點地將小牙齒緩緩收起。


 


我隻敢夾我眼前的菜。


 


陳頌年替我夾了些,意外地都與我的喜好相符。


 


他的朋友們默契地對視了眼,都沒有作聲。


 


飯後,他們提起說要打橋牌,讓我也參與進來。


 


我不好拒絕,便挨著陳頌年坐著,雙手安靜地放在雙膝上,隻是看著他打。


 


方才就有些犯困,此時更是昏昏欲睡,我險些要栽到陳頌年身上。


 


他起了身,一側的僕從會意,替他擦過手。


 


陳頌年將我抱起,他說:「洛兮累了,我送她去休息。


 


「你們繼續,該怎樣還怎樣。」


 


他的朋友們笑著,神色意味深長。


 


「嘖嘖,你小子。


 


「有了媳婦忘了友。」


 


12


 


陳頌年把我放到一張柔軟的大床上。


 


他命人送來一身睡裙,給我換上。


 


厚厚的窗簾沒有被拉開,隻開了一盞床前燈。


 


橘黃色的燈光在周圍打了一個扇形的弧度,他眼裡閃著細細碎碎的光,人顯得很溫和。


 


我聽從他的話,閉上了眼睛。


 


他說:「你今天好乖。」


 


周圍全是陌生人,我總不好去手舞足蹈、撒潑打滾……


 


我沒有回他,單單是通過眼縫去觀察他的神情變化。


 


他笑了,俯下身在我額前落下輕輕一吻:


 


「好好睡。


 


「睡醒了接你回家。」


 


一覺睡到黃昏,像是過去了半個世紀,被宇宙拋下了,寂寞荒涼。


 


落日光從車窗前掃過時,這種感覺尤甚。


 


我呆愣愣地坐在陳頌年身側,恍惚了好一陣。


 


心裡空落落的,什麼情緒和感受也沒有。


 


他遞給我一個果子,我漫不經心地咬了幾口,沒有品嘗味道,也沒有注意到自己在吃。


 


「睡蒙了嗎?」他問我,語氣很溫柔。


 


我說我也不知道。


 


他揉了下我的腦袋。


 


「衣櫥裡添置好了四季的衣服,化妝室裡應該也備齊了你需要的物品,還有什麼缺的,隨時跟你的女管家報備。屋裡的東西不必過問我,隨時用,我的房間,你也可以隨時進來。」


 


「我生日那天可以回家嗎?九月底是我的 20 歲生日。


 


「還有,我父母那邊,你是怎麼搪塞過去的?


 


「他們怎麼會同意我住在你這裡?」


 


陳頌年笑了。


 


他好像很喜歡笑。


 


他微笑時,目光澄澈如湖水。


 


相處了這麼些天,他竟還未對我下過毒手,我懷疑他對我是否存在敵意。


 


於是我又問他:「你是不是沒有想過要S我?


 


「我是說,對於我前幾個月侮辱行為的報復。」


 


陳頌年笑得更開了,他挑起眉,道:「S你?


 


「現在不是法治社會嗎?我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被官媒表揚過的。」


 


「不……不好意思,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羞得臉色通紅,恨不得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又看著我的雙眼認真說道:「還有你所說的『報復』。


 


「原來我一直是以這樣的形象存在於你心目中啊。


 


「我以為你當時對我理直氣壯的命令,隻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釣魚手段罷了。


 


「是在對我說頑皮話,同我調情。


 


「不得不說,得知真相後,我有點難過。」


 


我推開他和我漸趨挨近的肩膀,說:「那……那你還是難過著吧。


 


「別靠過來啊,我不會安慰你的。


 


「你想,我們之間,人生閱歷天差地別。


 


「再有,你比我大我五六歲,這麼老,我們總不太可能的。


 


「當然,我也知道你這些話是在同我開玩笑,我不會當真的。」


 


陳頌年嘆了口氣,擰了擰眉心。


 


他仰倒在沙發椅上,不再笑了。


 


13


 


我又細回想了下之前和陳頌年相處的蛛絲馬跡。


 


確認他不會對我帶來傷害後,我放下了防備,心中一塊大石頭落了下來。


 


他說我們兩家是世交,我和他定過娃娃親,以後注定是要結為夫妻的,提前把我接過來培養培養感情並沒有什麼妨礙。


 


再者,他是以輔導我的學業、指導我的職業規劃為由把我接過來的。


 


更為重要的是,他這些年來一直和我家裡打交道,我父母信得過他的人品,知道他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因此便同意了我住到華城公館去。


 


「你大概忘了,小時候你上下學是跟我一起出行的。


 


「說我們是青梅竹馬也不為過。


 


「你那時還很喜歡我,隻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兩年前你突然性情大變,人換了個核似的,變得六親不認。好在現在,原先的你又回來了,你父母和我繃緊的弦終於可以稍稍放松下來。


 


「那麼,這次你的二十歲生日宴準備大宴賓客嗎?」


 


我搖了搖頭:「不了,就自家人吃吃吧。


 


「要跟那麼多半生不熟的人打交道,也是怪累的。」


 


「這樣也好。」


 


14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我和陳頌年漸漸熟絡。


 


他身上有我黃金時代的影子。


 


我靠著他,把那零散的記憶一點一點拾掇起來,拼湊起這二十年來的光陰。


 


我能感受到在我未被魂穿之前,我對他長達五年的暗戀。


 


也能感受到父母無條件的愛意、體貼、理解與寬容。


 


然而,這些年來,穿書局的人利用我的身體做了一些極為惡劣的事情。


 


譬如熬夜酗酒、沉迷手機和久不運動,她在透支我的身體。


 


又或者結交狐朋狗友、打罵父母、透露公司的機密。


 


再如銷毀陳頌年的文件去討好、迎合她所謂的心上人。


 


我覺得她簡直是個神經質,把我的高考考得一塌糊塗。


 


我原本走競賽渠道,穩入國內前三的學校,卻被她一手糊弄,送進了一個民辦本科。


 


我和父母商量了下退學事宜。


 


要麼申請國外的高校,要麼就高考重來一次。


 


他們終於松了口氣,笑著笑著就淚流滿面。


 


他們說我能回過頭這麼想就好,之前是想勸也不敢勸,勸了也不會聽,偏偏要一意孤行。


 


這下終於好了。


 


聽了這話,我抱了抱他們,眼角瞥到他們兩鬢的銀發,心情沉重。


 


後來,我生日這天,是陳頌年掌的勺。


 


我年少時和他一塊兒在海城生活過一段時間。


 


他記住了我愛吃那裡的菜品和瓜果。


 


早上六七點的光景,父母還在樓下晨練,廚房裡就飄來鮮香味。


 


陳頌年S了三五隻青椰倒入鍋中,煮沸,將一隻走地雞斬塊放入,熬制。


 


另一旁是在泡發海參,蒸木瓜,用蝦汁去腌雪裡蕻和薯苗……


 


我看著他微笑,走過去抽開他系著的圍裙的結,雙手環住他的腰,並慢慢把他襯衣前的扣子給解了,伸出手去摸他的腹肌。


 


我環著他撒嬌道:「你熱不熱呀?


 


「今天早上沒有抱夠,還想……」


 


他也笑著:「乖,這會兒不鬧,我身上有油煙,髒。


 


「被爸媽看見了也不太好。


 


「晚上,要怎樣都是可以的。」


 


15


 


最後,陳頌年做的菜,一張桌子也不夠放了,要兩張拼起來。


 


半是蔥油半是蒜蓉蒸熟的帝王蟹,猛火灼煮出的海蝦,用草果、八角、花椒、牛蒡等十餘種輔料小火慢燉出的黑山羊煲,叼火焰花為飾的白切雞,小火溫油煎至金黃的薄脊小魚,請了半老徐娘操沉香棒打出來的紅蔥,加了叉燒、臘腸、鹌鹑蛋和芸豆的羅勒飯,楊梅釀的梅香酎,椰子雞,椰子蠱,木瓜海參湯,木棉大骨湯,燒魚肚,清蒸和樂蟹,煎焖馬友魚,幹煸小黃牛,白斬嘉積鴨,辣炒芒果螺,蒜蓉粉絲蒸扇貝,香煎帶魚,椒鹽皮皮蝦,樹仔菜和雷公筍……


 


色香味俱全,鮮美可口,餘味悠長。


 


父母看著眼前堆起來的盤子,呵呵地笑著:


 


「頌年真是有心了。


 


「特意為我們家小兮準備了這麼多菜品,前期花了不少心思去學吧?


 


「小兮是個有口福的孩子,這要吃到猴年馬月也是不發愁的呀。


 


「來來來,我們開吃開吃!


 


「我看頌年你不僅能締造一個商業帝國,也能締造一個美食帝國!


 


「果真是青年才俊,這話一點也不假。」


 


我夾起塊海鮮,也看著陳頌年笑:


 


「什麼時候偷偷學了這麼多,好棒啊!


 


「這菜也太香了,全對我的胃口。


 


「待會兒要是吃撐了,你兜著啊。」


 


說完,我在桌底下輕輕摩挲著陳頌年的手指,他有好幾處皮膚都在處理蟹時被刮傷了。


 


他反握住了我的手。


 


今天的天氣比較涼爽,我們在花園裡開的餐。


 


火紅的木棉花一樹一樹地開著,像極了天邊的霞。


 


花香四溢。


 


陽光從樹葉間篩了下來, 柔和地鋪到我們每個人身上。


 


天色漸晚,發光的植物逐漸亮了起來。


 


火樹銀花一片。


 


16


 


這麼被拖著拖著, 我的年齡確實也不小了。


 


我去國外讀的本碩, 花了五年的時間。


 


回來時, 我已經二十五歲了。


 


父母讓我慢慢去上手家裡的事務, 陳頌年從旁指導。


 


我們結婚那年, 他三十二歲, 我二十七歲。


 


夜裡,他攬我在露臺用天文望遠鏡看星空時, 我跟他說起了關於系統的一切:


 


「有些年, 我突然性情大變, 大概就是這個緣故。


 


「你聽了也很難相信吧?連我自己也覺得像大夢一場。


 


「居然會有這麼神奇而又荒唐的事情發生。


 


「但是,如果我們真的是書中人——小說嘛, 天馬行空, 全靠作者亂編——這也不是不可能。」


 


陳頌年點了點頭,他放下了手中的物品,走過來, 把我抱了個滿懷。


 


我的臉頰緊緊地貼著他的胸膛。


 


他說:「你說的,我都信。


 


「你不舍得像那個穿書局的人那樣對我的。


 


「這個世界有三維、四維、五維空間,不知道哪個系統屬於哪種文明。


 


「說起來,你不在這個世界裡的那兩年, 我確實變得心狠手辣, 下手一點情面也不留, 把很多公司都逼到了絕境, 現在還有很多人對我怨聲載道。


 


「你看, 我其實是個暴君, 需要你來治的。」


 


「嗯。」我環緊了他。


 


他又說道:「小兮, 我們準備什麼時候要個孩子?


 


「要不就今晚吧,氣候也很好。


 


「擇日不如撞日。」


 


「喂喂喂,你說什麼呢?


 


「喂,快點啊。


 


「(夜」「沒個正經。」


 


我嗔怪道, 一把將陳頌年給推開了。


 


這時,我的腦海裡突然響起了久違的系統的聲音:


 


它說:【宿主宿主, 是我, 我來了。


 


【您還記得我嗎?】


 


【嗯,我記得, 你現在可以重新浮現於我的意識之海啦?這真是件好事。】


 


【不不不,宿主,我跟您說會兒話, 馬上就要離開的, 我需要去執行下一個任務。】


 


【嗯?】


 


系統解釋說, 陳頌年在我沒回來之前,每日胡作非為,給主神帶來了極大的麻煩。由於我順利地阻止了他的黑化, 各大平行世界得以平穩運行, 主神決定破格分別給予我、陳頌年和它獎勵:它的腦子被治好了,又得到了 100 萬積分,可以去其他世界自由執行任務;而我和陳頌年則獲得了無盡的幸福與健康的身體。


 


當然, 那個魂穿我的穿書局局長的女兒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終身囚禁。


 


說完這些,系統就立馬不見了蹤影。


 


我和陳頌年在月光下相擁著,相視而笑。


 


夜晚還很漫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