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

第2章

「好眠眠,我找你可算是找對人了!你真是本小姐的福星!有你在我身邊,到時我便能美美嫁給聞祁哥哥啦!」


 


說曹操曹操就到。


 


丫鬟突然來報,說宋聞祁得知崔寶珠患病,特意來探望她。


 


趕到正廳時,桌上擺滿酒菜。


 


崔司嶼給崔寶珠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坐到宋聞祁身側。


 


崔寶珠含羞落座。


 


崔司嶼隨即拍拍身邊的軟墊,朝我招手,「眠眠,你坐我旁邊。」


 


我乖巧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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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落座,宋聞祁卻驀然起身。


 


他面色不虞走到我面前。


 


然後擠開我,一屁股坐到了崔司嶼為我準備的軟墊上。


 


「凳子太硬,崔兄不介意我換個位置吧?」


 


剛到手的鴨子飛了。


 


崔寶珠神情茫然。


 


崔司嶼以為宋聞祁故意在給我臉色瞧。


 


他抱歉瞥向我,打起圓場:


 


「不日後我們兩家便要結親,你如今也算半個崔家人,你既喚我一聲兄長,我當然不介意,別拘著,隨便坐就是。」


 


席間,崔寶珠忽地站起身。


 


她拖著臃腫的身子在宋聞祁跟前轉了個圈,做作道:


 


「聞祁哥哥,珠珠是不是瘦了很多呀?」


 


不等宋聞祁開口,她又接連轉了好幾圈。


 


誰知一個不小心,竟是直接砸進了宋聞祁懷裡。


 


宋聞祁當即發出痛苦的悶哼聲。


 


他一把推開崔寶珠。


 


動作太大,懷裡的玉佩驀然掉出來,砸到地上。


 


看到玉佩一瞬,我瞳孔驟然猛縮。


 


呼吸險些停滯。


 


這玉佩不是被我當了嗎?


 


怎會出現在宋聞祁身上?


 


而崔寶珠倏然斂笑。


 


她撿起玉佩,語氣陰戾道:


 


「那賤婦的東西怎會在你手中?我分明親眼瞧見她把這玉吞進肚子裡了!聞祁哥哥,你……」


 


宋聞祁搶過玉佩,細細摩挲著玉身殘存的血漬。


 


忽地看向我,輕笑一聲:


 


「眠姑娘覺得這塊玉佩如何?


 


「眼熟嗎?」


 


6


 


我盯著他手上的玉佩。


 


一顆心猝不及防提到了嗓子眼兒。


 


片刻,我緩緩松開藏在桌下發抖的手。


 


揚起唇角,笑著搖頭:


 


「承蒙宋公子高看,可我向來不喜玉石,不懂這裡面的門道,又何談眼熟一說?」


 


崔寶珠朝我翻了個白眼,臉上堆滿笑,向宋聞祁解釋:


 


「眠眠命不好,沒生在富貴人家,她不過就是個鄉野孤女罷了。


 


「別說是玉了,我沒收留她之前,她連銀錠子的面兒都沒見過,是吧眠眠?」


 


崔寶珠佔有欲很強,眼裡容不得一點沙子。


 


她顯然被嫉恨衝昏了頭腦,沒聽出宋聞祁話裡的試探意味。


 


我無視她的貶低,反而順著她的話附和道:


 


「小姐說得是,我哪裡有這麼好的福氣,要不是小姐好心收留我,恐怕我早就餓S在街頭了。」


 


聞言,崔司嶼怔怔地盯著我的臉,滿眼心疼。


 


我裝作沒看到,抿了口茶。


 


這時,宋聞祁冷哼一聲:「是我冒犯了,還望眠姑娘海涵。」


 


事情本該就此打住。


 


可崔寶珠不依不饒,扯著宋聞祁的袖子撒嬌道:


 


「這玉佩太晦氣了!我幫聞祁哥哥處理了吧。」


 


宋聞祁避開她,突然將手抬起。


 


做出一個投擲的動作。


 


玉佩在他掌心搖搖欲墜,我根本不敢抬頭看。


 


我捏緊拳頭,強壓滿腔恨意。


 


暗暗在心裡做好了日後要同他算賬的準備。


 


他卻笑著收起玉佩,話鋒一轉:


 


「這世間玉石千千萬,偶爾有幾塊相似倒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說著,他淡淡睨向我,一字一頓道:


 


「好玉養人。


 


「比方我這塊,這可是我特意花高價從一女子手中收來的,寶珠妹妹定是認錯玉了。我恨不得將這玉日日揣在身上,可斷不能給你砸著玩。」


 


崔寶珠狐疑地收回視線,不再糾結。


 


我總算松了口氣。


 


但宋聞祁今日對我多番試探,明顯是開始疑心我的身份了。


 


我復盤了一下午,剛想出對策準備安寢。


 


門外傳來敲門聲。


 


是崔司嶼。


 


他將藥瓶放在門口,轉身便要走。


 


我披著薄衫,叫住了他。


 


房間內,崔司嶼小心翼翼地摳出藥膏,均勻地塗抹在我的手腕上。


 


「還有些紅,都怪我那日下手太重攥疼了你。」


 


我下意識握住他的手,柔聲道:


 


「哥哥常駐軍營,整日面對的不是將士就是兵器,偶爾手重些倒情有可原。


 


「怪隻怪我皮肉太薄不經捏,哥哥答應我,別再自責了,好麼?」


 


崔司嶼母親過世後,崔丞相便把所有精力和心思都投入到朝堂之上。


 


可以說崔寶珠是崔司嶼一手帶大的。


 


可崔寶珠是個隻知索取的性子。


 


崔司嶼被迫早熟,幾乎沒體會過多少溫情與關愛。


 


但是無妨。


 


他想要的體貼和溫暖,我都可以雙手奉到他面前。


 


7


 


崔司嶼回府的次數日漸增多。


 


來找我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他從不空手來。


 


有時候會給我帶幾盒胭脂水粉。


 


有時候是幾包城西新鮮出爐的糕餅。


 


有時候是幾匹時下最流行的緞子。


 


總之,他像是突然開了竅。


 


春心萌動到恨不得把這世間所有女兒家會喜歡的玩意兒,都統統搜羅到我房裡。


 


崔寶珠何曾見過自家哥哥這般模樣。


 


她對崔司嶼送我的東西不屑一顧。


 


可對這份才剛剛萌芽的感情,卻怨念頗深。


 


我去給她送藥,偶然聽到丫鬟提起我。


 


崔寶珠擺弄著手上的镯子,輕蔑冷笑:


 


「她算個什麼東西,還敢覬覦我的哥哥?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做夢!


 


「我暫且留她一條狗命,等我和聞祁哥哥成婚後,有她好受的,她不就是仗著自己身段好會勾引人嘛,那好,到時我便賞她幾個小廝,讓她好好快活快活。」


 


我捏緊錦盒,佯裝剛來,推開了門。


 


崔寶珠頓時變了一副嘴臉。


 


她親切地迎上來,把羊脂玉镯子塞到我手裡,欲言又止:


 


「好眠眠,我下個月就要大婚了,可我剛剛試了試喜服,還是穿不進去呀,求求眠眠啦,再幫我想想法子吧。」


 


她這段時間不思飲食。


 


嘴也不饞了。


 


甚至看到食物就想吐。


 


本以為瘦的速度會變快,不料已經過去了半個月,她的體重還是不上不下,始終保持在一百三十斤。


 


相比之前確實是減重不少。


 


可她的目標卻是八十斤。


 


還差了一大截。


 


我示意她稍安勿躁,從盒裡取出一隻墨綠色蠍子,喂到她嘴邊。


 


她眼都不眨一下,便囫囵吞到腹中。


 


丫鬟嚇得打了個激靈。


 


我瞥向榻上的喜服,疲憊道:


 


「這便是最後一隻瘦身蠱,你且寬心,不到一月,你定能達成心願。」


 


我扶著牆走出丞相府,去藥鋪的路上,偶然撞到宋聞祁。


 


我想裝沒看到。


 


他卻不依不饒攔住我。


 


「去哪兒?」


 


我頭暈眼花,拼著最後一絲力氣推開他,步履蹣跚往藥鋪走去。


 


他驀然將我攔腰抱起。


 


暈厥前一刻,耳畔傳來他的低罵聲。


 


「崔司嶼不是喜歡你嗎?那孫子就是這麼照顧你的?臉色白得像隻鬼還到處亂跑!」


 


……


 


是的,我騙了崔寶珠。


 


我根本就不會煉制瘦身蠱。


 


苗疆蠱蟲種類繁多,食人蠱是最難煉制的。


 


我五歲那年,某次和族長兒子打鬧,卻不幸被他咬傷。


 


娘憂心我的傷勢。


 


但我傷口愈合得很快。


 


倒是族長兒子,還沒走到家裡,便毒發S在了半路上。


 


沒過兩日,我們全家都被趕出了村子。


 


娘告訴我,我的血液中含有劇毒。


 


比砒霜都毒。


 


她警告我斷不可偷偷煉制食人蠱。


 


她說以血伺蠱,必遭反噬。


 


可我喂給崔寶珠的那些蠱蟲,都是喝我的血長大的。


 


第一隻蠱蟲,會在她的身體裡釋放毒液,以此麻痺她的神經,令她減少痛感。


 


第二隻蠱蟲,會與第一隻相結合,開始慢慢啃食她的內髒。


 


而第三隻,會讓她在短時間內暴瘦,然後一點一點吸幹她的血。


 


直至她S亡。


 


8


 


我醒來時,周身縈繞著一股熟悉的松竹香。


 


宋聞祁推門進來,手裡捧著一碗藥。


 


我一聞,便知這藥是用上等靈芝熬制而成的。


 


他坐在我身側,嘗了嘗藥的溫度,繼而喂到我嘴邊。


 


「大夫說你氣血虛空,趕緊喝了。」


 


我撐起身子接過碗,沒矯情,直接一飲而盡。


 


宋聞祁低笑一聲:


 


「你這性子究竟是隨了誰?倒是一點都不跟我客氣。」


 


我怔怔盯著他,也學著他笑:「隨我娘親。」


 


他卻驟然斂笑。


 


手裡的碗險些沒拿穩。


 


我收回視線,淡漠道:「說吧,我能為你做什麼?」


 


宋聞祁今日與我相遇絕不是偶然。


 


他疑心我身份許久,卻始終不肯捅破。


 


說他沒有別的目的,打S我都不會信。


 


我坦然,他卻驀然噤了聲。


 


我嘆口氣,幹脆捅破這層窗戶紙。


 


「我知道你不想娶崔寶珠,你爹那邊我幫不上什麼忙,可若是崔寶珠S在婚宴前夕,你的目的一樣會達成。」


 


他不解道:「你和崔寶珠究竟有什麼血海深仇?她當真值得你賭上自己嗎?」


 


我沒開口。


 


隻是把手伸到他懷裡,扯出那塊玉佩。


 


陽光下,暖玉泛起溫潤的光。


 


上面刻著的「今昭」二字,格外醒目。


 


宋聞祁睨了眼玉佩,困惑道:


 


「是為了今昭對嗎?崔寶珠害S的那個婦人叫今昭?你和她是什麼關系?」


 


我捏緊被子,將玉佩塞到他的手心,平靜道:


 


「崔寶珠害S的那個婦人是我娘。」


 


我在幽園閣故意接近宋聞祁,確實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


 


他近不近女色我根本就不在意。


 


我隻是想讓他親眼看到,我是如何一步一步打入丞相府的。


 


崔寶珠兄妹二人是兩個不足掛齒的蠢貨。


 


可宋聞祁不同。


 


他心思敏捷,單憑和我的數次偶遇便大概能猜出我的身世和目的。


 


我喜歡和聰明人做交易。


 


於是,我掀開被子,跪到他面前。


 


「宋公子,就當我求你。


 


「我幫你,你也幫幫我,好麼?」


 


回苗疆的路途實在太過遙遠。


 


我必須要確保自身安全,活著回到家鄉。


 


等到復仇成功那日,宋聞祁便是我逃離丞相府,逃離京城的盾牌。


 


……


 


交易達成後,我沒再想著回丞相府。


 


反而踏實在宋府住了下來。


 


上等靈芝難尋,可宋聞祁不當回事。


 


他每日早出晚歸,總能在我睡前親自送來一碗藥。


 


我氣血虧空的實在厲害。


 


一碗碗的湯藥灌下去,身子總算慢慢轉好。


 


這日,宋聞祁想讓我陪他出府散心。


 


不料剛走到門口,突然衝上來一群官兵,將我們團團圍住。


 


崔司嶼從官兵身後走出來,一聲令下,宋聞祁便被按在地上。


 


我冷眼旁觀,面上毫無波瀾。


 


待宋聞祁被押走後,崔司嶼這才小心翼翼地為我披上披風,憤憤道:


 


「他明知你我二人互生情愫,竟還敢當街擄走你!他怎麼對得起寶珠?要不是我多番打聽,你不知還要被他軟禁多久!


 


「眠眠,我找你都快要找瘋了!你知道嗎?」


 


我倚在他懷中,仰起臉,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不受控地淌出來:


 


「幸而還有哥哥記掛著眠眠,眠眠真是三生有幸。」


 


9


 


回到丞相府。


 


崔寶珠滿臉猙獰地衝到我面前,抬手便要打我。


 


崔司嶼擋在我前面,將我護在身後。


 


崔寶珠直接氣瘋了。


 


「這賤人究竟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崔司嶼!你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才是你親妹妹!」


 


我皺緊眉,牽起崔司嶼的手,站到他身側。


 


「崔小姐,請你慎言。


 


「司嶼是你的親哥哥,可他親手把你拉扯到這麼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你怎能用狗眼這種詞來侮辱他?」


 


崔寶珠瞪大眼睛,好像聽到天大的笑話似的。


 


「你是個什麼東西也配教育我?我罵崔司嶼與你何幹?怎麼?還沒進門就端起女主人的款兒了?


 


「我告訴你,你少做夢了!隻要我在這個家一日,就絕不會給你可乘之機!」


 


她越說越冒火。


 


幹脆撸起袖子破口大罵:


 


「我還沒找你算賬呢!說!是不是你這賤蹄子勾引聞祁哥哥的?你們是何時苟合在一起的?!」


 


崔司嶼再也聽不下去了。


 


他胸膛不住起伏,抬手甩了崔寶珠一巴掌。


 


「給我閉上你的嘴!這些年我真是把你慣得無法無天了!


 


「眠眠絕世榮光,有我在她身邊,她何須去勾引宋聞祁?!隻有你才把他當塊寶,在眠眠眼中,那負心漢就是坨臭狗屎!」


 


我小鳥依人靠在他的懷裡,連連點頭。


 


崔司嶼憐惜地撫摸著我的臉,怒火更甚。


 


「我警告你,休要再找眠眠麻煩!


 


「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娶眠眠為妻,以後她就是你的嫂子,你最好收起你的這些酸言酸語,別逼我對你動家法!」


 


崔寶珠一下子愣住了。


 


她滿眼不可置信,隨即紅了眼圈。


 


嘴巴欲張又合。


 


崔司嶼卻並未給她開口的機會,帶著我徑直回了房。


 


將我安頓好後,他剛要轉身。


 


我叫住他。


 


我從懷裡掏出一個鴛鴦荷包,紅著臉遞給他:


 


「我繡工不好,哥哥別笑話我。」


 


崔司嶼接過荷包,細細撫摸著上面的鴛鴦,眼眶倏然微湿。


 


「眠眠,你知道麼,我等這一刻真的等了好久了,我本以為我會孤獨終老。


 


「幸而上天對我不薄,讓我有幸遇到你。」


 


我彎起眼睛,朝他笑笑。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