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槐的小賣部
第1章
我是狗血校園小說裡,開了個小賣部的路人。
某天惡毒女配光顧了我的店面。
設定中她自私自利、品行不端。
可我看著那個瘦小的影子在角落晃蕩了半天,隻順走了一包最廉價的衛生棉。
1
我觀察那個身影已經很久了。
今天是周末,小賣部擠滿了人,大多是附近中學放假來的學生。
其中一個穿白色校服的女孩在角落裡來來回回地踱步,已經快十分鍾。
我覺得奇怪,正走過去叫了聲「同學」,她卻突然瞟我一眼,受到驚嚇似的逃出了店面。
我心裡咯噔一聲,下意識看向貨架——
果然,有東西不翼而飛。
但並不是什麼貴重物件,而是一包最便宜的日用款衛生棉。
小小一包,連八塊錢都不到。
連吃一頓飯都不夠。
2
我叫安槐,是這家小賣部的主人。
Advertisement
這輩子過得平平凡凡,除了父母去世後,給我留下了一筆不菲的遺產。
我不想日子過得太無聊,才在嘉嵐中學旁邊開了這間小店。
平時我很喜歡和孩子們接觸,喜歡小朋友吵吵鬧鬧的朝氣。
不過十幾歲的孩子性格品行也各有差距,有的禮貌腼腆,連結賬都要說聲「謝謝」。
也有的如同剛剛的女孩那樣,不聲不響就幹點壞事。
我嘆了口氣,蹲下身整理貨架,準備幾天後再給店裡裝幾個監控,貼上「嚴禁盜竊」的字樣。
沒想到一張字條從架子裡飄了出來。
上面的字跡娟秀而工整:
【對不起,阿姨,我一定會把錢還給你的。嘉嵐中學初一(一)班,林簡留。】
我摩挲著那個名字,擦肩而過時女孩厚厚的劉海和蒼白瘦削的面容,逐漸變得清晰。
忽然,一些陌生的設定湧入我腦海:
林簡,這本青春校園文裡作惡多端、遭人唾棄的惡毒女配。
自小父母離異,家境貧困。
靠著優異的成績考進了市內數一數二的重點中學,卻由於種種原因被同學排擠,高考失利、感情失敗,最終患上了嚴重的精神疾病,結局慘淡。
身邊人對她評價普遍是自私自利、品行不端,會偷東西就是鐵證。
但我卻怎麼也沒辦法,把剛才那個身材瘦弱、神色倉皇的小女孩,和「惡毒」兩個字聯系到一塊。
真正惡毒的人,怎麼會兜兜轉轉大半天,隻敢偷一包最便宜的衛生巾?
第二天我掛上營業的牌子,時不時往大街上眺望,希望能再看見那個單薄瘦弱的身影。
可從清晨等到落幕,從周一等到下下個周末,小店人來人往,我都再也沒見到林簡。
「算了,放棄吧!你多半被那壞小孩騙了。」
所謂的設定經常蹦出來,像個嘲笑的聲音,譏諷我對她輕易交付的信任。
漸漸地我也有些喪氣。
這天,傍晚天邊轟隆一聲,翻起濃雲,是暴雨的徵兆。
我最後清點了一下貨物,準備關門打烊,同時也將林簡的事情徹底拋在腦後。
直到一個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那個,阿姨,我、我來還錢了……」
我回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件湿漉漉的白色校服。
3
她應該是跑著過來的,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劉海亂七八糟地貼在臉上,看不清神色。
我想都沒想就把她拉了進來,順手取下一塊毛巾蓋在她腦袋上。
「謝、謝謝阿姨……不用的,我隻是來還錢……」
她不自在地躲了躲,低頭遞給我幾張護得很好的紙幣。
「我、我就是上次拿了一包衛生巾的女生,真的非常對不起……阿姨,希望您原諒我!」
小孩子臉皮薄,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一直在發抖,甚至帶著哭腔。
我的目光掃過她校服袖子下瘦骨嶙峋的手腕,一時如鲠在喉。
八塊錢對於成年人來說算什麼?
對十三歲的林簡而言,卻是個難以啟齒、足夠壓彎她脊梁的數字。
我沒有拒絕,先給她搬了張椅子,又倒了杯熱水。
「小姑娘,你別著急,外面下這麼大雨,先坐坐再走。」
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心平氣和,林簡愣住了。
忽然有風刮過,她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已經是深秋,單薄的校服外套不足以御寒,我幹脆把自己的羊絨毯子披到了她身上。
這次她沒有躲,腼腆地點了點頭。
等雨停的間隙,我和她聊起天。
「這個東西是你留的麼?你叫林簡?」
她抿唇看了眼那張皺巴巴的字條,表情很不安。
「是……真的對不起,阿姨,我之前實在沒有錢,但又突然來了那個……」
我頓了下,握住她的手,溫和地糾正道:
「月經就是月經,生理期就是生理期,我們不用拿別的詞來代替的。」
接觸到她的肌膚時,一段劇情浮現出來——
那天林簡來初潮,血染紅了被單,她媽媽暴跳如雷,揪著她的耳朵罵她「賠錢貨」「不要臉」。
她哭著洗完了被單,可身下的血還是止不住,加上沒有零用錢,才不得已想到「偷」衛生巾。
至於為什麼挑中我的店面,或許因為我看著比較面善,不會告密吧……
我輕咳一聲,掩飾住內心受到的衝擊,慢慢給她科普:
「月經隻是我們身體發育的一種表徵,意味著生殖功能開始成熟,有了作為女性的創生能力。
「這不僅不該羞恥,反而值得自豪,因為生育是女人才擁有的權利。全世界幾十億人,都是因為自己的母親會流血,才能來到這世上。
「況且我們從十多歲初潮,再到五十歲左右絕經,經血、生理期、衛生用品,都是伴隨大半生的東西。為什麼要遮遮掩掩?又為什麼不能直視呢?」
她目瞪口呆,仿佛聽見什麼很出格的言論,但又不住點頭。
「阿姨,你懂得好多……」
我突然心生憐憫。
其實這些都是她的母親應該教給她的東西,顯然,對方失職得很徹底。
粗暴的教育方式不僅讓林簡對正常的生理現象諱莫如深,還導致她的性格畏畏縮縮、很不自信。
這種性格在遇到重大刺激時,非常容易走向另一個極端。
「阿姨也是你這個年紀過來的。衛生巾是必需品,所以上次的事,阿姨不怪你。
「但阿姨也要告訴你,偷東西是不對的。你現在還是個學生,有沒有想過遇到了較真點的店主報了警,或者鬧你學校、家裡去,會是什麼後果?」
「這種事,再也不能做第二次了。」
我不能苛責她太多。
畢竟衛生巾作為女性必需品,在價格方面確實不太親民。
尤其林簡的家長都是甩手掌櫃,她一個小孩子,哪裡有條件去承擔生理期額外的費用?
但也絕對不能鼓勵這種行徑,畢竟我能理解她的苦衷,將來再發生這種事時,別人不一定能。
「阿姨,謝謝你,以前……以前從來沒有人這樣教育過我。」
她流下眼淚,又吸了吸鼻子,舉起手指鄭重其事:「您放心,以後我不會再偷東西了,我發誓!
我撲哧笑了,用毛巾給她擦了擦頭發和臉蛋。
這是我第一次看清她的臉,有種專屬於惡毒女配的美豔,但一雙眼睛稚嫩又明亮。
「林簡小朋友,我的名字叫安槐,你可以叫我安阿姨。以後如果你缺什麼東西,可以隨時在我這兒赊賬。」
「我們拉個勾,就當交朋友了好不好?」
我能感知到的劇情都很瑣碎模糊,並不明白她到底經歷過什麼,才養成設定中那種陰鬱偏激的性格。
但從現在開始幫她培養健全的身心,應該不算晚。
4
雨漸漸停了,我從貨架上另取了幾包衛生棉遞給她,小心囑咐:
「你這個月肯定還需要,這些當阿姨送你的。
「生理期千萬不要節省,也別用其他奇奇怪怪的東西止血,不然很容易感染、發炎。阿姨店裡的雖然不是什麼高檔貨,但至少用著放心。」
林簡拼命擺手,直到我松口說可以來我店裡幫忙,她才萬分感激地收下。
隻是臨走前,她支支吾吾問我能不能用黑袋子裝。
我張了張口,還是沒舍得說教,照她說的做了。
如果她打心底裡在乎一件事情,我做不到立刻扭轉她的想法。
但願這樣能讓她好受些吧!
林簡說到做到,之後經常一放學就往我這兒跑,搶著打掃衛生、卸貨裝貨,有時甚至能當當導購。
和設定裡惡毒冷漠的人設不同,現在的她隻是個連說話都不敢大聲、非常害怕給人添麻煩的孩子。
她瘦弱,可幹起活來非常利落;她貧窮,可從沒向我索要過任何東西。
我知道,她不想輕易承我的情,所以隻能在一些細枝末節上補償她。
比如闲聊時的一杯奶茶,忙碌後的一頓晚飯,悄悄塞進她書包的文具和衛生用品,以過期為名義拜託她消滅的零食……
我的小賣部不過十幾個平米,方寸之地,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隻能為她做這些小小的事。
但即便這樣,她也會感到開心和滿足。
眼見林簡原本消瘦的臉一天天圓起來,笑容也變多了,我深感欣慰。
但生活對惡毒女配的考驗還沒有結束。
有天她突然臉色發白,靠在牆邊一動不動。
我問怎麼了,她隻是支支吾吾地說可能吃壞了肚子。
後來這種現象發生了不止一次兩次,我很著急,想帶她去醫院看看,她也忙不迭地拒絕。
她不肯告訴我到底是因為什麼。
所以事情一拖再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