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自己走過去。」

「……」

在我印象當中，霍家雖說家大業大，但待人有禮，從不仗勢為難人。

此次破例，是因為霍東廷的狀態……實在太差。

自上次和我見面後，他就將自己關在房間裡，醉解千愁。

路過的佣人都說：

「霍總這是中邪了！本來已經好很多了，誰知道最近又不正常了。」

「從五年前就不正常了，總是念叨一個叫念念的女子，可是從來就沒人見過。」

「就算真有這麼一個人，瞎了眼才看不上我們霍總。」

「阮小姐，你說是吧？」

「……」

她們見我不出聲，似是司空見慣，小聲安慰道：

「你別怕，待會兒霍總肯定趕你走，你直接到老夫人那兒領錢走人就是了。」

重回這棟房子，我心裡說不出的復雜。

五年前我住在這裡的時候還沒有這麼多人，那時我以喜歡安靜為由，從不讓霍東廷帶人過來。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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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極力忍住發顫的手指，推開了熟悉的門。

房間不算大，窗臺種著鮮活的綠植，夏天能看見枝繁葉茂的銀杏樹，冬天能看到皑皑白雪墜落。

所有的一切都按照我喜歡的布置，不同的是，地上鋪滿了褶皺的素描畫。

畫上畫著同一個女子，卻怎麼都沒有描繪出臉。

霍東廷頹坐在床邊，碎發遮住墨黑的眼，左手被摔碎的玻璃扎出了隱隱血跡。

我身上仿佛也被玻璃片扎了一般。

下意識就想安慰他。

「霍……」

他一瞬間仰頭望過來。

「念念。」

隔了五年的時空交錯，我也沒抑制住自己的聲音。

「嗯。」

剎那間，回憶一擁而上。

抱著我的霍東廷。

生病時哄我吃飯的霍東廷。

包下整個遊樂場為我放煙花的霍東廷。

可是……

把我關在房間，哪裡也不許我去的，也是他。

僅僅因為給我送了封情書就遭遇飛來橫禍的學弟，還有那天，從高樓墜落在我眼前的同事。

隱隱在目。

霍東廷似是喝醉了，反扣住我的雙手，將我按在牆邊。

細碎的吻從額頭蔓延到唇邊。

旁邊幾個佣人目瞪口呆，發出刺耳的尖叫聲。

「啊！！！！！！」

我清醒過來，拿過旁邊澆花的水，一把潑在他臉上。

水滴從鋒利的下颌處滴落，隱沒在湿透的襯衫裡。

他身上的溫度燙得嚇人。

我偏開頭，說：

「霍總，你看清楚我是誰……」

理智的霍東廷眼裡又恢復了冰冷的溫度。

在他心中，被忘記的秦念一直是他的執念，而我卻是間接害死秦念的人。

他對我說不上恨，但一定是討厭的。

可偏偏我又是唯一知道他們之間相處細節的人。

有時候我也想不通，霍東廷明明忘了我，為什麼還能這麼相信我。

難道冥冥之中還存在什麼男人的第六感嗎？

9

接下來幾天，霍東廷嘴上說著「永遠別出現在我面前」，卻總是隔三岔五巧合地出現。

「你別誤會。」

他全身上下隻有嘴是硬的：「我隻是想知道關於秦念的事而已。」

「你可以提出你的要求，當然，」他拉緊了衣袖，「別對我有什麼非分之想。」

我搖了搖頭。

編故事可太累了。

一個不小心還容易露餡。

霍東廷卻在旁邊牽起了我女兒的手。

他眼神莫名變得溫柔：「你叫安桐？」

阮安桐用一句話走遍天下：「叔叔，你長得好帥。」

霍東廷問：「是嗎？那……比你爸爸還帥嗎？」

看著面前相似的兩張臉，我一個激靈。

就怕霍東廷一時想不開要去跟阮安桐做一下親子鑑定。

在既定的證據面前，我長了八百張嘴也說不清。

情急之下，我扯著霍東廷的袖子。

「你想知道什麼，我編……說。」

他眼神冷漠，咬牙道：「松開！」

好好好。

以前，找到秦念是他唯一的念想。

而現在，為難我變成了他生活中為數不多的樂趣。

相比前段時間的頹廢，整個人顯然有生機了許多。

我依然扮演著一個令他討厭的角色。

比如，我告訴他，他和秦念一直很甜蜜，我卻因為嫉妒秦念，處處學著她的言行打扮。

我說，秦念是個孤兒，隻有我一個好朋友，所以總是處處讓著我。

前幾次他總是對我冷嘲熱諷，今天卻有些奇怪。

昨天因為出門著急，不小心摔傷了手。

而霍東廷心不在焉，眼神似有若無地，一直往我摔傷的手腕上瞧。

氣氛有些詭異。

他卻低頭，語氣低沉：

「按理說，我應該恨你才對。

「可為什麼看見你受傷，我會那麼難過。」

他說著說著，眼角一紅，有了湿意。

我：「……」

而我還在想著怎麼騙他比較合理。

淦！

編不下去了。

10

手傷好後，七夕的夜晚，我突然做了一個夢。

夢裡我見到了五年前的霍東廷。

大汗淋漓，燈影晃動。

我咬在他肩膀上，說疼。

大夢驚醒，我突然想。

我和霍東廷之間。

可不可以……

再試一試。

這個想法一直持續到陳諾來找我。

「聽說明天是你生日，怎麼沒告訴我？」

也不知道陳諾哪根筋不對，我越拒絕他，他越想湊上來。

美其名曰，他就喜歡不喜歡他的女人。

樹葉飄落，他湊過來替我理了下頭發，猝不及防間我沒來得及躲。

我不知道這個角度格外曖昧。

透過他肩膀，我看到熟悉的身影。

霍東廷穿著黑色風衣，一張精致的臉不見絲毫情緒，關上車門，什麼也沒說就離開了。

我心裡一陣不安。

第二天，朋友突然打電話來說陳諾今早外出買早餐，被人用刀捅傷至流血過多，危在旦夕。

她問要不要去見他最後一面。

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是霍東廷做的。

所以，當他再次出現在我家門口時。

我不受控制地打了他一巴掌。

他垂下眼，很是落寞，眼裡又充斥著怒意。

「為什麼？」

我說：「你心裡清楚。」

霍東廷連眉毛都寫上了問號。

我一字一頓：「你是個瘋子。」

「媽媽，」安桐從身後冒出頭來，一臉無措，「叔叔上次幫我教訓了欺負我的同學，是我請來吃飯的。」

我沒時間再管阮安桐。

我和陳諾的關系雖然算不上好，但畢竟他是無辜的。

去找陳諾的途中，本著不能再助紂為虐的原則，我連怎麼去警局報案的說辭都想好了。

我急匆匆推開門的那一刻。

一群人湧出來。

陳諾完好無損，甚至還捧著一束花。

「Surprise!

「生日快樂！

「喜歡這個驚喜嗎？」

我：「……」

我瞪大了雙眼，被這個驚嚇嚇得不輕。

所以，我誤會了霍東廷，還打了他。

陳諾，我謝謝你。

11

最近，霍氏集團都在傳，霍總三十而立，就已經到更年期了。

具體表現在，開會時板著一張黑臉，把開小差的經理罵了個狗血淋頭。

公司雖然規定不允許辦公室戀情，但隻要沒影響到工作，大家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某天霍東廷路過一對打情罵俏的小情侶，雖然面無表情，但轉眼就下了開除通知。

連吳助理給女朋友發消息都要躲到廁所裡發。

他苦不堪言，又來找我。

「姐，救救大家吧。

「霍總每次看了你，嘴角都快揚到天上了，你說的話肯定有用。」

我堅持說我和霍東廷不熟。

吳助理做賊似的拿出一個密碼鐵盒。

「這個盒子對霍總很重要，但他打不開。」

「說不定，他失憶前就認識你，暗戀你呢。」

他把盒子甩下就跑了。

我追過去想還給他，卻見轉角處的吳助理叉腰，仰頭哼了聲。

「別以為我不知道，霍總就是被你打的。」

他又拿出手機，不知給誰發了語音：「你知道嗎，霍總被打了！」

「不是啊，是一個女生。」

「你聽我細說……」

「……」

霍東廷這個助理是不是又該換了。

我想了想，又拿出了那個密碼盒。

不抱希望地試了試我的生日。

咔嚓。

開了。

裡面是一個日記本。

記錄了我們之間發生的點點滴滴。

12

原來，自相識之後，霍東廷就會常常夢到我。

夢中的事，會在現實裡一一應驗。

我原本應死於酒後的一場爭鬥，但那天霍東廷拉住了我，沒讓我出門。

那個給我送情書後消失的學弟從來就不是什麼良善的人，他患有抑鬱症，因為我曾開導鼓勵過他，就想把我迷暈了帶回老家，一直陪著他。

霍東廷給了他父母一筆錢，讓他們帶他到國外治療。

請我吃飯的上司其實是想對我潛規則，霍東廷派人警告過他，但他過於膽小，回去的途中出了車禍。

和我一起研究設計的朋友家裡面臨破產，他隻是知道了我和霍東廷的關系，想綁架我威脅他而已。

……

以前我總覺得霍東廷過於可怕，處處控制我。

我發瘋似的想逃離他，忽略了一切他反常的點。

我從來沒想到……

我本應該在五年前就死了。

13

我知道，不能讓阮安桐再跟著我了。

我想把她送回霍家，至少能護她一世平安。

中秋，霍家舉辦了晚宴。

我沒收上次為霍家辦事的酬勞，換了次來參加晚宴的機會。

看到我出現，霍東廷臉色更臭了，應該還在記上次的仇。

中秋總是要團圓的。

剛在一起時，霍東廷總想著我能陪他吃一頓團圓飯。

經過他身邊時，我悄悄說了聲：「對不起。」

對不起，誤會了你很多年，還無緣無故打了你。

我心裡一陣一陣地疼。

當初被我扔下的霍東廷，該有多麼難過啊。

如今他忘了一切，也算是一種解脫。

他瞳孔一縮，抓緊我的手腕：

「阮書情，我長這麼大，從來沒受過這種委屈。

「要不是因為……」

我低下頭，深感慚愧。

陪在霍老太太身邊的女子注意到了這的動靜。

霍老太太老來得子，年近四十才有了霍東廷一個孩子，如今他三十而立卻未成家，老太太抱孫無望，索性想直接選個兒媳婦。

付婷婷就是她為霍東廷挑選的妻子。

她精心布置晚宴，一舉一動大方得體，就算是見到我，也不曾流露出半分不滿。

隻是經過專注吃著月餅的阮安桐時，她故作驚訝道：「這就是阮小姐的女兒吧，長得真漂亮啊。」

她聲音說不上大：「怎麼不見你爸爸來呀。」

「你媽媽沒結婚就生了你啊？」

她的意思我知道。

明裡暗裡諷刺我作風不正。

我也沒跟她計較。

本來想單獨找霍老太太，但總是沒找到機會。

所以我索性繞過付婷婷，正對著霍老太太。

又對著阮安桐喊了聲：「安桐，叫奶奶。」

我把親子鑑定結果讓人遞了過去。

周圍靜了片刻。

隨即爆發出細細碎碎的議論聲。

「靠，沒聽錯吧？」

「霍總什麼時候有個這麼大的女兒了？」

「不是說霍東廷根本不行嗎。」

「豪門嘛，有幾個私生子很正常，這也未必就是霍總的孩子。」

「媽……」霍東廷也蒙了，「你在外面還有個孩子？」

老太太晚年聲譽不保，氣得給了他一榔頭。

「混帳東西！

「那是你的孩子！」

14

霍老太太雖然生氣，但顯然對阮安桐疼愛有加。

「怪不得第一眼見這孩子就有種親切感。」

「長得多像年輕時的我啊。

「來，奶奶抱。」

「……」

可我和霍東廷這對怨偶就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