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叫香香

第1章

我是李家村最老實的媳婦。


其他家媳婦都挨過打,唯獨我不同,我不僅不挨打,我男人李俊強還把飯桌上僅有的兩個雞翅膀藏起來,偷偷塞給我吃。


原因無他,她們都是被拐來的。


而我,我是被父母遺棄的,李家收養了我,我和李俊強青梅竹馬。


我就該報答李家。


1


「香香,快來!」


我兩眼騰地一亮。


李俊強一叫我,我就知道婆婆又殺雞了。


每次李家村來新貨,婆婆就會殺隻雞,隻不過雞大腿和雞翅膀都是男人吃的,婆婆說男人吃了雞大腿和雞翅膀就能腳踏實地,振翅高飛。


我還沒想明白人怎麼能又腳踏實地又振翅高飛的時候,李俊強已經偷偷把雞翅膀塞到我飯碗裡。


「香香,你吃,多吃點。」


他長得俊,和我青梅竹馬,又向著我,我打小就喜歡他。


我一邊悄悄啃骨頭,用虎牙把骨頭咬碎,嗦裡面的湯汁。


一邊小聲問他。


「這回是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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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年哥家,富年哥年紀大了,這次好不容易才結了門親,咱媽去給新娘子說理,拿了這個數。」


飯桌下面,李俊強朝我比了三根手指。


「三百塊!」


我驚呼出聲。


上次楠哥娶媳婦,也才給了兩百。


三百塊,得多漂亮的新娘子,我想去看看!


李俊強一眼就看穿我的小心思。


「肯定沒你漂亮。」


我羞紅了臉,不好意思地捶了他兩拳。


「你要是想去看,就等富年哥媳婦揣崽後的。」


我點點頭。


李家村偏僻,村裡男人多女人少,好多男人娶不上媳婦,甚至有的人家兄弟幾個共用一個媳婦,揣的崽都不知道是哪個的種。


富年哥 32 了,底下還有兩個弟弟,也都老大不小。


他家窮,想必這次花大價錢娶了媳婦,也是兄弟幾個共享的。


來了李家村的女人,有的剛烈有的軟弱,但無一例外地,每個都想逃。


所以都需要我婆婆去「說理」。


掰開了揉碎了,把道理講明白。


要是腦子還不清醒,就狠狠打上幾頓,再不濟,等揣上崽,也就老實了。


可我萬萬沒想到,富年哥的新媳婦不是好東西。


騷沒邊了。


剛嫁進李家村,還沒揣崽,就勾搭我家李俊強。


2


我是怎麼發現的呢。


李俊強在村委辦上班,最近鎮上要求村裡跟著一起搞直播,賣助農水果,我就是在直播間裡聽見那小妖精勾引我家李俊強的。


按理說,李家村是絕對不允許媳婦們出門的,更別說去村委了。


畢竟村裡的女人,除了我,都是被拐來的。


萬一被這些女人的家裡人發現了,那錢不就白花了麼。


可偏偏那小妖精賊得很,她人是沒入鏡,嬌滴滴的聲音卻順著網線鑽進了我的耳朵。


矯揉造作。


還管李俊強叫「強哥」。


尾音花枝亂顫,連我這個女人都受不了,更別說李俊強了。


我眼看著,公公手機的直播間裡,李俊強的耳廓立馬就紅了!


當晚李俊強回來,沒等吃飯,就壓著我一頓胡作非為。


比往日更狠更衝動。


我脾氣沒來得及撒,就先被他折騰得沒了力氣。


驟雨初歇,我拿指甲抓他胳膊。


「富年哥家那個新媳婦,今天怎麼還去你辦公室了?」


李俊強抽了根煙,沒看我。


煙霧繚繞,模糊了他周正的五官。


「新媳婦聽話懂事,富年哥稀罕得很,今天去村委辦事就捎帶手把她帶上了。」


我沒說話,心裡別扭。


「怎麼?吃醋了?」


扭過身,懶得理他。


可他今天興致好,不管不顧拉著我又來了一輪。


等夜深人靜,震天響的呼嚕聲又起來。


我貼著牆聽見隔壁公公屋裡罵了句不下蛋的小妖精。


又過了許久,直到隔壁的呼吸聲也沉了下去,我才從枕芯裡掏了粒粉色小藥丸。


沒喝水,嚼碎咽了。


可沒想到,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見到了那個新來的小媳婦。


富年哥真疼她,剛拐來兩天就任由她在李家村闲逛。


我心裡憋著氣。


可等看見她的那一刻,心裡的氣騰地就消失了。


因為她長得太漂亮,太漂亮了。


和這個山坳坳裡的村子格格不入,我也形容不出來,就像野雞群裡來了隻鳳凰。


我尷尬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隻覺得自己衣服選得不對,臉也沒來得及洗,比她差了好大一截。


更奇怪的是,她好像根本不怕我們,甚至還能綻開個小小的梨渦,笑吟吟地看我。


「香香是吧,我叫如月,富年哥怕我在家裡無聊,讓我來找你玩。」


我執拗著不肯說話,也不看她。


李俊強卻臉色玩味地推了我一把。


「去吧,你們兩個玩去。


「我也有話跟富年哥說。」


他眼神像帶著鉤子,從上到下在如月身上掃了一圈,連半點都不曾分給我。


我心裡頓時涼了半截。


如月卻拉上我的手,牽著我往外走。


我腦袋裡亂極了。


我很小就被李家收養,是李家村最漂亮的姑娘,李俊強對我的佔有欲村裡人有目共睹。


不像村裡其他女人一樣需要被鐵鏈拴在家裡,也不必像那些窮苦人家買的女人,被好幾個男人共享。


李俊強連上學的時候都要帶著我,生怕一眼沒看顧到,我就被人拐走了。


他說:「你永遠是我一個人的香香。」


可就在剛剛,如月出現的那一瞬,他看也沒看我。


在這個村子裡,失去男人的保護意味著什麼,我再清楚不過。


再看向如月拉著我的手,細細的白白的,指尖就像剝了皮的嫩蔥,連丁點繭子都沒有。


可她沒心沒肺,甚至還柔聲問我:「香香,你去沒去過鎮上?我剛來,想去買身衣服。」


我恨極了。


買買買,買什麼買。


這村裡女人,就沒有能跑得出去的!


下一秒,我就猛地低頭,狠狠咬上她的手腕。


不僅如此,我還撒潑似的撿起地上的磚頭就往她臉上砸。


賤女人騷女人,用這張狐狸精臉勾引我男人。


該死!


3


我為此挨了一頓毒打。


因為我不僅咬爛了如月的手,還用磚頭砸爛了她的臉。


好端端的漂亮媳婦變成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豬頭,揍我的時候就連一見我就笑的富年哥都沒忍住衝上來踹了兩腳。


我沒挨過打,但不意味著我沒見別的女人挨打。


蜷縮在地上,雙手死死地護著頭,兩條腿窩在胸前,用後背迎接一下更比一下痛的毆打。


隻有這個姿勢,能保證我即便挨打,臉蛋還是好的。


李俊強見到這張臉,還是會心軟的吧。


公公邊打邊罵:


「你嫉妒心就這麼強!就這麼見不得人家比你好看?我告訴你!那可是大學生!學舞蹈的大學生!跟她比,你算個屁!


「打死算了!俊強,爸再給你娶一個,也找個學舞蹈的。」


我放下護著頭的手,淚眼蒙眬地看向李俊強。


他嘴裡叼著煙,紅色的光忽明忽暗。


富年哥這會兒倒是插了句嘴:


「強子,你家香香把我媳婦打成這樣,要麼賠五百塊,要麼你讓你媳婦上我家住兩天。」


他望向我的表情裡透著令人作嘔的欲望。


黑胖的臉頰上掛著惡心又意味深長的笑容。


短短的幾秒鍾被拉到無限漫長,我趴在地上,疼得起不了身。


「那不行。」


李俊強終於開了口,我這才敢悄悄舒了口氣。


「我媽去你家,照顧你媳婦。」


嗡地一下,我腦子瞬間麻了。


就連站在一旁的婆婆,都不可置信地看向李俊強。


富年哥搓了搓手,二話不說就從地上撿起拴著婆婆的鐵鏈子,將人一把拉過來。


「克生叔,這可是你家強子同意的,人我就帶走了,什麼時候我媳婦好了,什麼時候把你媳婦送回來哈。」


公公坐在椅子上,不發一言。


幽暗的堂屋裡,兩道視線落在我身上。


我沒忍住,打了個冷戰。


那一晚,我不顧身上疼痛,水蛇一樣纏著李俊強。


我說我想媽了,你叫媽回來吧。


可他隻掐著我的脖頸,將我半張臉都摁在牆上,狠狠用力。


一牆之隔的隔壁,也傳來粗重的喘息聲。


李家村的夜晚,烏雲蔽月。


腥臭的風在山坳裡來回遊蕩,嗚嗚咽咽地吹。


4


又過了一個多月,婆婆才被富年哥送回來。


她走路一瘸一拐,雙眼無神,看哪都木木呆呆的,身上還散發著一股魚腥般的惡臭。


公公一臉嫌棄,當晚就把手裡的錢又點了一遍。


「我要再買個媳婦。」


飯桌上,公公宣布。


「『說理』的活呢?」


「香香也能做。」


聽到這話,婆婆渾身一軟,手裡端著的湯碗啪地就砸在地上,粗瓷片四濺,土豬肉混著蘑菇的腥臊味,順著滿地油膩的液體在空氣中迸發開來。


那股味道太衝了,我沒忍住,當下便幹嘔出聲。


「你怎麼了?」


我有些害羞地紅了臉,拿小指頭勾男人的手。


「你還好意思問,人家那個都遲了半個月了。」


眾人一愣,隨即恍然大悟。


李俊強一張臉簡直要笑開了花。


就連公公的表情也溫和了幾分。


「這是好事啊!香香這八成是揣崽了,等明天叫春城帶他媽過來,瞧瞧懷的是不是男孩。」


這些年在李家村做媳婦的女人,沒有一個再能出得去這座大山。


沒揣崽的,是拼了命想逃又逃不掉。


揣了崽的,就認了命,任由自己陷進這坨爛泥潭裡。


李俊強看我肚子的眼神滾燙炙熱,仿佛那裡揣的不是什麼孩子,而是塊金疙瘩。


「你媽先留著,照顧香香。」公公一錘定音。


我不敢看向婆婆。


她眼底的絕望像是燒開的滾水,正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夜裡我又纏著李俊強給我講第一次見我時的故事。


他難得地有耐心。


「那會兒你才四五歲,那麼冷的天,身上連件棉袄都沒有。


「我和爸撿著你的時候,你就坐在小賣鋪門口哭,像個花貓一樣。


「那晚下了場凍雨,要是把你留在那,你早就死了。


「你親生父母啊,肯定是嫌你是個女孩,所以不要你了……」


他的話越來越含糊,最後不曉得囫囵說了句什麼,就睡著了。


即便沒聽清,我也知道他要說什麼。


他說香香啊,你親爸親媽都不要你,是我們把你撿回來,是李家村把你養大。


你要好好報答李家。


第二天春城領他媽過來時,富年哥也把如月帶來了。


婆婆果然把如月照顧得很好,我拿磚頭砸得那樣重,卻隻在她眉毛上留了一道半寸長的疤。


更可恨的是,如月纖細的腳踝上也沒有鐵鏈。


富年哥把手搭在她肩膀,借以宣示主權。


「我媳婦應該也懷了,叫春城他媽一起給看看,瞧瞧是不是男孩。」富年哥這樣說。


我沒忍住,當著所有人的面翻了個白眼。


那狐狸精沒骨頭一樣,低著頭軟綿綿地靠著富年哥,連自己站著都不肯。


再回頭看李俊強,眼珠子都快掉如月身上了。


可下一秒,春城他媽把手從如月腕子上拿開,「是個女孩。」


緊接著,她又快步走過來握住我的手腕。


這下她愣住了。


「是,是……」


她磕磕巴巴,半天說不出結論,春城火氣大,抬起腿就朝他媽膝蓋窩狠狠踹了一腳。


女人腿一軟,直接跪趴在我身上,險些撞著我的肚子。


我頓時嚇得臉一白,感覺肚皮都緊了。


「有話就說,磕巴什麼!」


「好像是多胞胎,月份太淺,還摸,摸不太出來男女……」


話音剛落,富年哥臉色鐵青,回頭就狠狠甩了如月一耳光。


巴掌聲震耳欲聾,砸在每個女人的心上。


「連個男娃都揣不上,沒用的東西!還特娘的大學生呢!趕緊給我滾回家!」


如月臉上沒有表情,隻是那半邊臉肉眼可見地紅腫起來,指印在白皙的面容上紅得駭人。


我這才發現,她唇邊的那枚小小的梨渦,已經許久沒有盛開過了。


李家村不允許女人們再生下女孩,也不允許女人們去鎮上的醫院把肚裡的女娃墮掉。


要發生什麼在如月身上,所有人心知肚明。


我捉住李俊強的手。


肚裡一次揣了幾個崽,這在李家村也是頭一遭的新鮮事。


我是真的害怕。


5


可當晚更可怕的事就發生了。


村裡其他人家靜悄悄的,唯有富年哥家,吵吵鬧鬧,聲音大得要命。


婆婆低聲罵如月是個傻女人,下午居然趁富年哥不備要跑,結果剛進了山就被富年哥的兩個弟弟抓了回來,今晚就要「清肚囊」。


女人無比痛苦地慘叫,一聲高過一聲。


我心髒跳得飛快,坐立不安。


李俊強雖然守著我,但手指一下一下敲著木桌,瞳孔隨著那慘叫聲和嬉笑聲,縮了又縮。


沒多一會兒,公公一臉滿足地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