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人開始給我帶一些他們父母做的飯菜，我投桃報李給他們講題。

比起上輩子每天都惴惴不安地想著怎麼多弄點錢，晚上又要到哪裡過夜，我的生活平靜又充實。

我更加努力地復習，等待高考。

這天晚自習前我正在教室做題，忽然有人通知我學校門口有人找。

出去之後，我竟然看到我爸。

他手裡提著一瓶顏色渾濁的飲料，拽過我就往我嘴巴裡灌。

我隨了媽媽，身體嬌小，被他按住之後掙扎不脫。

好在門口有保安值班和其他前來接送孩子的家長，認出是我後，幾人立刻過來幫忙。

我爸滿目瘋狂，七八個人一起動手，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將他按住。

「是敵敵畏，竟然是敵敵畏！」有人喊道，「我家就是做農藥生意的，我絕不可能認錯！」

大家都被嚇到了，報警的報警，按我爸的按我爸，還有人幫忙把那半瓶敵敵畏保存了起來。

他的臉通紅，不知又從哪裡掏出一把水果刀，幸好保安及時換了防暴叉。

他的身體來回扭動，手持水果刀亂刺亂砍，眼神卻直勾勾地盯著我，恨不能將我除之而後快。

我心中一陣冷然。

從小到大，他其實一直對我很好。

去年下雨，我舍不得弄髒新鞋，他就彎下腰去背我，還說要背我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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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半夜餓了，他再困再累也爬起來親手給我做夜宵。

以至於上輩子他突然帶著兒子出現在我面前，要求我給他兒子捐腎時，我根本不敢相信，他竟然在我媽病中就背叛了她，背叛了我們的家。

如今，網絡的壓力終於讓他現了形。

他的恨意毫不掩飾，口中嗬嗬，依然喊著我的名字。

他真是瘋了，竟然想當眾毒殺我。

警察來得很快，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即刻將我爸拘留。

被押走之前，他依舊衝著我叫喊：「錢我都留給我兒子了！你一分錢也別想拿到！」

他面目扭曲猙獰，好像剛剛脫胎的惡鬼，與曾經口口聲聲說愛我的爸爸判若兩人。

我不懂人為什麼可以有這樣大的反差。

難道隻因為我外公外婆和媽媽都去世了嗎？

還是因為我是女孩？

「憑什麼你們那麼有錢？

「憑什麼我就該種地！

「你們不是瞧不起我嘛，最後還不是都落在我手裡了？如果我肯多花點兒時間，你也隻有死路一條！」

他得了失心瘋一樣大吼大叫，兩名警察都險些按不住。

我不為所動：「爸，那些錢都屬於我媽媽的。

「你的律師已經被找到了，我媽有遺囑，她留下的錢和財產，你和你家的人休想拿到一分。」

再回到學校時，這件惡性事件已經被發到了網上，迅速引發熱議。

迫於壓力，案子提前開庭。

開庭之前，爺爺和張儷帶著孩子趕了回來。

他們在學校門口吵鬧不停，賴著不走，非要見我。

我神色如常地上完最後一節課，在班主任和體育老師的陪伴下出門見他們。

爺爺一見面就舉著巴掌朝我扇過來。

「你真是能耐了！兩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

「看看你把你爸害成什麼樣子了？跟你那個媽一樣，都是喪門星！」

女人抱著孩子哭哭啼啼：「笙笙，再怎麼說，那也是你爸爸啊。

「他那麼愛你，你怎麼忍心這樣對他？

「你快點兒撤訴吧，把他放出來。

「不然你爸爸坐了牢會影響三代人的，你弟弟可怎麼辦啊？」

她把那個小孩子遞到我面前：「你看看你弟弟多可愛，你也不想讓你弟弟將來被人說是罪犯的兒子吧？」

我差點被他們的強盜邏輯弄笑了。

他們被人怎樣說，關我什麼事？

但我躲在班主任身後，故作為難：「這事影響太大了，現在我說了也不算啊。」

我摳著手指：「其實最開始我隻是想要點兒生活費能夠活下去，是你們欺人太甚啊。」

爺爺腮幫子抽搐著，忽然舉起拐棍抽向張儷。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一直管明遠要錢，他怎麼會成今天這樣！」

女人猝不及防，腰側挨了重重一棍，孩子都差點兒脫手。

她氣得對著爺爺大罵：「出了事就怨我是吧？你們怎麼不說自己貪婪？

「我是想要錢，但我沒讓你們不要自己的孫女啊！

「是你們怕方笙爭奪財產，別想把鍋扣到我身上！」

激動之下，她推了爺爺一把。

沒有推倒，爺爺卻惱了。

他揮著拐棍一下一下朝著張儷抽去。

7

律師小哥哥收集的證據很全。

方明遠收買的那名律師早就被找到，在各方壓力之下，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幫助方明遠篡改了遺囑。

我媽媽早就發現了我爸的不正常，隻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告訴我，隻能盡可能保護我，才找人立下遺囑。

隻是沒想到，律師會被人收買。

開庭之後方明遠被數罪並審，惡意投毒事件已經足夠讓他牢底坐穿，篡改遺囑更加暴露出他人性中最惡劣的那一面。

隻有我外公外婆和媽媽是不是被他害死這件事，沒有找到證據。

結束時，方明遠被判為無期徒刑，我媽的全部遺產都盡數納入我的名下。

爺爺和張儷號啕大哭。

他們衝上來，痛罵我沒有良心，不知好歹。

我微微一笑，望向律師小哥哥：「我想請你繼續做我的律師，替我追回我媽去世之前，我爸花在這個女人身上的錢可以嗎？」

「當然可以，你有這個權利。」

「還有我媽的遺產花在這個女人身上的那部分。」

「明白。」

女人徹底蒙了：「你不能！」

我拂開她的手：「我能。」

我望向爺爺：「還沒發現嗎？你才是最大的喪門星。」

8

律師小哥哥幫我把財產做了理財規劃，隻留了十餘萬在手裡，以備不時之需。

我投入了高考前最後的衝刺。

高考結束時，我能明顯感覺到，這一次我比上一次的發揮好得多。

我租了間公寓暫住，搬家那天，有人給我打電話。

爺爺病了，讓我去趟醫院。

去了之後才得知爺爺是馬上風了，和他一起送到醫院的，還有一個跳舞的女人。

兩人是在公園小樹林裡被發現的。

他沒有死，下半身卻不能動了。

搶救成功後，他拉著我的手，說他想我了。

「是想我的錢了吧？」我笑。

我給他拍照。

拍完照，我對醫生說：「出院吧，就這麼點兒小傷，我爺爺能挺過去。」

他滿目憤怒，卻拗不過我，最終被帶回了家。 ????????

屋子裡全是惡臭，奶奶奄奄一息，身邊都是她的排泄物，目光懇切地望著我。

我給她也拍了幾張照片：「好好享受，祝你們長命百歲。」

她口中發出嗬嗬的聲音，手也向我抬起來。

我笑著後退一步：「去找你的大孫子來孝敬你吧。」

我不會給他們一分錢。

更不會照顧他們。

事後我才得知，張儷跑了，她被我的話嚇壞了，怕我找她要錢。

趁著爺爺不在，帶著孩子跑了，順便帶走了爺爺奶奶所有的錢。

如今的他們，老無所養，老無所依。

他們要一分一秒地品嘗，把我媽媽丟在醫院裡獨自忍受病痛折磨的痛苦。我要他們千倍償還。

我把照片送去了監獄，託人每天給我爸看。

他把手銬抖得哗哗作響，痛罵我不是人。

我不以為意：「我們一脈相承嘛。」

9

分數出來之後，我果然如預期那般，考了個省狀元。

學校和老師為我舉辦了慶功宴。

我將省裡、市裡給我的獎學金全部捐出，給學校捐了一座圖書館。

我有錢，但隻會給真心希望我好的人花。

從學校離開時，竟意外撞到了張儷。

她神經質地一見面就給我下跪，把周圍人都嚇了一跳。

她邊跪邊磕頭：「方笙，你救救你弟弟吧，你救救他吧，他快活不了了。」

離開那天她跑得太著急，過馬路時被車撞了。

本以為沒什麼事，但離開之後才發現，孩子動不動就會尿血、嘔吐，動不動還會呼吸困難。

帶到醫院一查，才發現是先天性腎病，需要換腎。

現在她的錢花完了，腎源卻遲遲找不到。

在確認自己與孩子不匹配後，就將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你人聰明，學習好，我也不多要，就要一個腎。

「等你弟弟換上你的腎之後，也一定和你一樣聰明，將來能考個好大學，你臉上也有光不是？」

所有人都被她的無恥驚呆了。

有人想與她理論，卻意外眼尖地看到她袖子裡滑出的寒光，拼命給我使眼色。

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病歷。

「腎病，我也有哎。」

她不相信，我把病歷塞給她。

「今天剛去醫院拿回來的，還是新鮮熱乎的。

「我準備和監獄那邊聯系一下，和我爸做個配型。」

「不行！你不能做！」

她陡然扔了病歷，跳起來拔腿就跑。

之後，有同學擔心地問：「方笙，你真有腎病啊？」

我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當然是假的。

我早知道張儷會再次找我，特意準備了這樣一份病歷。

幾天後，監獄那邊通知我，我爸重傷，讓我去趟醫院。

去了才得知我爸被開膛破肚了。

監獄探望不讓帶任何鋒利的東西。

張儷就以磨尖的十指撲倒我爸，破開他的肚子。

幾名獄警幾次電擊才讓她倒下。

倒下之前，還戳爛了我爸一隻眼睛。

如果不是被電擊，她可能要生摘我爸的內髒。

直擊現場的獄警說起時，還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

張儷現在已經被控制起來了，跑到監獄來殺人，她簡直就是在挑釁法律。

好幾個小時後，我爸才被推出來。

他渾身上下被裹滿紗布，僅剩的一隻眼睛可憐地望著我。

「笙笙，我想明白了，這個世上真正對我好的人就隻有你。

「爸爸以後隻有你了。

「以前爸爸對你不好，以後，爸爸一定會把心都掏出來給你的。」

聽到他的話，我笑了。

「你知道嗎？這些話，不久前爺爺剛跟我說過。

「你們還真是一樣，沒錢了，解決不了問題了，想起我來了。」

「你相信爸爸，笙笙。

「爸爸以前那麼疼你，都是真心實意的，你沒有忘記，是不是？」

往事種種，他都記得。

我更想不通，既然都記得，怎麼舍得疼愛的女兒流落街頭？

怎麼舍得在女兒死時，迫不及待想從我的身體裡剜腎？

怎麼舍得毀了我？

如今不過是形勢逼人，不得不低頭罷了。

「爸，你曾經說，你六根清淨，四大皆空。

「恭喜你，現在馬上就要達成了。」

「你說什麼？」

「爺爺奶奶快死了。

「你的兒子也快死了。

「張儷馬上進去和你做伴了。

「我申請了改名，將戶口落到我媽那邊。

「從此之後，你的戶口本就清靜了，願望達成了，開不開心？

「如果你哪一天立下大功，刑期結束，就真的可以出家了。」

「不，你不能這樣。

「笙笙，你幫幫我，幫幫我們，我們都是你的親人啊。」

他從病床上翻滾下來，不顧疼痛地拜我，求我可憐可憐他們。

就像曾經的我跪在寺門前的臺階上，求他垂憐一般。

可是，太晚了。

「從你算計我的那一刻開始，你就不是我的親人了，不過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我晃了晃他的病歷。

他不知道怎麼，竟被張儷在肚子裡亂抓的時候傷到了那方面。

從今之後，怕是再也不行了。

「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激動地大叫，我把病歷扔過去。

他迫不及待抓起來看，繼而憤怒地大叫，恐怕撕了張儷的心都有了。

「對了，監獄方面主動提出讓你保外就醫。」

對方期盼的視線裡, 我繼續說：「我拒絕了。

「我媽媽留下的錢，你一分都不配用。」

「不, 笙笙, 你不能這麼對我！你不能！」

想要追我, 卻痛得動彈不得。

我居高臨下, 俯視著他。

「我可以。」

10

張儷因為故意傷人, 也被判了坐牢。

有期徒刑二十年。

沒多久, 奶奶、我爸的私生子和爺爺相繼去世。

我找了殯儀館的車, 一車拉到殯儀館，用他們免費的焚化爐給他們一鍋燴了。

胡亂找了個奶奶腌鹹菜的罐子裝了，送到了我爸的病房。

曾經在他們的心裡，他們才是完美的一家人, 如今快死了，當然也要好好陪伴彼此。

11

左眼瞎後，方明遠右眼也受到影響，看事物越來越模糊。

腹腔被感染得很嚴重，很長一段時間內, 他隻能臥床休息。

但因為方笙不肯給他付醫藥費，他隻能用最便宜的藥。

如此反反復復, 不得好轉。

父母和兒子的骨灰被放在他能看到卻難以觸及的地方。

我跪在山門前隻求他再幫我半年。

「我我」方明遠經常想起方笙小時候。

她是個很開朗活潑的孩子, 會很天真地笑，張開小手讓我抱, 滿心滿意地叫爸爸。

那個時候，他想要的隻有錢。

他出身貧寒, 父母都來自農村，重男輕女的觀念嚴重，生了方笙之後, 他們一直催他再要幾個兒子。

可是妻子不肯再生，怎麼說都要把最多的愛、最多的財產都留給女兒。

他不敢與她對著幹，隻能偷偷地給她吃助孕的藥，偷偷把避孕套扎漏洞。

可方明遠萬萬沒想到，妻子會那麼堅決，兩次懷孕都被她直接打掉了。

她說，笙笙值得最好的。

不知是逆反, 還是鬱悶, 方明遠開始與妻子對著幹。

她不讓他生兒子, 他偏要生。

同時, 也開始看方笙不順眼。

甚至送她上下學時, 盼著她能卷入車流死掉。

可是方笙很聰明，她不會做任何蠢事。

就像事情敗露後, 她一招借力打力就讓他成了過街老鼠, 成功激怒他, 讓他做出蠢事，如今隻能困於這小小的房間裡。

12

暑假結束之前，我踏上了求學之路。

我被心儀的政法大學錄取。

我要努力, 像律師小哥哥一樣，做一個正義的律師。

我叫餘笙，我會開啟新的人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