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於心
第1章
我和程瑾瑜當了十幾年的死對頭,見面就撕。
後來,我嫁了王爺。
「程瑾瑜,我要做王妃啦,你以後見了我,得行禮哦。」
我說這話時得意洋洋,完全沒注意到程瑾瑜悄悄紅了眼眶。
後來,我被王爺磋磨致死,靈魂不散。
是程瑾瑜衝進王府,砍了王爺整整二十刀。
被密密麻麻的箭射穿身體時,程瑾瑜緊緊抱著我的屍體,替我撫平了碎發,哽咽著吐了口血,「李寒月,我帶你回家。」
……
重活一世,我主動撞進程瑾瑜的懷裡,抬眸認真地問他:「那你娶我好嗎?」
1
我死了,但沒完全死。
我重生回了十六歲這年,長公主殿下舉辦的春日宴上。
這場春日宴幾乎邀請了所有大家族的小姐少爺。
我挑了挑眉,一眼就看到了程瑾瑜。
程瑾瑜坐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喝著酒。
這時的他不過十八九歲,長發束成高高的馬尾,一襲石青色長袍,手裡捏著一隻白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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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劍眉星目,眉目輕佻,俊美的臉上帶著幾分邪肆與玩世不恭的味道。
察覺到我的目光,程瑾瑜輕嗤了一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怎麼,李寒月,看小爺看得痴呆了?」
我確實有些痴呆了。
看著這時候的他,我竟然會不自覺地想起,前世在我死後,程瑾瑜單槍匹馬殺進王府時的樣子。
見我不說話,程瑾瑜皺了皺眉,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起身站在我面前,低頭仔細觀察我的表情,「嘖……真傻了?」
我這才發現,程瑾瑜竟比我高了那麼多。
前世我總覺得程瑾瑜這張臉猙獰無比,面目可憎。
可我這才發現,程瑾瑜長得十分好看,絲毫不輸京城裡有名的公子哥們。
「李寒月,你再盯著小爺發呆,小爺就把你扛起來,扔到屋頂上去。」
程瑾瑜雙手環胸,微微揚起下巴,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眯起,嗓音磁性微沉,將少年的不羈與肆意彰顯得淋漓盡致。
我回過神來,忽然想起小的時候,他帶著我爬梯子上了屋頂,結果自己下來,把我丟在上面的事。
我下不去,嚇得嚎啕大哭,罵了程瑾瑜好久。
想到小時候的事,我鼻頭一酸,雙手攥拳捶了一下程瑾瑜的胳膊,哽咽道:「程瑾瑜,你敢。」
程瑾瑜表情一僵,眸中閃過一抹慌亂無措,動作生硬地伸手擦了擦我眼角的淚滴,「不就是逗逗你麼?哭什麼,嬌氣包。」
他的語氣雖然煩躁了些,動作卻十分生澀溫柔。
我更加確認了,這就是十九歲的程瑾瑜。
少年意氣,桀骜不馴,卻偷偷將我藏在心底數年,不惜豁出性命,也要為我收屍,帶我回家。
眼前十九歲的程瑾瑜,與二十四歲的程瑾瑜的臉忽然重合了。
2
前世我死得很慘,被三王爺下令亂棍打死,屍體被隨手扔進井裡。
我死的第三天,程瑾瑜一身雪亮鎧甲,騎在棗紅色的馬上,馬蹄踹翻了王府大門。
程瑾瑜的頭發亂糟糟的,胡子拉碴,眼底鴉青很重,血絲遍布,像是幾天沒合眼了似的。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他早就沒了少年時的意氣風發,黑沉沉的眸中滿是殺意,拉緊了韁繩,棗紅色的馬嘶鳴一聲,一蹄子蹬翻了三王爺。
我在旁邊飄著,看得目瞪口呆。
程瑾瑜這小子去邊關歷練了幾年,跟脫胎換骨了似的。
在我的鬼魂呆愣之際,程瑾瑜利落地翻身下馬,一把揪住三王爺的領子。
然後他從身上掏出一把舊的匕首。
我認出,這是他參軍的前幾天,我託人送他的離別禮物,想不到他還留著。
「我把李寒月交給你,你卻那樣對她,你怎麼可以那樣對待她!!」
程瑾瑜瘋了。
他猩紅著眼,仿佛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一般,發瘋般地用那把匕首,一下一下刺進三王爺肚子裡。
「你怎麼可以殺了她,她那麼好的一個姑娘,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她,為什麼!!」
鮮血濺了他滿臉,他的眼睛越來越紅,薄唇緊緊抿著,手上的動作一刻也不停。
他刺了三王爺整整二十刀。
三王爺斷氣後,程瑾瑜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讓丫鬟帶路,找到了我的屍體。
見到我屍體的那一瞬間,程瑾瑜仿佛渾身脫力一般跌坐在地,眼淚不要錢地湧了出來,抱著我的屍體崩潰大哭。
「寒月,我來帶你回家,我們這就回家……」
他替我撫平了額頭上的碎發,用帕子擦幹淨我的臉,將我的屍體打橫抱起。
可我卻看到,三王府的侍衛已經將程瑾瑜團團圍住了。
一支利箭刺穿了程瑾瑜的身體。
程瑾瑜一僵。
接下來,是第二支,第三支……
數不清的箭扎穿了他的身體,程小將軍嘴角滲出一抹血跡,雙腿支撐不住地跪坐在地上,最後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屍體,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寒月,我們好像回不了家了……」
3
我與程瑾瑜自小相識,也算是青梅竹馬。
我從未見程瑾瑜哭過,即便是受了再重的傷,或是被繼母陷害打罵,他也咬著牙齒一聲不吭,像隻兇狠的小獸。
可當他見到我屍體的那一刻,像是找不著家的小幼獸一般,哭得崩潰又可憐。
但他敢單槍匹馬殺進三王府,又何嘗不是存了死志,想要與我共同長眠呢?
4
「嬌氣包,別哭了,不逗你就是了。」
我哭得越來越兇,淚水不要錢似的大顆大顆地滴下,我咬著嘴唇,一言不發地看著程瑾瑜。
程瑾瑜幾乎全身緊繃,從兜裡掏出一方手帕,想要為我拭淚卻無從下手,顯得極其無措,「有話好好說,李寒月,哭哭啼啼的,真嬌氣……」
我吸了吸鼻子。
這個時間,我爹也應該計劃著要把我嫁給三王爺了。
我抬起頭,淚眼蒙眬地看著他。
「程瑾瑜,如果我爹要把我嫁給別人怎麼辦?」
程瑾瑜精致的俊臉上閃過一抹煩躁,緊緊抿著唇,卻佯裝出一副滿不在意的模樣,嗤了一聲:「又愛哭又愛生氣,除了我,誰受得了你這脾氣。」
果然。
十九歲的程瑾瑜心中有我。
見他如此,我忽然在心中做了個大膽的決定。
我微微揚起頭,將程瑾瑜的頭扳過來,與他對視,「程瑾瑜,那你娶我好嗎?」
5
「轟」的一聲,程瑾瑜隻覺得自己腦子裡的一根弦直接繃斷了。
臉上止不住地燥熱難耐,心撲通撲通跳得極快,他眼中的我眼眶微紅,圓潤的鼻頭也泛著淡淡的紅。
原本明媚張揚的臉,在這一刻竟顯得柔弱可欺,勾得他想……
程瑾瑜喉頭一緊,喉結上下滾動,呼吸逐漸變得灼熱。
氣氛曖昧升溫之際。
一聲甜甜清脆的聲音喚回了我們的神智。
「寒月!」
我前世的閨中密友沈若茶迅速衝過來,將我護在身後。
三王爺趙堪緊隨其後,他一身緋色錦袍,搖著扇子,嘴角含笑。
待走到我身邊時,趙堪的眸子微眯,朝我投來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隨後看向程瑾瑜,「本王早就聽聞李姑娘和程小將軍之間有些小隔閡。可李姑娘到底是個柔弱的女子,程兄惹哭她,實屬不該。」
趙堪還是如前世那般嘴欠,見了誰都想陰陽怪氣幾句。
他的眼神帶著幾分黏膩冷意,看得人渾身發毛難受。
可程瑾瑜卻不怕。
他爹是鎮國大將軍,他從小習武,十五歲時上過戰場,見過生殺大場面,又豈會被趙堪唬住。
程瑾瑜下巴微揚,似笑非笑道:「哦,聽聞王爺後宅的妾室不安生,王爺不去處理自己後宅的事,怎麼反而還有精力管起別人來了?」
趙堪嘴角扯了扯,眸色愈發森涼。
兩人之間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對勁。
沈若茶也看出來了,她輕輕扯了扯我的衣裳,在我耳邊輕語,示意我看向趙堪。
「三王爺生得俊美,氣勢非凡,寒月,你該多接觸接觸三王爺。反而是那個程瑾瑜……你離他遠些吧。」
我垂眸,默默地將衣裳從沈若茶手中抽出,並站到了程瑾瑜身邊。
「爹爹和程伯那邊還有事。三王爺,沈姑娘,抱歉,先走一步了。」
我微微一笑,抬眸示意程瑾瑜。
程瑾瑜果然懂我的意思。
他嘴角微微上揚,透出一股子不羈之氣,「恕不奉陪。」
身後,沈若茶和趙堪的臉色難看至極。
6
坐在公主府花園的涼亭裡,程瑾瑜單手把玩著白瓷茶杯,鮮紅的嘴角微微上翹,「怎麼不跟那個沈若茶玩了?她惹你了?」
我撇嘴:「看透她了。」
我父親是當朝兵部尚書,沈若茶的父親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六品小官。
前世,我被她活潑張揚的性格所吸引,將她視為閨中密友,什麼事都和她說。
她卻聯合趙堪害死了我。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無限恨意,咬牙說道:
「沈若茶與三王爺有了私情,她怕被以後的三王妃整治,就想著讓我嫁給三王爺,好拿捏我。」
程瑾瑜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他攥著茶杯的手青筋暴起,臉色陰沉如墨。
他咬牙幾番掙扎後,穩定住情緒問我:「你想嫁三王爺嗎?」
我在他的眼裡看到了幾分糾結、緊張與不安。
一如前世,在我得意洋洋地告訴他,我要嫁給三王爺時,他那苦澀難過的模樣。
我勾唇笑笑,胳膊拄在石桌上,傾著身子緩緩湊到程瑾瑜面前,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朱唇輕啟:「我不想嫁三王爺,我早已有了心上人。」
說罷,我將藏在袖子裡的朱釵「落」在了石桌上,轉身離開。
身後,程瑾瑜瞬間呆呆愣住,在這一刻,他感覺世界都要崩塌了。
7
回府的馬車上,丫鬟朵兒滿臉不解。
「小姐和沈姑娘鬧別扭了嗎?她方才還哭著來尋你,說不知是哪裡惹了你不開心,要給小姐你賠禮道歉。」
我摳弄著指甲,聞言冷冷一笑:「賠禮?她賠得起嗎?」
我與沈若茶多年交好,自然了解她家裡的條件。
她爹官小,母親重病,家裡幾乎沒什麼多餘的錢來給她添置衣裳首飾。
這麼多年,她身上穿的戴的,基本上全是我送去的。
給我賠禮?她拿什麼賠?拿命嗎?
「回府之後吩咐門房,日後沈若茶再來府上尋我,便說我不在。」
喜歡三王爺,想拿捏未來的三王妃是吧?
她以後還有的受。
8
果然如我所料,在我的刻意疏遠下,沈若茶急了。
她日日堵在我家門前,手裡拿著幾個油紙包,焦灼急促地哀求門房:
「我與寒月多年姐妹,我隻是想親口問問她,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寒月向來喜歡我的手藝,這是我親手做的糕點,能不能拜託你給寒月送進去?
「寒月她是否有了別的朋友,便瞧不上我這小門小戶出身的……」
門房煩不勝煩,揮揮手便趕她走:「沈姑娘,我家小姐不在,你在此糾纏也沒用!」
沈若茶固執地揚起下巴:「那我便在這裡等著她!」
恰好此時,程瑾瑜帶著小廝經過門前。
沈若茶眼睜睜看著門房熱情地將程瑾瑜迎進了李府:「程小將軍請,我家小姐久等了。」
沈若茶氣得眼睛都紅了,指著程瑾瑜直跺腳:「不是說寒月不在家嗎!憑什麼他能進,我就不能!」
程瑾瑜斜睨了她一眼,輕嗤一聲:「你拿著你做的那些東西打發叫花子呢?」
沈若茶氣得直掉眼淚,指著程瑾瑜,語無倫次地罵道:「程小將軍,你以為你的那些上不得臺面的小心思藏得很深嗎!我告訴你……」
程瑾瑜面色一凜,收起笑意,冷冷吩咐身邊小廝:「此女瘋癲,將她趕走,別在這裡吵吵嚷嚷的,影響李府聲譽。」
「是。」
看著被小廝抄起棍棒趕走的沈若茶,程瑾瑜扯了扯嘴角,抬腳邁入李府。
此時此刻,父親正在書房中,與我商議婚事。
「寒月啊,你可了解三王爺?」
我心中警鈴大作。
與前世一樣,趙堪聽了沈若茶的話,三番幾次地「無意間」與我父親提起我的婚事。
我頓時搖頭:「爹,女兒與三王爺並無交集,對他無意,並且女兒心裡早已有了屬意的人選。」
父親聞言,笑問:「哦?是誰?」
我還沒來得及回話,便有小廝前來通報:「老爺,小姐,程小將軍已候在前廳等待了。」
父親捋著胡須,眼中笑意漸濃,「哈哈哈,是程家那小子?我今日可沒邀他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