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高考

第2章

挺著快直不起的腰回宿舍,賺錢的喜悅將疲累拋之腦後。


楊剛是個闲不住的性子,晚上拉著林宇來找我:「好不容易來趟城裡,出去逛逛吧。」


也是,可以先熟悉一下高中環境。


聽到我想去逛一中,楊剛一臉懵:「你還真要讀高中啊?我都不考慮上高中,高中學費可貴了,不如讀中專,早點出來賺錢。」


夏蟲不可語冰。


他隻看得見眼前的工錢,卻看不見高學歷帶來的升值。


夜色朦朧,我和林宇瞻仰著金光閃閃的一中校門,楊剛獨自去逛小吃街了。


林宇一路沉默。


我猜到他的心事,重重地拍了他一把。


「磨刀不誤砍柴工,林宇,咱們一定要堅持下去!」


「讀書雖不是唯一的路,卻能讓我們少走許多彎路。」


「這個時代充滿機會,而學歷,則是重要的敲門磚。」


林宇的眼神變得堅定:「嗯!學費我們可以一點點賺,不拖累家裡!」


5


發工資的日子來臨。


馮大搓著手喊我:「宋籽,你先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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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桌後,他低頭核算:「總共五百六十八塊,給你湊個整,算你六百。」


壓抑激動的心情,我:「謝謝馮叔。」


他笑眯眯:「跟叔還說什麼謝謝,太見外了。」


我接過錢,他黏膩的手掌在我手背上摩挲,流連忘返。


快速將手抽回,我把錢收好:「馮叔,我先走了。」


他急切地站起,扯住我的胳膊:「大侄女,別著急,叔還有點體己話想跟你說。」


我拼命掙脫,下一秒,卻被他整個人從背後抱住。


又氣又急,我想大叫,嘴卻被他捂死,肋骨勒得生疼。


吱呀——


虛掩的門被推開,楊剛探頭探腦:「馮叔,我的工資……」


他傻愣在原地。


馮大兇他:「看什麼看,我跟我大侄女鬧著玩呢,幫我把門關上,工資少不了你的。」


楊剛:「……哦。」


他把門帶死,溫吞離開。


絕望的眼淚湧出,我從未覺得冬天這麼寒冷。


好像整個人被冰封在河裡。


5


楊剛拿到了八百塊錢的工資。


回去的車上,他全程扭臉,坐得離我們遠遠的。


社會對女性的包容總是更低。


明明我是受害者,卻隻能將苦水往肚子裡咽。


報警?即使是重活一世,我也沒有這樣的勇氣。


在小村莊,流言蜚語足以將人殺死。


我的人生才剛開始啊。


村口,花嬸老遠就在張望。


見到楊剛,她大驚失色:「哎喲,你這臉怎麼腫成了豬頭?怎麼搞的?」


她狐疑地望了一眼林宇。


楊剛躲過她的關心,嘟囔道:「沒怎麼,不小心摔的。」


他逃,她追,二人身影很快縮成一點。


路邊就剩下我和林宇。


他臉上一道擦傷,傷口不深,但看著嚇人,顯得人更像混社會的。


「你放心,他不敢亂說。要是他亂嚼舌根,我就把他舌頭給拔了。」


我信他。


畢竟楊剛的豬頭就是被他打的。


我分出三百塊:「給你。」


林宇手足無措:「不行,這是你辛苦賺來的錢。」


我眼眶通紅:「收下吧,要不是你及時趕到,我……我可能已經一死了之。」


當時,我被按倒在辦公桌上,心如死灰。


馮大的手剛摸上我的褲腰,便被破門而入的林宇狠狠一擊,當場從我身上摔下。


原來,林宇撞見魂不守舍的楊剛,簡單詢問,楊剛支支吾吾地說了。


瞬間明白馮大的意圖,林宇不顧楊剛的阻攔,直接硬闖辦公室。


工廠和辦公室是兩棟樓,他把門一關,毫無顧忌地對著馮大一頓暴打。


林宇是常幹體力活的人。


一拳下去,馮大被打得鼻歪嘴斜,殷紅的鼻血糊了滿臉,看著挺滲人。


林宇眼尾泛紅,他用舌尖頂著牙壁,肌肉緊繃,拳頭如雨點,密麻麻地落在馮大的臉上、背上、腿上。


這是我第一次見林宇打架,不管不顧,像個暴戾恣睢的小瘋子。


馮大連叫痛的機會都沒有,癱軟在地,毫無還手之力。


我心驚膽戰地抱住失控的林宇:「別打了,不能鬧出人命。」


他忿忿收手。


馮大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卻是第一次因為這種事而栽。


他能在城裡立足,少不了兇悍妻子家的幫助。


因為心虛,他不敢將事情鬧大,卻又不甘心被白打一頓。


林宇的工資被扣得精光。


外界問起,馮大捂著被打歪的鼻梁:「沒辦法,這孩子心太大,想按照正常工人的標準拿錢。我不給,他就恩將仇報。」


我氣到發抖,想要辯白,被冷靜下來的林宇直接拉走。


將眼淚憋了回去,我把三張紅票子塞進林宇的褲兜。


林宇不再推脫,目光認真地看著我。


「宋籽,這件事上你沒有任何錯。」


「不聲張,是因為我們的力量還不足以對抗社會,改變規則。」


「等有朝一日,我們足夠強大了,就能痛痛快快地把這種畜生踩在腳底。」


我露出堅強的笑容:「嗯!殺不死我們的,終究使我們更強大。」


6


可我還是低估了生活。


新學期的第一個月。


房頂漏水,爸爸修補時摔了下來,得臥床修養一個月。


他這一躺,家裡便失去了收入來源。


後媽出謀劃策:「宋籽打工不是有錢嗎?」


爸爸唉聲嘆氣:「那是孩子攢的高中學費。」


他最終還是妥協,把我叫去床邊,神情悲愴。


「家裡現在遇到困難,我本想去做小工,又攤上這事……」


他向我保證:「這錢算爸爸借你的,等過一陣小豬再長大些,我立刻把錢還你。」


光線昏暗,襯出他額上的溝壑縱橫。


不消細看,他凌亂的鬢間又冒出不少白發。


我很想當一個冷血的人,可又難以割舍這份親情。


離開房間時,我聽見後媽在與爸爸咬耳朵,語氣不滿:「怎麼才賺了三百?我聽花嬸說她家剛子賺了五百呢……」


爸爸重重一咳:「好了,你要是嫌少,就還給孩子。」


後媽立刻消停:「武子得買新文具了。」


「順帶給籽兒買支筆。」


「哎呀,我知道。」


三月,學校裡的橘樹開花了。


家裡的豬早就賣了,但爸爸再也沒提過那三百塊錢。


試卷如雪花紛紛,飄落在桌上,承載著隱隱若現的希望。


初中生涯在盡頭招手。


學校裡有不少鄉下的學生。


為了激勵,學校免費為年級前五十提供住宿,希望他們把路上的時間節約下來,提高成績。


我和林宇一合計,兩人都決定住宿。


一來,天氣越來越熱,路上奔波確實累人。


二來,暫時脫離一團糟的原生家庭,方便心無旁騖地學習。


隻要我在家,後媽就得指使我幹活。


劈柴燒水,生火做飯,洗衣掃地。


但凡我在作業前多待一陣,她就要嘲諷:「擺出個樣子不知道給誰看,人家考狀元都沒這麼用功。」


我和爸爸說了住宿的事,後媽正在跟弟弟喂飯,白眼一翻:「住宿免費,吃飯不要錢啊?」


爸爸沒吭聲,耷拉著眼皮吸煙。


我面色平靜:「我在食堂兼職,吃飯免費。」


除此之外,每個月還有一百的補貼,但家裡不必知道這點。


爸爸緩緩吐出煙:「既然都決定了,那就住宿吧。」


住校的日子很忙,忙到我沒有時間擔心未來。


一天兩次,我得在打鈴前五分鍾離開教室,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向食堂。


排起的長隊中,偶有八卦的目光和細碎的話語圍繞我進行。


我置若罔聞,握著勺專心打菜,從不手抖。


時間一長,我的窗口前總是人頭攢動。


十幾歲的孩子沒有太多惡意,喜歡隨大流。


他們跟著打飯阿姨誇我:「她真厲害!成績好,人也肯吃苦。」


林宇排到窗口前,他遞過餐盤,報之一笑。


我們誰也沒說話,但個中鼓勵卻令雙方精神大振。


隻要食堂老板不在,我給他打的菜能堆成小山丘。


他在食堂後廚兼職,天微微亮時就得抬食材。


我們都是沒有傘的孩子,隻能靠自己努力奔跑。


課間,一個瘦高男生走進我們教室:「宋籽在嗎?你爸爸在校門口等你。」


我趕忙起身,放下手中的筆往外奔去。


在鎮上讀初中到現在,爸爸從未來找過我。


難道是家裡又出了什麼事?


7


懷著滿腹不安,我看見站在校門前柳樹下的爸爸。


他穿一身洗到發灰的藍布衣裳,肩上搭了個布裢,局促地用手指摳著褲縫。


看到他蓬亂的灰白頭發,我忍不住鼻頭一酸,喊了一聲爸爸。


他立馬放松下來,面容欣喜:「別跑,當心摔著。」


見我站定,他從兜裡摸出塊方布,打開,裡面包著個塑料袋,再打開,是一沓零碎的錢。


「之前爸不是欠了你三百塊嗎?這段時間爸做小工賺到點錢,你好好收著,別跟你後媽提這件事。」


他數了三百五十塊:「有五十是零花錢,買點牛奶喝喝,補充營養。」


我淚花閃爍,手上的錢溫熱,還帶有他的體溫。


爸爸又從布鏈裡摸出個小罐罐:「這個擦蚊蟲叮咬最見效,先收好。」


上輩子,我很少如此直觀地感受到父愛。


叮鈴鈴~


鈴聲響了,爸爸戀戀不舍地朝我揮手:「快進去吧,別耽誤了上課。」


我向他保證:「爸,你放心,我一定會考上高中的!」


爸爸樸實一笑:「我信。」


他緊接著補充:「好好讀書,以後有出息了,可以更好地幫襯弟弟。」


我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上一秒還在天堂,下一秒卻墜向地獄。


中考成績出來了,林宇全縣第一,我全縣第三。


村長來我家:「這是縣裡發的榮譽證書和兩千塊獎金,鼓勵孩子考得好,為縣爭光。」


爸爸熱淚盈眶地接過,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獎勵證書:「辛苦您專門跑一趟。」


村長容光煥發:「不辛苦不辛苦,宋籽這次可是為我們宋家村爭光啊!」


後媽與有榮焉,端來新泡的芝麻豆子茶:「村長,您喝茶。」


村長接過,摸了一把宋文武的腦袋:「小子,向你姐學習,之後也為村爭光!」


爸爸喜氣洋洋:「會的。」


離開時,村長把爸爸拉到一邊。


「你們家的情況村委會也了解,有啥難處就來找我們,不能耽誤了娃讀書考大學……」


你瞧,原來拼盡全力後,世界還是會站在你這邊。


聽說了我的中考成績,許久未來往的姑姑來了。


走進門,她將十一歲的兒子往我這邊推:「快讓你姐給你輔導一下功課。」


我戴好草帽:「不好意思啊姑,我要去搬磚,誤了要扣錢的。」


我作勢將草帽摘下:「或者你把錢補我也行,我今天就不去了。」


提到錢,她立刻不吱聲了。


後媽端著笑,捧著一盆楊梅出來:「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你別跟她計較。籽兒啊,還杵這幹嘛,你忙去吧。」


姑姑心有不爽,但家中大人都這樣說了,她也不便發作。


後媽一貫不喜姑姑,說她愛貪便宜,心眼比針鼻子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