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因絮果
第2章
她看著憐兒,眉頭越皺越深。
「這位婢女看著好生眼熟啊……」
「啊,我記起來了!這不是秦大人那有名的寵妾麼,叫憐兒的。」
「秦大人一向是寶貝得緊,不舍得外人瞧見分毫,如今皇宮重地,倒是舍得帶出來了。」
寵妾滅妻,是時人最厭惡的。
眾人循聲望來,神情千奇百怪。
或鄙夷,或審視,或幸災樂禍。
你一言我一語,卻都是沒有挑破。
看破不說破,是為官之道,更是這些高門大戶的臉面。
但其中屬楚小將軍最是性情中人,他方才的欽佩之情一掃不見,而是噙著笑。
「早就聽聞秦兄家風不拘一格,如今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啊。」
秦昭臉青了紅,紅了青,面上險些掛不住,隻草草告別,便攜著我們一幹人倉皇離去。
5
馬車上。
憐兒一上來便嬌嚶陣陣,哭得梨花帶雨,秦昭本欲發作,現下又忍不住心疼起來。
便有了這現在的軟聲寬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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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也不是要兇你,隻是人多口雜,往後可不能再這般任性了。」
他越哄越煩,許是回想著方才的情景臉色愈發難看,美人在跟前,他不舍得發脾氣。
便轉向我。
這樣注重臉面的人今日卻丟了這樣大的人,總要找個發泄口。
「都是你,非要出風頭,若非如此,他們怎麼可能認出憐兒,秦府又何至如此丟人?」
我靠在邊上養精神,憐兒的聲音吵得我頭皮都要炸裂開來。
那些遍布百骸的鑽心痛楚,密密麻麻地侵蝕著我的每一分清醒。
「夫君若覺得是我的錯,那便殺了我吧。」
秦昭惱意更上一層。
「你還不知錯?」
「秦郎您莫要為難姐姐,都是憐兒的錯!」
憐兒撲到我跟前,馬車都晃悠了好幾下。
她如此委曲求全,楚楚的淚光更是緊緊吸住了秦昭。
「憐兒受些委屈不打緊,隻是一看到場上那活蹦亂跳的小男童,我就想到了腹中孩子,那可是個成型的男胎啊……」
「憐兒福薄,今生注定是當妾的命,也沒有當娘親的命……」
「憐兒你莫要再說了。」
秦昭眸中的痛心難以言表,他將憐兒抱到懷裡,秦昭越哄,憐兒的委屈越盛,哭聲越大,驚得馬車外的行人頻頻回頭觀望。
「低聲些,難道光彩麼?有什麼委屈,咱們回家再說,夫君定為你出氣。」
這郎有情妾有意的廝磨下,倒顯得我分外多餘。
說不難過是假的。
曾經秦昭許給我的溫柔,現在都轉移給了旁人。
我就像個小醜般搖尾乞憐,看著他們花好月圓,恩愛白首。
身子越來越沉,身體裡的痛楚早已變得冰冷麻木。
撐住。撐住。
周湘,你已失去自己的夫君。
再不能失去自己那點可憐的尊嚴。
6
回到院中,我一頭栽倒在言秋跟前。
再醒來,已是幾日之後。
聽言秋說,憐兒在府中哭鬧了好久,鬧得闔府不寧。秦昭心煩,接連幾日都歇在別的小妾處。沒過幾日,秦昭又自己折了回去。
他是心疼憐兒,可更怕憐兒鬧得滿城皆知。
我昏睡之時,他們曾過來過幾次,看我一副要死的模樣不好發作。
今天,到底是躲不過去了。
他們把院口封得嚴實,僅帶了幾個最信得過的人。
言秋看這陣勢嚇壞了,知道情形不好,她小嘴都變甜了,一個勁求饒,說是我病重需要靜養,有什麼事不如以後再說。
然秦昭神色分毫不為所動。
「主君,您就是看在大小姐的面子上也不能……」
秦昭那冰封的俊顏終於有了裂痕,他望著我們,目眦盡裂。
「平安!你們還敢提平安!還有臉提平安!你還有自己的孩子,可憐兒呢!她的孩子被你活生生害死了!」
「那可是個男丁!男丁!」
平安是個逆鱗,一提到她秦昭就會變得偏執、瘋狂,幾近一個沒有理智的畜生。
我心痛得快要失去呼吸。
那可是他的女兒啊。
他怎麼可以這樣?
不知何時他從哪裡抽出馬鞭,丟在地上,背過身去,默許憐兒動手。
我驚愕地站起身。
憐兒之事,他就如此草率認定,然後以這種粗暴的方式解決。
隻為平憐兒之怨,安後宅之寧。
「夫君,你不信我?」
夫妻多年,便是連這點信任都沒了麼?
我不禁有些悲哀。
這副身子如今半死不活,我原是不在乎的。
隻是我還要等平安回來。
我不能死,起碼不能現在。
形勢比人強,於是我低下身段向他們求饒。
「夫君,你我夫妻多年,便是情誼不在,你當真要如此對我麼?」
「妾罰妻這種事若是傳出去,你要置整個秦府於何地?」
我在秦昭心中早已如一團虛無甚區別,那便用他在乎的事情打動他。
聞言秦昭蹲下身,他神色終於軟了幾分。
那柔柔的語調,像極了剛成親時他哄我入睡。
那時的我,滿眼都是觸手可及的幸福。
可現在……
「放心,我不會讓這事傳出去的,你秦夫人的威名也不會有損。」
「阿湘,你不懂,我這都是為了你好,隻有讓憐兒撒了氣,咱們才能重新來過,你的日子也能好過一些……」
我不禁苦笑。
我的日子好不好過,不都是我的夫君決定的麼?
關旁人何事。
這個借口,也隻是讓他自己心安罷了。
秦昭大步離去,言秋想要護著我也被無情地拖出去,一直靜候在旁的憐兒迎上來,此刻她再也不掩飾眼底的得意與狠毒。
在她的眸中,我看見了懦弱以及表情因絕望到木然的自己。
我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7
一鞭又一鞭砸在身上。
我已記不清到底有多少下了。
隻記得全身都疼得沒了知覺,一口氣吊著,氣若遊絲。
身死,心更死。
我厥過去之時,憐兒那嬌滴滴的啼哭還在耳邊徘徊。
「姐姐,你別怪我,我也不想的……」
「不怪你,是她身子弱,犯了錯本就該受罰的,憐兒你莫要自責。」
他們將我關在屋中,就連言秋也被隔絕在外,不許任何人看見我這狼狽的慘樣。
也是,秦夫人被妾責罰的消息傳出去,丟臉的不光是秦府,更是從前那個鍾鳴鼎食的周家。
我半昏半醒的這些天,會有丫鬟照顧,保證我還活著,隻是她們眉眼低垂,宛如木偶,不敢看,更不敢說一個字。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打開,發出沉悶的聲響,秦昭走了進來。
他帶來藥和飯菜,親自為我上藥。
「阿湘,你還記得麼?從前我隨宮狩獵受傷,回家之後你也是這般替我包扎的。」
「當然記得,你的傷是旁人不小心,可我的傷,是你親自遞的鞭子。」
那些傷在他的按壓下不斷滲出鮮血,就算他竭盡快速想用藥堵住。
可舊疤之上再添新傷,是很難愈合的。
就像我們曾經的那些美好,撕裂個口子,便再也回不去了。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們變成了這般……」
此時的他喃喃自語著,陷在回憶中,神態眷戀溫柔。
可他懷念的,是過去時光裡那個張揚明媚的周湘。
他愛的,是曾經的那份美好過往。
可現在這個年華容貌都已逝去的周湘正不堪地活在他面前。
「曾經如何已經不重要了,夫君你可以不信我,但平安,她畢竟是你的女兒。」
我不管他對我如何,不管他是否還愛我,可平安是他的女兒。
我不希望在臨死前,看到父女離心的場面。
秦昭怒火爬上眉梢,他把藥瓶狠狠擲在地上。
「你還有臉提平安?你真當我不知道你和崔令舟那些破事麼?我不說破,是給你們留一些顏面。」
「平安,是誰的女兒?」
「這麼多年,你終於肯說出來了。」
曾經我有孕,他是高興過一陣子的,可後來他聽風是雨惹得我動了胎氣,崔令舟將他狠狠教訓一頓。
府中流言蜚語不知何時飛進了他耳朵,他望著我倆的目光,就變了。
平安出生之後,他不疼不愛,冷漠得像塊石頭,我便明白了。
崔令舟與我從小相識,在爹死後待我更是如兄如父。
他這樣赤誠待我,卻遭懷疑,我實在感覺難堪。
我想問問秦昭,他的那顆心那雙眼睛,都是假的麼,什麼也看不到麼?
這麼多年,秦昭一直隱忍,從未將懷疑宣之於口。
其一,是礙於崔令舟之勢;其二,是為了自己的名聲。
他不允許自己背上妻子與他人有染的汙濁之名,更何況他需要我的存在,來佑他秦大人的好名聲好善緣。
寵妾滅妻已然流言滾滾,發妻怎麼廢之?
我想要解釋,因激動而咳嗽不止,臉色慘白。
「我周湘,今生唯愛過一人,也隻會與此人生兒育女……」
可是,就像之前所說,猜疑一旦埋下,便永無拔根之日。
這麼多年,無論我解釋多少次,都沒有用。
秦昭不再聽我的辯白,毅然決然離去。
「讓她養在秦府,被人尊稱一聲大小姐,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的讓步了,你們莫要得寸進尺。」
我望著他決絕的背影,心中的最後一絲期盼,也斷了。
8
平安回來了。
她長高了許多,也變瘦變黑了。
可我很是歡喜,這樣的平安,代表她身體康健,正在茁壯長大。
她看到我的模樣,眼睛要吃人,口口聲聲說定是那賤人折騰的,拔劍便要去殺了那賤人。
可平安不知道,這已是言秋極盡裝扮之後最好的狀態了。秦昭怕平安發覺,幾日前便將我院中的禁閉撤了,並將言秋送了回來。
幸好,言秋隻是被關起來,並未遭鞭打。
言秋什麼都沒說,隻是抱著平安哭了好一會兒。
平安脾氣衝,站起身來就要找崔令舟做主,我讓言秋攔著,央求她不要去。
「忍忍忍!到底忍到什麼時候是個頭,母親你怎麼這麼窩囊!」
我一怔,唇邊釀起無邊苦澀。
是啊,我怎麼這麼窩囊。
我是什麼時候變得這樣畏縮了呢?
也許是從家中倒臺,也許是從懷上平安,也許……更早。
自從嫁給秦昭,我早已變得不像自己了。
遇到秦昭,一開始便是個錯。
「再等等。」
我對平安說,也對自己說。
望著平安的背影,不禁感嘆,我的平安啊,她已長成大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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