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皇上從江南水鄉帶回後宮的女子。

其實說得太過文雅，我出自江南著名的花柳之地，是個實打實的煙花女子。

皇帝愛我水蛇腰櫻桃口，容光似春暉映水，輕歌若婉轉鶯啼，慢舞如弱柳扶風。

我也愛極了他，愛他生殺予奪，愛他權柄在握。

1

我跟著皇帝回宮已經三天，柳月殿前門可羅雀。

宮中沒有皇後，主事的蕭貴妃閉門謝客，免了我的見面，其他的妃嫔也從未露面。

狀若無事，實則好奇打探的宮女，在門前轉了一波又一波。

我隻當作看不到，問身邊的宮女：

「新裁的寢衣好了嗎，拿來我試試。」

薄紗制成的寢衣堪堪覆住曼妙身軀，特意選的水紅色襯出脖頸的肌膚瑩白如玉。

我知道皇帝會喜歡。

大概這完整的布料是留不過今夜了。

勾唇淺笑，我擺擺手：

「退下吧，陛下來了就說我在床上等他。」

那宮女聽了這話似乎被嚇了一跳，欲言又止一會兒，依然乖乖地行禮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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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倒是很忠厚老實。

她叫小綠，是我給她改的粗俗名字。

我曉得在那幫女人眼裡，我也隻是個鄉間來的粗俗女人。

我也曉得，我隻身入宮，宮裡隻怕塞滿了其他宮嫔的眼線。

大概今夜之後，連我試衣時搔首弄姿的模樣，都會傳到那幫女人耳朵裡面。

我不在乎。

皇帝果然很喜歡。

明天又得裁新的寢衣了。

他還說讓我換上更輕薄些的碧水紗。

我撒著嬌：「妾可配不上這樣名貴的料子。」

他笑著悶哼一聲，拍著我的頸子說：「別作怪。」

隨後擺手讓跪侍在床邊的內侍記下賞賜。

第二天，果然柳月殿多出了大批的布料珠寶。

碧水紗確實薄如蟬翼。

但也太輕薄易撕開，在男人的手勁面前不堪一擊。

像是有些人的力量，在皇帝眼前，不堪一擊。

我太喜歡這樣的日子，做自己喜歡的衣服，看它們在我身上，襯出自己年輕嬌豔的容貌。

像是剛剛盛放的芙蓉花被人採擷下來，點綴精致地綻開在宮殿中，再等皇帝晚上親手來剝下它。

我問皇帝，我這樣日日纏著他，宮中其他姐妹可會生氣？

皇帝笑我小性兒，卻一本正經地囑咐我。

「往後見了蕭貴妃，對她尊重些。」

「陛下心中果然還是更念著貴妃娘娘。」

「也不盡然。」他語氣悵惘，卻不肯再多說。

當今後宮中最位高權重的女人正是蕭貴妃。

貴妃祖父輩就是從龍之功，她的長兄蕭將軍，是陛下待之如兄如父的人物。

貴妃入宮以來一直盛寵，直到我的出現。

她怎會不對我心懷怨憤。

我很快就見到了這位貴妃娘娘。

2

年末朝會，皇帝請了位高的大臣來宮宴。

按說我的品級，並不夠資格出現在席上。

但我裹著皇上新賞的大氅，一步一搖地出現在殿門口時，內侍總管也沒有攔住我的路。

我掐著嗓子跪向他：

「妾來給皇上拜年。」

俯下身盈盈下拜。

從他的位置，剛好能看見我大氅之下，刻意露出的肌膚。

皇帝拊掌大笑：

「嬌兒，過來，與朕同坐。」

坐在下側的蕭貴妃目光如利刃射向我。

我略帶得意地回望過去，反而讓她微微怔神。

我整個人縮在皇帝懷裡，背對著下首的大臣們，一口一口地給他灌酒。

龍椅十分寬大，我橫臥其上。

狐皮大氅完完整整地包裹著我，誰也不知道大氅下面的我是如何形狀。

我隱隱聽見下方有大臣倒吸冷氣的聲音。

蕭貴妃終於沒忍住，站起身來。

她端著酒杯向皇帝走來。

「妾敬祝陛下，萬歲安康。」

舉杯之時，寬大的衣袖碰到了桌上的酒壺，一整壺酒生生潑向掩住我的大氅。

我慌亂躲避，不小心露出一截光潔的玉臂。

大殿之上，委實失禮。

下面的大臣眼觀鼻鼻觀心，都裝作埋頭吃飯，無事發生。

「貴妃——」

皇帝黑了臉，沉聲開口。

「皇上——」蕭貴妃眉間微蹙，像是委屈，又似嬌嗔，她擠到皇帝身邊。

「臣妾敬您，您也不賞個面子嗎？」

蕭貴妃老了，她比皇帝年歲還大些，縱然天姿絕色，終究年近四旬。

即使保養得再好，也沒有了能喚起皇帝憐惜的小女子情態。

我自問容色不輸，而且更年輕靚麗，也更能拉得下臉來勾引皇上。

不過，蕭貴妃的那位好哥哥，功勳無兩的蕭將軍就坐在下面。

我想皇帝此時不會也沒必要對她發火。

可給了她面子，就是駁了我面子。

這個暗虧我不吃。

「皇上——」我有樣學樣地嬌嗔。

我伸手攔過他的脖子，薄紗制的寬大袖子早就滑到肘後，露出來的手腕間，一對叮當環發出清脆的響動。

我知道底下的大臣又紛紛在數碗中的飯粒。

「妾的胸口都湿了，皇上帶臣妾下去更衣可好。」

大氅遮掩下，我未著羅襪的雙腳勾起，蹭了蹭他的大腿。

皇帝神情又緊繃了一分，不過這次不是被蕭貴妃氣的。

「眾卿家自便，朕下去更衣，片刻即回。」

「片刻，夠嗎？」

我在他耳邊歪著頭，輕輕呵氣。

皇帝的面頰被吹得燥熱發燙，不知道和貴妃那雙氣急敗壞的眼睛比起來，哪個更紅些。

「小東西，別作怪。」

他悄悄用手掐我的腰肉。

我被掐得一痒，咯咯地笑著伏在他的身上。

我聽見底下大臣悄悄議論，聲音壓得很低聽不清楚。

總不過是些「禍國妖姬」「紅顏禍水」之類的字眼。

從皇帝懷裡偏過頭往後一看，我看見了他們敢怒不敢言的臉，看見了蕭貴妃愕然又難過的神情。

我高興極了。

3

我很得寵。

得寵的程度大概是蕭貴妃那兒也沒有的新供綢緞，在我這兒能一抓一大把。

大概是南國進貢的水果，除了親近的大臣一人分了一個以示嘉獎，剩下的都歸了我。

大概是皇帝夜夜流連，賞賜流水似的下來。

小綠捶著腿小聲抱怨：

「陛下再這麼賞下去，謝恩也該謝廢了一雙腿。」

我愁眉苦臉地看著堆滿庫房的東西：

「這麼多玩意兒也用不上，你挑些好的出來，隨我去拜會靜妃娘娘吧。」

靜妃看著我的時候，眉目微蹙，像是想起了什麼別的事。

「我怎麼看你這樣面善？」

我打量著眼前的靜妃，她穿著極素淡家常的衣服，不施粉黛，頭上也隻挽了簡單的發式，秀發蓬松而柔軟地堆在腦後，簡單得像是尋常人家的未出閣的小姐。

她是江南氏族家的女兒，出身極好，在宮中隻怕是貴妃一人之下。

「許是有緣，我看娘娘也十分親切。」

一旁的紅衣女子突然冷笑出聲：

「你也配和我們有緣？別辱沒了我們。」

她倒是直白。

「這一定是陳妃姐姐了，見過姐姐。」

來之前小綠就同我說過，靜妃和陳妃甚是交好，隻是陳妃出身武將世家，性子火暴些。

「誰是你姐姐。」

終究還是靜妃和善，她面上漾著淡淡的笑，轉開話頭：

「聽聞你從江南來？」

「是。」

「江南是好地方。」

「娘娘去過嗎？」

她卻不回答了。

我隻好自己接上話：

「江南很美，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

「是啊，大約是個好地方吧。」她依然淡淡地笑，「你剛來，可有什麼住不慣的嗎？」

我說：「沒什麼住不慣的，但身邊人手不太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