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為救皇後而死。

皇後心存感激，轉頭就給我夫君指了高門貴女為繼室。

而後又以保全我鄭氏富貴為由，讓我夫君納了我嫡親的妹妹為妾。

至於我那好夫君，口口聲聲喊著隻愛我，轉頭卻與那繼室連生三子。

他們一家五口甜甜蜜蜜，富貴榮華享用不盡。

而我的妹妹被送去了莊子，我的孩子也都被養廢了……

我在無盡的不甘中重生了。

這一次，我冷眼旁觀，淡淡地看著那群黑衣人劍指皇後……

1

「來人，快來人，救駕……」

「快……快保護皇後娘娘……」

我在一片混亂聲中漸漸恢復了意識。

慌亂的宮人，尖叫的官眷，蒙面的刺客，還有被皇後緊緊拽著的我……

這撲面而來的熟悉感，不正是我臨死前所經歷的嗎？

看著地上被拉長的影子，竟有些不可思議。

我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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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活了？

來不及喜悅，我就被一股強勁的力道拉扯過去。

定睛一看，我那位小姑子皇後娘娘正緊拉著我的胳膊，生拽活拖，差點沒將我的衣裳扯破。

「嫂子，快救我！」

皇後淚眼漣漣，語帶哀求地望著我。

上一世，我幾乎沒有猶豫，衝上去死死護著她。

但現在嘛，這冤大頭誰愛當誰當，老娘不幹了。

眼看侍衛快招架不住，刺客越來越近，我著急擺脫，可皇後的手勁卻越來越重，慢慢竟順勢躲在了我身後。

我這才後知後覺。

原來，不管我救不救她，都是要被她拿來擋刀的。

刺客的刀已近在咫尺。

我突然發力，奮力一甩，重重地朝地上摔去。

就在快要倒下的那一瞬間，皇後飛快地松開了我的手。

我緩緩舒了口長氣。

而後冷眼瞧著那刀朝皇後刺過去。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那刺客卻突然停了下來……

緊接著，皇後一個踉跄，直直地撞在了刀上。

隻見那刺客手一抖，扔了刀就跑。

皇後失重，臉朝下摔向地面。

那把刺的本不算深的刀直接消失在了她的胸膛。

更倒霉的是，她倒下去的地方，剛好是一片碎石……

2

刺客一哄而散。

受驚的宮人趕緊扶起皇後，隨行的太醫也慌忙跑過來。

我悄悄躲遠了些。

有些恍惚地想著前世今日所發生的事。

如今正值三月朝，皇家別院的櫻花開得格外絢爛。

皇後娘娘素來愛賞花，便邀眾命婦官眷一同前來賞花遊玩。

可宴會沒過多久，竟不知從哪裡突然竄出一群刺客來。

應是女眷聚集之地，皇後便隻留了幾個侍衛在旁。

那幾個侍衛顯然不是刺客的對手，沒幾個回合便接二連三地倒下。

眼看刺客就要朝皇後殺過來，我眼一閉，毫不猶豫地就擋在了皇後面前。

3

我死了。

但我的魂魄卻一直沒有消失。

我看到就在我倒下的那一刻，守在外面的侍衛紛紛殺了過來。

皇後終於脫險了。

我懸著的心也放下了。

而後，我的魂魄突然又飄回了承恩公府上。

當我的屍體被送回來後，我的夫君和我的孩子們悲痛欲絕。

尤其是我的夫君，那般鐵骨錚錚的一個人，竟哭的肝腸寸斷。

我下葬的那天，皇後娘娘親至哭靈。

她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她會盡最大的力保我夫家和娘家一世榮華。

有了皇後的金口玉言，我也算死得其所。

4

我在府上飄了幾個月。

就在我準備安心投胎之時，府上突然迎來了皇後的懿旨。

傳旨的太監說，皇後對先夫人心懷感激，不忍承恩公空房冷落，亦不忍其子女無人教養，遂將定遠侯嫡女劉氏指為承恩公繼室，不日大婚。

這旨意於我而言，無異於五雷轟頂。

尋常人家為妻守節至少也得一年半載的功夫，而我如今不過才死了短短數月……

我一時竟僵在了原地。

而後又聽那太監道，皇後娘娘欲讓我夫君納了我嫡親的妹妹為妾。

美其名曰，是為了保我鄭氏一門榮耀。

這下，我徹底繃不住了。

我上前欲撕了這道懿旨，可怎麼也碰不到它。

我哭得撕心裂肺，幾近瘋狂。

可誰也聽不見。

我甚至想衝進皇宮質問皇後，可我的魂魄似乎被禁錮在了府中，根本飄不出去……

我徹底絕望了。

後來，我眼睜睜看著劉氏的八抬大轎風風光光地進了府。

與此同時，我那可憐的妹妹卻被一頂小轎悄悄從角門抬了進來。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

不知從何時起，那個口口聲聲說隻愛我的男人心裡眼裡已然全是劉氏。

他們接連生了三個兒子，一家人甜蜜幸福，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而我的妹妹卻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被劉氏送到了城外的莊子上受苦受難。

我的兩個孩子也被劉氏刻意養廢。

一個隻知花天酒地，另一個胸大無腦，名聲盡毀……

而我的眼淚，也在那無盡的日日夜夜中流幹了。

失去意識的那一刻。

我發誓，若能重來，我鄭婉絕不會再救皇後……

5

我的願望成真了。

如今倒下的人變成了皇後。

可我依稀覺得有些奇怪。

前世那刺客分明沒有一絲猶豫就直接刺了過來，而方才卻明顯遲疑了……

他沒有殺皇後，但皇後卻自己倒了下去……

這其中種種，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不容我細細思量，就被一道聲音打斷了。

「姐姐！」

我一回頭，赫然發現我那妹子鄭姝正朝我飛奔而來。

「姝兒。」

望著眼前熟悉的人兒，我竟有些恍如隔世。

也對。

我如今不正是又重活一世嗎？

我觀她臉色微微泛白，眼眶也紅紅的，仿佛狠狠地哭過一場。

我輕輕地拂過她額前的一縷碎發，滿眼心疼。

「你怎麼來了？」

姝兒自幼不喜熱鬧，但凡能躲的宴會必想方設法地躲掉。

我記得上一世她並沒有跟來。

「我方才一直心神不寧，擔心姐姐出事，便讓人趕緊套了車趕過來。」

姝兒似有些後怕，緊緊抱著我不停念叨：「還好還好，姐姐沒事……姐姐真的沒事……」

我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安慰：「傻丫頭，我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嗎？」

6

我比姝兒大了整整十歲。

母親生她時難產而亡，她從小便是我帶大的，與我最是親厚。

我出嫁那一年，父親病逝。

兄長不爭氣，長嫂又是個刻薄的。

我怕妹妹受磋磨，便時常接她過府長住。

姝兒生得貌美，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自去年及笄後，上門提親的人便絡繹不絕。

我怕兄嫂唯利是圖，隨便將她許了人家，便用承恩公府的權勢壓著他們。

我一心為她擇一良婿，挑挑揀揀了大半年，才選中了禮部尚書的嫡次子。

可這門親事還沒落定，我便殒命在這皇家別院了。

可憐我的姝兒，竟被迫成了姐夫許敬的妾室。

她自幼尊重許敬，視其如兄如父，又怎肯真正成為他的女人？

前世，姝兒在承恩公府待了五年，也疏遠了許敬五年。

開始許敬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對她也算不錯。

可後來，那畜生竟慢慢對她生出了齷齪的心思。

姝兒抵死不從，從此便狠狠地得罪了許敬。

也讓劉氏感到了危機，於是隨便套了個莫須有的罪名將她發配到了莊子上。

想到這裡，我便恨得咬牙切齒，隻盼著能親手撕了許鳳盞這個賤人。

枉我救她一命。

她竟是這樣報恩的。

好一個「保我鄭氏一世榮華」！

讓我如珠如寶的妹子嫁給許敬為妾算哪門子的榮華？

承恩公府再顯赫，如何能比得過皇家？

她若真有心，怎不為我姝兒擇一皇子為夫婿？

再不濟，就算我鄭家門第沒落，我姝兒嫁與皇子為側妃也算夠格。

同樣是做妾，當皇子側妃總比當他許敬的妾室來得尊貴吧？

我慢慢收攏思緒。

看著我那受驚的姝兒，心下立馬堅定起來。

待回到府上，我定要趕緊將她與禮部尚書公子的婚事商定下來。

7

皇後遇刺的消息很快就傳回了京城。

今上親臨，幾乎帶來了整個太醫院的聖手。

而我那「深情」的好夫君，也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

我原還在想該如何與他相處，結果人家壓根沒問我一句，隻一心守候在皇後的寢宮外。

也是。

我這個所謂的妻子，哪裡比得上能給他帶來榮華富貴的妹妹呢！

這樣也好，免得讓我惡心。

十幾個太醫沒日沒夜地醫治了七天，皇後終於脫險了。

但不幸的是，她五髒六腑全受到了衝擊，一時不能醒過來。

而且，她的臉被石子所傷，已然容貌盡毀。

我笑了。

皇後還真是命大。

不過這樣也好。

破碎的身體，毀容的她。

能不能保住後位還兩說呢？

與其讓她幹幹脆脆地死了，還不如就這樣痛苦地活著。

不過，現在最痛苦的應該是我的好夫君。

一個不得寵的皇後，能給家族帶來什麼榮耀呢？

現在應該輪到我這個賢妻出場了。

承恩公府可不止皇後一個姑娘。

既然皇後覺得給人當妾能保住闔府榮華，那想必她應該不介意自己的親妹妹也去當妾吧。

我諷刺一笑。

也不知我們這位高貴良善的皇後娘娘會不會喜歡我送她的這份禮物呢？

8

我還沒去找許敬。

他就怒氣衝衝地先找了過來。

開口便是質問我：「你就在皇後娘娘身邊，為何不救她？」

許敬臉色漲得通紅，眼裡閃著怒火，整個人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著。

就像豹子盯著獵物一般，仿佛要將我撕碎。

這樣的許敬，前世今生我還是頭一次見。

我忍不住自嘲：

看來我看男人的眼光還真是不行啊。

我定了定神，忍下嫌惡，與之虛以委蛇：「夫君又不在現場，如何知道得這般清楚？」

許敬一哽，而後才道：「自然是聽人說的。」

「那人就沒有告訴夫君，當時妾身在慌亂中先一步摔在了地上，都不曾來得及爬起來，皇後娘娘就遇刺了。難不成妾身長了翅膀，能飛起來護著娘娘不成？」

「這……」

許敬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

我勾起唇角，諷刺一笑：「夫君不去質問娘娘身邊的宮人，不去懲罰保護不力的侍衛，不去捉拿逃竄的刺客，反而對著妾身一頓輸出，這是何道理？」

許敬的臉色煞白。

我說的有理有據，他自然無從反駁。

不過，他一向高高在上慣了，又豈容我下了他的面子？

故而略帶斥責道：「我這也是急過了頭，如今娘娘鳳體難測，你縱是受了點委屈又有什麼要緊的。」

聽聽，這說的叫人話嗎？

我真恨不得捶死自己。

當初怎麼就眼瞎看上了什麼東西了呢。

好在我上一世已經將他的薄情寡義看得透透了，否則此時怕要急血攻心了。

罷了。

眼下，還有件更緊要的事。

我咽下委屈，好言勸道：「夫君說的極是。如今娘娘這般，妾身心裡也是悲痛欲絕。不過，痛歸痛，咱們總要為將來考慮……」

「什麼將來？」

許敬疑惑地盯著我。

我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四周，靠近他壓低聲音道：「自然是承恩公府的將來，更是三皇子的將來。說句大不敬的，即使娘娘鳳體無恙，可容貌總是毀了，今後聖寵怕是難再。」

許敬眉頭一皺，自然也明白這其中的利弊。

我又繼續道：「咱們府上也就罷了，有夫君在自然不愁。可……三皇子呢？在宮裡總要有人照應的。」

三皇子雖是皇後嫡子，但皇後卻不是元後。

元後所出的大皇子，貴妃所出的二皇子皆序齒在前，且頗有賢名。

故而三皇子能倚仗的，隻有皇後和承恩公府。

如今皇後沒了指望，光靠一個承恩公府，自然是不夠的。

許敬眼睛一亮，顯然是認同了我的話。

不過，他還是故作姿態一番，遲疑道：「這……不好吧？不如等娘娘醒了，問問她的主意？」

我心下冷笑，面上卻沒露出一點。

又給他下了劑猛藥：「若非情非得已，妾身也不敢出此下策。夫君是不知道，如今這別院裡，多少人都盯著陛下呢。咱們若是不能抓緊機會，恐怕……」

我說的也是實話。

如今皇後傷重昏迷不醒，不宜搬動，因而今上便也留在了別院。

再加上刺客尚未抓獲，原本就在別院的各家官眷都有嫌疑，自然不能輕易離開。

那些想要攀龍附鳳的人，可不正好逮著機會了嗎？

許敬果然感到了危機。

下意識就問道：「那依夫人之見，該如何？」

我趁熱打鐵繼續道：「玉盞和娘娘一母同胞，感情深厚。若是有她照應，不管對承恩公府還是三皇子，都是錦上添花。」

9

許玉盞是許敬的二妹，也剛及笄，和我的姝兒一般大。

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

前世，我死後沒多久，她便嫁去了安定伯府。

回門時，我見到了她的夫君。

翩翩有禮，溫潤如玉。

看上去是個人品端方的君子。

都是像花兒一樣的人，憑什麼她能覓得良人，舉案齊眉。而我的姝兒卻隻能陷在泥潭裡，苦苦掙扎。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她的親姐姐。

既然皇後娘娘那麼喜歡讓旁人當妾，那如今為了保住三皇子的榮華，便讓她的親妹妹去吧。

許敬雖然也疼這個小妹，但在三皇子還有承恩公府的榮耀面前，又算得了什麼呢？

他聽我說完，果然一臉贊同。

且急不可耐。

隨便找了個借口，便火急火燎地走了。

皇後娘娘進宮多年，自然是有好些人脈的。

這些人我不清楚，但作為皇後最信任的兄長，許敬自然是知道的。

想要接近皇帝，還不能落人口舌，他自然得好好籌謀一番。

真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啊！

我合上眼。

忽而又想起了玉盞那張無辜稚嫩的臉，竟有些心疼……

10

許敬的動作很快。

沒兩日，別院裡便傳出了陛下臨幸新人的消息。

我終究還是嘆了口氣。

不知道是為玉盞，還是為薄情的自己。

這時，有宮女突然來報：「姝嫔娘娘請承恩公夫人一見。」

舒嫔？

這別院裡，除了皇後，並無其他後妃。

那能被稱呼一聲娘娘的，想來隻能是剛剛侍寢的玉盞了。

一來就封嫔位，看來是個得寵的。

這樣也好，至少以後能過得舒坦些。

我隨宮人到了舒嫔處。

剛進門，舒嫔就摒退了眾人。

偌大的房間，此時便隻剩我們二人。

我恭敬地屈膝行禮：「臣婦見過舒嫔娘娘，願娘娘萬福金安。」

「姐姐快起來。」

原本背對著我的舒嫔突然回身，跑到我面前一把扶起。

看清楚她的臉那一刻，我整個人都癱軟了。

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