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

第2章

嗚咽聲掩蓋在唇齒中。


祁雋沒有說謊,這是一場懲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痛。


失去意識前,我的眼淚驟然洶湧。


難言的情緒將我淹沒。


不是因為痛或難堪。


我隻是,突然很想姐姐。


很想賀知遇。


9


之後的兩個月,我沒有再跟祁雋對著幹。


他終於將那該死的鏈子解開。


我沒有認命,而是千方百計拿到佣人的手機,偷偷報了警。


焦急地等了兩個小時,卻沒等到警察,反而等來了我最不願意見到的人。


祁雋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依靠在牆邊,姿態散漫。


他似笑非笑,無奈道:「渺渺,你怎麼就這麼不聽話呢。」


我微微發顫,問他:「為什麼?」


祁雋斂起笑意,沉冷道:「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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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象牙塔裡的學生,總會對這個世界充滿美好的幻想。


「比如,以為自己能拒絕,能逃跑,能得到公道。」


他的每個字都像驚雷,砸在我心間。


將我砸得頭暈目眩,心灰意冷。


所有的路都被堵死,我無異於被判了死刑。


他會怎麼對我,我不敢想。


連月來的委屈、痛苦、絕望終於爆發。


我崩潰地喊道:「為什麼是我?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從未做過什麼壞事,又為什麼要我承受這樣的痛苦。


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登上那個舞臺,彈那首曲子。


偌大的痛苦像密密麻麻的鋼針,無情地刺進我身體每一處。


我終於幾近絕望。


「你恨我嗎?」我紅著眼眶,崩潰著質問,「你想逼死我,對嗎?」


隻有對待仇人,才會用這樣冰冷殘酷的手段。


可祁雋卻皺起眉頭,似乎不解,似乎無奈。


他說:「我喜歡你啊,渺渺。


「我怎麼可能想逼死你?」


將我逼到絕境的人,口口聲聲說喜歡我。


荒謬,可笑。


我一步步後退,腰抵在窗臺上。


「我不要你的喜歡……」


我恐懼地不斷搖頭。


口中是神經質般的呢喃。


祁雋終於發現了我的不對,厲聲道:「渺渺!」


我看向他。


「你敢跳下去,你姐姐和你那個男朋友也活不了。」


我渾身僵住,茫然又失神地盯著他。


「過來,別靠近那,很危險。」


我搖頭道:「不,我報了警,你會罰我……」


祁雋語氣柔和道:「沒事的,別怕,我不會對你做什麼。」


我呼吸加重,手指抓緊了身後的窗框。


他緩緩朝我走來,輕聲道:「隻要你聽話,我就讓你見你姐姐,好不好?」


力氣突然消散。


祁雋看準時機,一把將我拉離窗邊,抱在懷裡。


我顫聲問他:「你真的會讓我見她嗎?」


祁雋眸光晦暗,卻點了點頭。


10


上次跟姐姐見面時,還是校慶晚會那天。


沒想到,不過短短幾個月,一切都面目全非。


我近乎貪婪地看著眼前許久不見的親人。


「姐姐……你還好嗎?」


她瘦了很多。


姐姐雙目泛紅,咬牙道:「他說你跟他兩情相悅,怎麼可能?他是不是威脅你了?」


我沉默下去,搖了搖頭。


「渺渺,別騙姐姐。」


我鼻尖一酸,滿腹委屈幾乎要忍不住脫口而出。


但下一秒,驟然清醒過來。


這裡的祁雋的地盤,到處都是他的眼線。


說不定,屋子裡就有監控。


我垂下頭,低聲道:「沒有,我現在很好,你放心吧,姐姐。」


姐姐雖然不信,但在我的堅持下,她沒有再逼問下去。


她隱約明白了什麼。


見過姐姐後的一段日子裡,我看起來乖巧了很多。


不再對祁雋惡語相向,隻是態度冷淡,仿佛他不存在。


終於,祁雋允許我出門了。


雖然身後跟著幾個保鏢,但總比被關在房間裡要強得多。


寸土寸金的商場裡,我每到一家商店,就隨意指幾件買下來。


刷的是祁雋的卡。


保鏢們緊緊盯著我,生怕我做出什麼異常的舉動。


但我沒跑。


回到別墅後,祁雋看著一地『戰利品』,笑著問我:「渺渺,今天開心嗎?」


我隨意擺弄著今天買的藍鑽胸針,淡淡道:「不開心。」


「誰惹你不開心了?」


「你。」我直直看向他,「出去逛街身後還要跟著幾個保鏢,你知道多少人對我指指點點嗎?」


祁雋將我拉入懷裡,看似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們是為了保護你的安全,畢竟渺渺這麼好看,被人搶走了怎麼辦?」


我冷著臉,不說話。


他似乎很願意看我跟他使性子的樣子,也沒有生氣,反而道:「既然渺渺不喜歡,那下次我讓他們不在身後跟著你,好不好?」


不在身後跟著,那就是偷偷跟著了。


但我沒有再鬧,而是點了點頭,算作同意。


11


第五次出門後,見我仍沒有逃的架勢,保鏢們似乎放下了心。


第六次。


我在商場的咖啡廳內喝了半杯咖啡,然後去了衛生間。


在隔間內,我見到了姐姐。


沒有敘舊,我們直接交換了衣服。


五分鍾後,姐姐先走出衛生間。


我又等了十分鍾,才戴上口罩,一路跑到商場後門,那裡有輛車,提前等著我。


這場逃跑,從祁雋讓我與姐姐見面時,就有了雛形。


在這五次外出中,我和姐姐沒有直接接觸,而是通過留紙條的方式,交換消息。


直到今天。


姐姐身量和外貌本就與我有幾分相似,又穿上了我的衣服,那些保鏢離得遠,錯認也很正常。


等他們發現不對時,我已經逃了。


主駕的人,我再熟悉不過了。


賀知遇眼底一片青色,憔悴許多,怔愣地盯著我。


「渺渺……」


我忍住大哭的衝動,對他道:「先開車,祁雋的人一旦發現,我們就走不了了。」


我們一路逃到了南方。


在某個不知名的縣城停下。


賀知遇說,姐姐也逃了,但沒有跟我們一起,三個人目標太大。


我和賀知遇擠在出租房裡,忍不住問他:「對不起……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他本該有大好的前途。


卻因為我,停留在這個落後的縣城上。


賀知遇緊緊握著我的手,眼中深沉的情愫幾乎要化成實質。


「見不到你的這幾個月,我幾乎要瘋了。


「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才終於再見到你。


「隻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渺渺,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再也忍不住淚意,撲在他懷中。


「賀知遇……」


「嗯?」


「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滿室寂靜,隻有我與他,在夜色中相擁。


在幾近絕望時,我沒有選擇放棄。


是因為,我知道,在懸崖之上,永遠有一雙會拉住我的手。


他們不會讓我墜落。


12


接下來的幾個月,我們暫時在這裡安了家。


賀知遇帶了一部分存款,加上姐姐給他的錢,能保證我們未來幾年都衣食無憂地活下去。


等了三個月後,確認祁雋沒有找到這來,我們沒有選擇混吃等死,而是找起工作來。


我們不敢找繳納社保的工作,怕被祁雋查到,順藤摸瓜找到我們。


畢竟,經歷過那暗無天日的幾個月,我已經深刻意識到,他對付我們,就跟碾死螞蟻一樣簡單。


還好,不交社保的工作很好找。


偶爾,我會從新聞報道中看到祁雋。


明明隻有一張側臉,卻讓我渾身發涼。


每當這個時候,賀知遇總會敏銳地發現,然後將我抱在懷裡,輕聲安慰。


懷中傳來的溫度清晰地告訴我,我已經逃離了那個不見天日的地方。


可是,我們真的逃掉了嗎?


我總是不安。


這份不安,終於在冬日到來那天,化為實質。


踏過薄薄的一層積雪,我用鑰匙擰開大門。


語氣輕快道:「知遇,我買了你喜歡的……」


下一秒,在看到室內景象時,話語戛然而止,手中裝著畫筆的袋子忽然掉落在地。


我看到,我的愛人被打斷了腿,狼狽地趴在地上。


我們精心打理的屋子,被弄得一片狼藉。


而那個始作俑者——


衣著體面,眉目冷冽,唇邊帶著一如既往惡劣的笑意。


看到我,他饒有興味地挑起眉,輕飄飄道:「渺渺,好久不見啊。」


13


始終高懸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於揮下。


將我最後一絲殘存的希望斬斷。


明明穿著厚重的大衣,卻依然隔不斷傳來的寒意。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


「祁雋,你想做什麼?」


比我想象中的,更冷靜。


祁雋散漫地坐在沙發上,聽了我的話後,佯裝思索道:「做什麼……渺渺,你不知道嗎?」


那雙桃花眼中滿是冰冷的笑意。


「我那麼想你,一得到你的消息,就迫不及待地來見你了。」


我忍住顫抖的欲望,問他:「我姐姐呢?」


能找到我們,姐姐的情況肯定也不容樂觀。


祁雋啊了一聲,慢悠悠道:「她幫你逃跑,我肯定不能放過她,不過嘛,她畢竟是你的親人,我不好做得太過分。


「她的公司破產了,僅此而已。」


我沉痛地閉上眼。


姐姐的公司隻是小有規模,跟祁家這種龐然大物比起來,渺小如蝼蟻。


祁雋的目光落到賀知遇身上,語氣中帶了幾分陰沉。


「我以為你學乖了,原來是為了離開我。


「他到底有什麼好的?你一定要選他?」


恐懼太多,已經麻木,我反而不再小心翼翼。


「我當然會選他,他哪裡都比你好!」


我惡狠狠地瞪著他。


「比我好?」祁雋哼笑著,看向地上從袋子中滑落而出的畫筆,「我想起來了,他學美術的,是不是?」


我心中一緊,還來不及阻止,就見保鏢得到祁雋的示意,大步上前,用鞋底碾碎賀知遇的指骨。


慘叫落入耳中,即便經過克制,也驚心動魄。


我的心幾乎要碎掉,不顧一切地撲上去,卻被另一個保鏢攔住。


「你別動他!祁雋!」


祁雋站起身,不緊不慢地走到賀知遇面前。


「你不是說他比我好麼?那我就把他毀了,怎麼樣?」


我驚恐地拼命搖頭,祈求道:「不要!祁雋,我錯了,是我錯了,你別動他!」


賀知遇那麼喜歡畫畫,他不可以被毀掉手。


眼淚奪眶而出,我拋掉了所有尊嚴,乞求祁雋放過他。


賀知遇喘著粗氣,虛弱道:「不要求他……渺渺……」


祁雋嗤笑一聲,昂貴的皮鞋落到修長的手指上,重重一碾。


我聽到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求我也沒用的,渺渺,這是你逃跑的懲罰。


「乖乖做一隻金絲雀,不好麼?」


他朝我笑得殘忍又肆意。


「渺渺,你後悔嗎?」


他不會放過賀知遇的。


我忽然意識到。


乞求沒有用,他下定決心要我看到賀知遇毀在我面前,讓我體會到最致命的痛楚,知道擅自逃跑的下場。


我跪在地上,任由眼淚滑落,偏過頭,終於尋到了目標。


那是一把掉落在地的水果刀。


趁著保鏢不注意,我一把拿過,照著自己的手掌,毫不猶豫地刺了下去。


血液飛濺,祁雋的動作僵在原地,目光震駭。


我握著刀,還在深入,咬緊嘴唇,臉色蒼白。


「祁雋,你解氣了嗎?」


我看到他瘋了一般地朝我跑來。


「還愣著幹什麼?去叫醫生啊!」


祁雋撕心裂肺般衝保鏢們喊著。


我痛得發抖,無力再推開他,隻能倚在他懷中。


不是沒想過把這把刀刺進祁雋的心口。


但,不可能。


無論是嚴陣以待的保鏢,還是祁雋本身的身手。


我都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傷到祁雋。


我隻能傷害自己,來打斷這場鬧劇。


「岑渺,你他媽瘋了嗎?為了他,拿刀捅自己?」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祁雋失態,罵髒話。


也是,我這隻獵物還沒被馴服,他哪能允許獵物被傷到。


我的目光與趴在地上的賀知遇相觸。


他看起來,難過的要哭了。


「渺渺……」


我聽到他細微的哽咽。


如此絕望。


就像是,知道之後跟我,再也沒有可能了一樣。


我垂下眸,不再看他,而是對祁雋道:「放過他,我跟你走。」


祁雋將我打橫抱起,咬著牙道:「成交。」


14


我刺得太狠,手恢復不到從前了。


祁雋一反常態,沒有罰我,也沒折磨我,隻是看我看的更緊。


有時候,我覺得他看我的目光,不像之前對待獵物的玩味,反而像是……


欣賞、愛慕。


如同剛開始跟我戀愛的賀知遇。


但這個念頭下一刻就被我抹除掉。


祁雋他,不配跟賀知遇相比。


他每天都會來看我,氣氛灼熱時,附在我耳邊喃喃:


「渺渺,給我生個孩子。」


我忽而睜開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每當我妥協時,他總會有更過分的要求。


祁雋緩緩笑了,指腹撫過我的眉眼。


「聽話,你姐姐還在我手裡呢。」


我張開口,卻說不出話。


最後,我說:「我要見她。」


15


變的不止是我。


從前的姐姐意氣風發,像太陽一樣照耀著我。


現在,卻像熄滅的蠟燭,再也發不出一點光暈。


見到我,她露出笑意。


「渺渺,這段時間,你過得怎麼樣?」


我盡可能挑著好的話跟她說。


「挺好的,祁雋不像之前,他對我很好,你別擔心。」


姐姐的目光一瞬間變得恍惚,然後,她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我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