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下來我就打。」

「你打了我才下來！」

秦妙妙絲毫不讓，甚至又往外面挪了一挪，就好像那讓人眩暈的高度一點都不可怕一樣。

「你為什麼非要我替你弟弟？他自己犯的錯誤，應該他自己承擔才對。」

「可他是我最愛的弟弟！」

秦妙妙又哭了：「他媳婦兒還懷著孩子，我怎麼忍心看他的孩子一出生就看不到父親？」

她說得情真意切，泣淚泣血。

可我聽著怎麼那麼不對勁呢！

程毅也不能淡定：「你不忍心看他的孩子見不到父親，難道就忍心看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見不到父親？」

「那不一樣的，你不懂。」

秦妙妙哭得更兇了：「總之今天我必須要救他。他是我的親弟弟，如果他遇到什麼麻煩的話，我和你一輩子都不會幸福的！」

「你放屁！」程毅被氣得直接爆了粗口，「他是死是活和我有什麼關系，你最好給我乖乖下來，別等我過去揪你。」

程毅作勢上前一步，秦妙妙下意識想躲，卻不想肚子太大，一個重心不穩險些真摔下去。

她自己也嚇了一跳，尖叫著死死抓著欄杆。

反觀這邊程毅面如死灰一動也不敢動，他根本沒想到秦妙妙真敢拿自己和孩子的生命開玩笑，當時就沒了主意。

這反倒讓秦妙妙以為自己拿捏住了程毅，再次叫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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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去不去，你不去我就從這裡跳下去，讓你沒了老婆也沒了兒子！」

沒等到程毅的回答，她陡然提高了聲調，聲嘶力竭。

「程毅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你到底去不去！」

「他不去我去！」

我一聲大喝，從黑暗處閃身出來，向前微微伸出雙手，示意秦妙妙冷靜下來。

「我去行不行？反正誰也沒規定開車的一定是男人。」

本來情緒已經接近失控的秦妙妙突然發現了救命稻草，癟著嘴問我：「您真的願意去替我弟弟？」

「嗯嗯，我願意，願意。」我忙不迭點頭。

「那你現在就打電話讓他們來抓你。」

「好，沒問題。」

我不動聲色地給不遠處的消防員使了個眼色，他們立刻明白要陪我演完這出戲。

很快就來了兩個警察模樣的人，說要把我帶走。

「臨走之前能不能滿足我一個願望？」我小心翼翼地哀求，指著秦妙妙說道，「她肚子裡是我孫子，也不知道這一去這輩子還能不能見到，我想現在摸摸他，行嗎？」

穿著保安服的消防員自然不會拒絕我，離我不遠卻巧妙地保持一定距離。

一是怕再刺激到秦妙妙讓她做出什麼更過分的事，二是怕距離太近了，被她認出是借來的保安服，那就露餡了。

我一個人走過去，又隻是想摸摸孩子，秦妙妙沒有懷疑，不知不覺放松了警惕。

可她依然沒有下來。

我把手輕輕放在她肚子上，撫摸了一會兒，感嘆道：

「好乖的寶寶，可他怎麼不動啊？」

秦妙妙臉上閃過一絲緊張：「怎麼沒動，在動啊！」

「哪裡動呢，我怎麼沒摸到？」

「這裡，就這裡。」

秦妙妙抓著我的手去尋找嬰兒踢打的地方，卻在自己毫無防備的時候被我牢牢抓住手腕，往下面使勁一拉。

「我抓住她了，你們快來啊！」

9

秦妙妙被救下來了，被送去醫院前還滿口嚷嚷：

「你們快把她抓走啊，她肇事逃逸，已經自首了的！」

可是已經沒人聽她的話。

也就是那個晚上，她經過這麼一通折騰動了胎氣，孩子胎心不好被緊急剖了出來。

是個女孩。

程毅小心翼翼地抱著那個粉嘟嘟軟乎乎面團一樣的小娃娃，喜極而泣。

秦妙妙出來以後第一句話不是看孩子，而是問：「我弟弟呢？」

程毅面無表情地告訴她，她弟弟已經被警方帶走了。

秦妙妙不相信，抖著手給她媽打電話。

即使我離得那麼遠，也依然能聽見她媽在電話那頭的咆哮。

「你弟被警察帶走了，你當姐姐的就不想想辦法嗎，你是死人嗎？他走了，你侄子以後的日子可怎麼辦！」

秦妙妙聽著，就好像那些罵人的話都和她無關一樣，不解釋不回擊，就那樣平靜地接受了。

甚至還在安撫那邊的情緒：「媽你別擔心，這件事我有責任，以後弟媳和侄子我來照顧，我會負責到底。」

我已經不想再說什麼了，最後看了一眼孩子，拍拍程毅的肩膀準備離開。

「媽你等等。」

程毅叫住我，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媽，我想離婚。」

經過了這麼多事，他終於看明白了。

可是不是太晚了點？

「我不管，那是你的事情，你自己做決定。以前我想管你的時候你不讓管，現在心傷了，也不想再管。」

話音未落，病房門突然被大力推開。

隔壁床的陪護慌慌張張跑出來：「快看看你媳婦，她自己拔了輸液管子，嚷嚷著要出院。」

程毅急忙回了病房，我也跟著留下來看看。

可沒想到秦妙妙看到程毅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離婚吧！」

程毅說到底心軟，以為秦妙妙是聽見我們剛才的對話在賭氣，現在看見她這副虛弱的模樣就有點狠不下心來。

「現在不說這個，你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

本以為是安慰，可誰知秦妙妙根本不領情，我反倒從她看向程毅的眼神中感受到了那麼一絲絲恨意。

果然，秦妙妙緩緩伸出手，毫不客氣地指著程毅的鼻尖。

「是你害我弟弟進了警局，以後如果他留下案底，你讓我侄子怎麼辦？

「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我無法容忍再和你生活在一起，我們離婚吧！」

這一波神邏輯連我都被驚到了，程毅更是掩飾不住自己的狂喜。

連要彩禮這事兒都沒提，生怕一個不小心秦妙妙不肯離了。

他那怎麼也壓不下去的笑意狠狠刺激到了秦妙妙，如果不是她剛做完剖宮產手術行動不便，怕是當時就要跳下床來揍程毅一頓。

「你看你還笑，你果然不盼著我弟好，你根本就沒把他們當一家人！

「我怎麼瞎了眼看上你這麼個自私的人，你真是太過分了！」

10

在醫院住了三天，秦妙妙就嚷嚷著出院，和程毅去提交了離婚申請。

本來民法典規定，女方在懷孕期間、分娩後一年內或終止妊娠後六個月內，男方不得提出離婚。

可架不住這是秦妙妙堅持要離。

經過了一個月冷靜期後，倆人正式分道揚鑣。

孩子她也沒要，因為她要專心照顧侄子，用她自己的話說：「那是我弟弟唯一的孩子，我做姑姑的不能不管。」

我不能理解，但是我很尊重。

因為我真的很喜歡那個吃了睡睡了吃的小奶娃娃，恨不得用粉色麻袋把她偷來。

程毅灰頭土臉地回來，緩緩跪在我面前。

「媽我知道錯了，對不起。」

我連眼都沒抬，繼續逗弄著懷裡的孩子。

「如果說對不起有用，那要警察幹什麼呢，是不是啊小乖乖～」

「我打算自己出去闖一闖，逼著自己長大成熟，隻是這個孩子還得辛苦媽幫我帶一帶。」

「嗯，好說好說，」我伸出三根手指在他面前捻了捻，「一個月八千，拿錢來吧！」

程毅震驚：「您幫我帶孩子還要錢？」

我也挺詫異：「你找個育兒嫂還得多少錢？更何況我還是她親奶奶，她的吃喝拉撒都得我掏錢。這已經是親情價了，你要不用我，就去找別人。」

程毅滿臉糾結，最後咬牙再咬牙，還是答應了。

臨走那天他似乎有什麼心事，我以為他舍不得孩子，給他看了又看。

結果他說擔心程欣。

「您沒把我當初那些混賬話告訴我姐吧？」

我說還沒有，他這才松了口氣。

「您可千萬別告訴她, 她一個醫學博士, 有一萬種辦法弄死我。」

挺好，就當一個震懾吧, 讓他心裡永遠有愧。

程毅走後, 我用他給的錢請了一個住家育兒嫂，情緒穩定，手腳勤快。

平時育兒嫂帶孩子我做飯, 生活節奏還是和從前一樣。

我高興了逗一逗，累了也可以撒手不管。

我本來無聊單調的退休生活竟然因為這個孩子重新熱鬧起來，充滿了歡聲笑語。

突然有一天, 以前一起跳廣場舞的老姐妹找到我，神秘兮兮跟我說：「你猜我昨天見到了誰？」

「誰？」

「就是你以前那個兒媳婦啊，現在做鍾點工呢, 剛給我們家做過衛生。」

秦妙妙？

她不是名牌大學高材生嗎，也有個還算體面的工作，怎麼現在去做保潔了？

面對我的疑惑，老姐妹一臉八卦。

「昨天我跟她闲聊套話，她說是她媽覺得當白領賺太少，不如保潔能賺錢！這不她就辭了工作, 天天幹鍾點工。

「鍾點工一個小時五十塊，她手腳麻利幹活細致，一天排滿了能幹十二三小時，掙的錢全給她媽給她侄子，自己連件衣服都舍不得買，穿的還是她弟媳婦不要的，可憐的嘞！」

我一點都不覺得她可憐, 隻想冷笑。

「說不定人家自己樂在其中呢！」

「對對對，」我這一句話讓老姐妹又來了精神，「你說的咋那對呀，她也是這麼說的。

「她說自己一點都不覺得苦，能幫弟弟一家過上好日子是她這輩子最重要的事，她高興得很, 天天都特別有幹勁兒。

「她明天還要來給我家隔壁做衛生, 你要不要來看看？」

周末，倆人來了。

「（就」尊重他人命運, 我巴不得她永遠別再和我們有任何交集。

說話間手機叮鈴一聲，程毅又給我打錢了。

「這不還沒到打錢的時候，他怎麼又給你打錢？」

她突然輕拍了一下我的胳膊, 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

「你兒子可以啊, 知錯能改, 還算沒長歪。」

我心裡有點小得意，可嘴上還得謙虛：「再看看吧, 再看看。」

反正經過這件事我也算是給他立了威, 讓他知道了我的底線。

但再怎麼說他也是我兒子, 也沒到那罪大惡極的地步。

他願意回頭，我也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

生活嘛，也不是非黑即白, 不用那麼較勁。

佛系一點，活著不累。

就這樣，也挺好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