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一想到當年吃過的癟受過的苦，我就不想讓我的孩子再感受一遍。

於是我偷偷塞給程毅一沓錢：「自己留著花，別給你媳婦。」

這話活脫脫是惡婆婆說的，但是沒辦法，我非說不可。

程毅沒有推辭，點點頭，平靜地收下了。

這是我第一次偷著給他錢。

後來他憋悶了就回來待會，我不管多少都會塞給他些錢。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似乎也逐漸想開了。

隻要我兒子過得好，我掏點錢也不算什麼。

但是我沒想到，他背著我一次又一次把錢給了秦妙妙。

然後沒錢了又來找我要，把我當成了人肉取款機。

4

凜冬將至，分外嚴寒。

我一起跳廣場舞的老姐妹約著我一起：「今年寒冬，買個貂吧！」

其實我有好幾個貂，但絕不介意再多一個。

於是念頭是早上動的，貂是下午穿身上的。

別說，你真別說，新的就是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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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第一場瑞雪降臨的時候，我翻出我所有的舊貂，扔到雪地裡搓洗。

可這又讓孝感動天的秦妙妙看到了，她驚訝於我有這麼多貂皮，眼淚汪汪地自言自語：「您居然有這麼多貂皮，可憐我媽都六十了還沒穿過貂皮大衣。」

於是她轉頭就刷信用卡給她媽買了一個。

她媽還沒穿熱乎，就被她弟媳婦看上穿了去。

然後秦妙妙一邊罵弟媳不懂事，一邊又給她媽買了一個。

她一個小小的職員怎麼承受得起這突如其來的超前消費？

隻好又求助於程毅。

要說這件事我是怎麼知道的，那還要從秦妙妙懷孕說起。

懷孕本來是大好事，就算我再怎麼不喜歡秦妙妙，可她肚子裡的孩子到底也和我有血緣關系。

加上馬上就要過年，我就提議把秦妙妙一家都叫在一起，兩家人吃個飯。

當然我也有私心。

她總搬小家補娘家這個事兒怎麼我也得提一句，不為吵架，懂分寸的人自然知道我什麼意思。

可剛進飯店包廂我就傻眼了，兩件油光水滑的貂皮大衣，都是垂到小腿的長度，明晃晃掛在那裡。

不是說秦妙妙家條件不好嗎？

光這兩件貂皮，怕是沒有大幾萬都拿不下來。

恰巧那天我隻穿了件普通羽絨服，發現我視線的落點之後，秦妙妙她媽喜滋滋炫耀：

「這個啊是妙妙給買的，本來給我買了一件，我看她弟媳婦喜歡，就給她了。咱們做婆婆的，可不就是要可著兒媳婦兒？好在妙妙懂事，馬上又給我買了件新的。我啊，養了個好閨女！

「親家母也喜歡我這大衣是不？讓大侄女也給你買一個！」

她視線微移，瞥了一眼程欣。

「當閨女的就得知道心疼媽，養你這麼大也不容易是不？別整天那麼自私就知道想著自己。」

程欣好不容易回來一次，莫名其妙挨了頓數落，還是被弟媳婦的媽。

這她哪裡忍得了？當時就炸了。

「我自不自私和你有什麼關系，我媽都沒說什麼輪得到你在這裡放屁？而且我媽不跟某些人似的，整天吸閨女的血貼補兒子！」

秦妙妙她媽面上掛不住，忽地一拍桌子：「你陰陽怪氣說誰呢？」

「誰破防就說誰咯！」

兩個人劍拔弩張，我輕描淡寫地勸了兩句，勸不動就作壁上觀。

程毅不敢跟他姐硬碰硬，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隻有秦妙妙捂著肚子哭：「你們別吵了，都是我不對。這個錢我會自己出，不給你們添麻煩。」

這時候程毅才意識到不對：「你一個月工資才五千塊，你怎麼出？」

「我、我分期買的，一個月還三千。」

她聲音弱弱地低下去，忽而又猛地抬起頭來，像保證似的：「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平時節儉一點，過兩年總會還完的。」

程毅震驚，顫抖著手指著秦妙妙的家人，胸膛劇烈起伏。

「你每個月雷打不動給你媽兩千，現在又要還三千貸款，你日子怎麼過？」

「這不還有你嘛！」

秦妙妙她媽突然插話，滿臉的不屑和理所應當。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是她男人，她沒錢了當然是和你要了，我把閨女都給你了，你養她不是天經地義？別忘了，她現在肚子裡可是有你的孩子！」

這一句話程毅就像泄了氣的皮球，癟了。

是啊，秦妙妙懷孕了。

她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拉著程毅的衣袖，美目含淚可憐巴巴望著他。

「老公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嘛，那是我親媽，我孝順她都是應該的不是嗎？」

程毅不為所動，秦妙妙就繼續撒嬌哀求。

她媽就這樣在一邊看著，好像和自己沒關系一樣。

我和程欣對視了一眼。

設身處地想一想，如果一個男人在我面前讓程欣這麼求他，且不說程欣能不能做出這樣的事，光是我豁出命去也得打得他滿地找牙。

秦妙妙還在求，程毅看了我一眼，咬著牙發狠：

「可是我的錢已經都給你了啊，就連平時我媽塞給我的錢也都進了你的口袋，你還要我怎麼辦！」

秦妙妙不說話了，安安靜靜地掉眼淚。

程毅皺著眉，滿臉不耐煩又無可奈何，最後狠狠閉了閉眼。

「算了，把我那輛杜卡迪賣了吧，反正最近也不怎麼騎，先堵上你的窟窿再說。」

秦妙妙喜出望外，可還沒等她說話，她弟弟秦宗光就搶在了前面，滿眼放光。

「杜卡迪？你不要了給我啊，姐，姐，你跟我姐夫說說，給我騎兩天。」

他興奮地搓手，全然沒發現程毅已經黑成鍋底的臉。

即使這樣秦妙妙居然真的想開口：「老公你看……」

「別張嘴，不可能！」

還好程毅及時堵了回去，秦妙妙不敢再說。

也正因如此，惹得秦妙妙爸媽特別不滿意。

他們不怪自己兒子沒分寸，倒是怪秦妙妙沒本事，連個破摩託車都要不過來。

飯局就這樣不歡而散，菜都還沒上完。

5

杜卡迪最終還是賣了，程毅心疼得直掉眼淚。

那是他大學畢業時我送他的畢業禮物，他寶貝得很，保養得異常精心。

可即使如此，他依然對秦妙妙抱有美好的幻想。

「妙妙因為這個事兒天天小心翼翼的，她畢竟懷著孩子，媽媽不開心孩子也會受影響，我是看在孩子的分兒上再幫她一把。

「妙妙跟我保證過了，以後和她家裡適當地保持距離，絕對不會再發生之前的事，你看，她還給我寫了保證書。」

程毅把保證書遞到我手裡，我看都沒看。

根本不信。

我也給他下了最後通牒：「以後我再也不可能給你錢，至於該怎麼做你自己看著辦。」

他沒有猶豫：「白天去上班，晚上跑滴滴，你放心我不會再要你的錢。」

「媽不是在乎這點錢，」我有些恨鐵不成鋼，「媽是不想被人當成血包，沒完沒了佔便宜，你怎麼就不懂呢！」

「懂，我懂，以後我也是要錢沒有的主兒！」

「可是媽媽，我親愛的媽媽，」程毅突然撒嬌，「我和嬌嬌是大人，苦一點沒關系，但孩子還小，您給支持點營養品吧！昨天去醫院產檢，醫生說孩子偏小好幾天呢。」

我最受不了孩子撒嬌，再加上小寶發育不好也確實有點擔心，就在儲藏室裡翻出兩盒燕窩。

「拿去吃吧，我這也是看在孩子的面上，真是上輩子欠你們的。」

程毅拿走之後，當天晚上我就接到了秦妙妙的電話，好話不要錢一樣往外倒。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就也面子上應付幾句：

「那些東西你留著自己吃哈，吃完了我再給你拿。」

千算萬算，沒想到這句話出了問題。

過了沒半個月，程毅回來拿了兩盒海參。

過來十來天，他又來了。

「媽你再給我拿幾盒燕窩海參吧，妙妙說吃著很好，已經都吃完了，可今天去產檢孩子偏小更多了，她自己的營養也沒跟上。」

我一口水差點噎著。

「你說兩盒十四盞的燕窩她不到一個月就吃完了？當餅幹啃的？」

程毅一臉茫然：「我不知道啊，這兩天我沒看到她燉燕窩，問她她說吃完了。」

「海參呢？」

「也沒看到啊。」

我大概已經猜到怎麼回事，呵呵一笑：

「她最近是不是又回娘家了？」

程毅點頭：「嗯，你怎麼知道？她弟媳婦懷孕了，前幾天她媽叫她回去，說是吃個飯高興高興。」

回去總不能空著手吧，這燕窩我算是知道去了哪裡。

這麼一說程毅也回過味兒來：「你說她把燕窩海參給她弟媳婦了？她怎麼能這樣啊，明明答應過我的。」

答應是一回事，可怎麼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秦妙妙明顯就是被家裡洗了腦，心甘情願奉獻一切。

她享受著不斷付出帶給自己的成就感，並在那些輕飄飄的贊揚中沉迷。

我不同意再給她拿東西：「怕不光是燕窩海參，平時吃的用的說不定她都往家裡搬。要不然以現在的生活條件，她怎麼可能缺營養？她這是寧可苦著自己也必須要貼補家裡，這種事情沒完的，必須及時打住。」

「可是她肚子裡的孩子……」

「好好吃飯就行！」

我當年懷著雙胞胎，也沒有什麼高檔補品，就靠著家常便飯也生出了健康的孩子。

說到底那些補品就是錦上添花的東西，有沒有的並不打緊。

但我決絕的態度似乎惹到了程毅，他繞過我自顧自闖進我的小儲藏室。

「你不給我自己拿，反正你有這麼多也吃不完。」

我上前一步直接堵住門口：「我吃不吃得完是我自己的事，但你休想從我這裡拿走！」

自從孩子懂事以後，我都在盡量控制自己的脾氣，所以在他們眼中我一直是一個情緒穩定講道理的媽媽。

但這次我是真生了氣。

程毅兩手拎著盒子袋子，怒氣衝衝地和我大眼瞪小眼。

見我沒有一點要退讓的意思，他忽然猛地將手上的東西一摔，衝著我大吼：

「媽你怎麼這麼小氣，你又不在乎這點錢，妙妙願意給就給了。反正結婚了就是一家人，幹嘛分得那麼清楚？你這樣在乎錢，讓我們以後怎麼孝敬你？」

這通話給我說蒙了。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兒子會說出這麼奇葩的話來。

怎麼我拒絕當血包，還跟孝敬我扯上關系了？

我這兒子……怎麼變了？

我緩緩讓出門口，示意他出去。

「你走吧，今天這東西你拿不走，以後的錢我也不會再給你。我這個人就是小氣，你們去做一家人，我用不著你孝敬。」

兒子不可置信地看了我一眼，最後咬著牙說了一句：

「媽你可別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