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不明白……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過平靜，駱源終於慌了起來。

他也顧不得難受了，踉跄地從地上爬起來，將我堵得死死的。

「你在報復我，對嗎？」

「我沒有報復你，我真不記得。」

駱源的表情越發慌亂。

他死死盯著我的眼睛，試圖看出破綻。

可半晌，我依舊古井無波，他的眼神裡卻多了絲恐懼。

「你到底怎麼了？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麼一樣，眼睛越瞪越大，喉結也快速滾了幾下。

「你……你不會跟系統做了什麼交易吧？」

我點頭，並不瞞他。

駱源突然變得激動起來。

他的臉色越來越紅，仿佛一個受了刺激的精神病人。

「你怎麼可以瞞著我跟系統做交易？不行！我要找它問問！」

他一邊說一邊打開自己的面板，然而視線所至，隻有一片點不動的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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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時他才猛然想起——

為了逆轉時空，他已經花光了所有積分。

可跟系統聯系，也需要積分……

「你不可能再聯系上它了。」

我直截了當地幫他指明真相。

如今的他，已經永永遠遠、徹徹底底地成了一個普通人。

21

時間仿佛凝固住了。

好半天，見他依舊堵在門口，我沒忍住推了他一把。

「請你讓讓。」

他又想抓我的手，被我眼疾手快地躲開。

「你……」他的喉嚨像被膠水糊住了一樣，隻能發出極其古怪含糊的聲音，「你跟它做了什麼交易？」

「這我不想告訴你。」我坦然道。

然後用力撞開他，朝外走去。

像是急於自我安慰般，駱源忽然大聲地衝著我背影喊：

「我告訴你，我早就跟系統做過交易了，不管你們又交易了什麼，你也不可能離開這裡……」

隻是越說，越沒底氣。

而我隻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一句話也沒回應。

22

駱源雖然嘴上說我永遠不可能離開了，人卻開始寸步不離地守著我。

我起床，他就跟著。

我吃飯，他就坐對面看著。

我睡覺，他就打地鋪守在門口。

全然不再提給孟盈溪找個好歸宿的事情。

其間我嫌礙事，勸過他好幾次：

「你能不能別跟著我了？你不能去管管孟盈溪嗎？你不在，她很有可能會和那個體育生死灰復燃。」

駱源抿了抿唇，沒有答話。

不過說曹操，曹操到。

這天中午，孟盈溪又哭哭啼啼地來了。

駱源一直心不在焉地聽她訴苦，眼神止不住地往我身上瞟。

孟盈溪大概也發現不對勁了，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阿源哥哥，你在想什麼呢？」

「沒什麼。」駱源回神。

下一秒，忽然變了臉色。

他猛地扣住了孟盈溪不斷在自己面前搖晃的手，大聲問她：

「戒指呢？」

「什麼戒指？」

「就我上次給你戴的戒指，去哪兒了！？」

孟盈溪趕緊抽回手，試圖糊弄過去。

可駱源卻不停追問。

最後問急了，幹脆一把將她推到牆邊。

「別跟我扯有的沒的，趕緊說！戒指呢！」

他從沒有對孟盈溪這樣兇過。

孟盈溪嚇得一哆嗦，隻能實話實說：

「賣，賣了……」

「賣了？賣哪兒了？趕緊去給我贖回來啊！」

駱源暴跳如雷。

23

兩人一起出了門。

一個臉黑如鍋底，另一個嚇得哭都不敢哭。

這次，他們又在外面待了許久。

夜色沉沉時，駱源才著急地趕回來。

他氣喘籲籲地半跪在我面前，手裡捧著那枚熟悉的戒指。

「清清，我把它找回來了。」

我「哦」了一聲，連個眼神都沒分給他，也沒分給那枚戒指。

駱源討好的笑僵在嘴邊。

半晌，又自顧自說起來：

「清清，我今天下午去給盈溪買房了，不過你別誤會，我沒想套你的積分，也沒有別的意思。

「我隻是感覺你實在不喜歡她，而她說，隻要有了房子，就再也不會來打擾我們。

「但她爸爸是失信人員，她貸不了款，所以隻能求我幫她貸款付首付。

「不過她也說了，她已經在打官司爭她媽媽的遺產了，官司十有八九會贏，等她贏了，就立馬把本錢和利息一起還給我。

「除了還錢，我和她再也不會見面了。

「以後我們就快快樂樂地過二人世界，等哪天高興了，再生個寶寶，把這個客房裝修成寶寶的玩具房……

「我們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他滔滔不絕地說完，就期待又忐忑地看著我。

可惜我左耳進右耳出，他說了一大堆，我一句話也沒記住。

他大概也意識到了，艱難地咽了咽。

再開口時，聲音都變得無比哀求：

「以前是我的錯，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以後我不會再管其他人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真的不會再和她見面了。」

他的眼眶一片湿潤。

記憶裡我第一次心軟，就是因為他哭。

隻是現在，我心裡跟死水一樣，我看著他哭，他哀求，他痛苦……心裡一點感覺都沒有。

不過他總是問問問，問個不停。

我隻能敷衍地回應一句：

「為什麼不跟她見面？你完全可以和她見面。」

駱源抓著頭發，臉上滿是崩潰。

「這是重點嗎？

「你能不能別這麼雲淡風輕啊清清，能不能不要什麼也不在乎？

「你到底跟系統交易了什麼，算我求你，我求你了！你能不能正常一點，能不能變回從前的樣子……」

24

從前的樣子。

我試圖回想從前的我是什麼樣子。

可記憶就像蒙了一層霧一樣，白茫茫的，看不太真切。

駱源還在哽咽，吵得我耳朵疼。

我推開他，從沙發上站起來。

想走，又被他死死抱住腿。

他的眼淚砸在我腳背，讓我莫名十分不舒服。

……還讓我覺得有點髒。

我又坐回原位，從茶幾上抽了張紙，認認真真地將水痕擦去。

「你能不能別這麼纏著我？」我看著他，一字一頓道，「真的很煩。」

即使我已經沒了「煩」這種情緒。

但記憶裡有個畫面——

當時我這樣抱著他，他皺著眉，說出的就是這句話。

應該很應景吧？

駱源愣住，他抹了抹眼睛，這時才想起來手心裡的戒指，又手忙腳亂地要給我戴。

我嘆了口氣，問他：

「你一定要把這枚戒指送給我嗎？」

他趕緊點頭。

我又問：

「送給我之後，這個東西就是我的，我怎麼處理都可以嗎？」

他又點頭。

我這才接過來。

然後，下一秒。

在他期待的眼神裡，毫不猶豫地丟進了下水道。

駱源呆愣住了。

他死死盯著戒指拋出去的方向，面色越來越白，整個人不受控制地發抖……

就當我以為他又要落淚時，他的喉嚨裡忽然溢出一聲嘶啞的低吼。

他就像瘋了一樣，不顧一切地撲過去，將手拼命往下伸, 試圖去打撈那枚再也不可能找到的戒指……

趁這機會, 我慢悠悠回了臥室。

25

這天之後, 駱源好像徹底消沉了下去。

他似乎生病了, 總是有氣無力地癱在沙發上, 額頭全是汗。

但我當然不會送他去醫院。

說實話, 他死在這兒我都不會在意。

畢竟我馬上就要離開了。

不過為了防止被他過了病氣, 我幾乎不再出去, 也不再跟他說話。

直到這天, 久違的電子音又在腦海裡響起。

我默默背起包, 像上次一樣坐在床邊。

不知為何, 駱源就像有某種心靈感應那樣，他踉踉跄跄地跑到我門前, 用盡所有力氣砸門。

「清清，讓我看看你, 求求你了，清清！」

我沒理他, 隻是催促著系統趕緊帶我離開。

外面的駱源越發驚慌。

他用力抓著門縫, 指甲都掀翻了，依舊在苦求我：

「不要離開我，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

「我已經改了，為什麼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見我一直不回應, 他又開始大吼大叫：

「系統，我知道你在裡面, 我知道你能聽見！

「我願意用我的一切跟你交易, 隻要你能讓這個世界回到它原本的時間線, 求你了, 我求求你了！

「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系統確實聽見了。

可它從不做虧本的買賣。

它根本不可能回應一個沒有一丁點積分的人的呼喚。

它隻是平靜地問我：

【準備好了嗎？】

我點點頭。

轉眼間，一切聲音都被屏蔽。

我又掉進了那片熟悉的虛空裡……

終於離開了。

（正文完）

番外

陳益清消失後，駱源幾乎想盡了所有辦法, 去尋找這個世界的其他快穿者。

他想求他們送他點積分，真的隻要一點點。

隻要能讓他和系統取得聯系就行。

可惜他所有的錢都花完了, 仍舊一無所獲。

這時, 有人神秘兮兮地找到他。

說隻要 200 萬，就可以幫他找到所謂的「快穿者」。

駱源早就病急亂投醫了，聞言趕緊籌錢。

可他怎麼都沒想到, 這人就是個騙子。

騙子跑路了。

隻留下他欠了一屁股債, 被討債的人打得奄奄一息。

實在走投無路了, 他隻能去找孟盈溪還錢。

哪知孟盈溪也早把他拉黑了。

他這時才知道，當初孟盈溪根本就沒打官司。

她一早便把那個房子低價轉手，拿著錢跟黃毛一起出國了。

駱源心如死灰, 也不想再聯系她。

他知道, 出國後，孟盈溪又會回到原本的故事線上。

她還是會跟黃毛虐戀情深，最後遺憾死去。

這是她應得的結局……

隻是想到自己的結局, 駱源心裡又是一陣刀絞般的疼。

「如果我也願意花光所有積分，還有機會離開這裡嗎？」

「（崩」生活變成一團垃圾後，他開始吃很多很多藥，試圖麻痺自己。

可恍惚間，他卻更容易想起陳益清。

他幾乎自虐般地反復回憶著最後一段和陳益清相處的時光。

那時她忘了很多事情。

忘了他的生日, 忘了他的喜好。

也忘了……他們曾有個孩子。

——或許有一天，她連他的名字都會忘記。

崩潰地站在大廈邊緣時，駱源在心裡想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