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沒事了早點走，晚了我們鄉下豺狼虎豹多，別嚇著你千金大小姐。」

姑姑氣得甩袖子走了：

「家輝好得很，至少沒有因為你這樣的媽輕看我。」

奶奶望著姑姑的背影嘆了口氣。

「救不了吊死鬼，隨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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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小院子裡的時光，在縫纫機呼呼轉的滾輪裡跑得飛快。

她已經從幾十萬的博主，升級成了百萬博主。

手上的單子也已經排到了年底，她豐富而充實，精彩又獨立，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

我也在這個城市找了工作，周末開著車，帶著奶奶和壯壯四處走走看看，晃晃悠悠地幫奶奶彌補她錯過的幾十年的風景。

直到姑姑和爸爸大打出手，雙雙進了警察局，通知我去撈人時，我才知道，吳芳芳騙走了爺爺最後的養老錢。

僅剩的別墅，成了爸爸和姑姑爭相搶奪的對象。

以至於氣到心肌梗死的爺爺還躺在病床上，他們不想著誰去照顧爺爺，卻因為還沒到手的遺產大打出手。

姑姑頭破血流，被姑父接走時，惡狠狠瞪著我爸。

我爸鼻青臉腫，被我接出去的時候，還在破口大罵。

他們狗咬狗的戲碼我不想看，把我爸扔在馬路邊就回了奶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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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忍再三，我還是把家裡的變故告訴了奶奶。

她漫不經心地在小包上縫著小雛菊：

「吳芳芳那個人，是有幾分小聰明在的，唯一的敗筆就是太把自己當回事。」

說著，奶奶把她的手機扔給了我。

微信對話框裡，吳芳芳炫耀般向奶奶描述了她騙爺爺的經過。

【網紅又怎麼樣？你辛辛苦苦拍視頻剪視頻，在人前討飯，都不及我在老東西面前掉幾滴眼淚。】

【我說我得癌症了需要幾十萬治療，他毫不猶豫把養老錢都打給我了，甚至拍著胸口說，我老頭子要是嫌棄我了，他養我老，退休金都給我花。】

【誰知道呢，一碗勾兌出來的老雞湯餛飩，就讓老頭子感動落淚，直言事到如今，能對他掏心掏肺不離不棄的隻有我了。】

【你認命嗎？鬥了一輩子還是輸給我，而且輸得徹徹底底。】

奶奶一次消息也沒回過。

「還上過班的人，怎麼就不知道這都是犯罪證據呢？」

「還贈與呢，這不明晃晃的詐騙。」

「把我當了一輩子的假想敵，不知道是她太闲，還是我太優秀。」

姜還是老的辣，奶奶這是留了充分的證據啊。

我反手截屏後發給了我爸。

奶奶也毫不示弱，順便給爺爺也發了一條。

當晚爸爸就打電話，爺爺因情緒激動氣到心肌梗死，可能要癱瘓了。

奶奶打了個哈欠掛斷了電話：

「前夫而已，和我有什麼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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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和姑姑難得齊心協力，把吳芳芳告上了法庭。

她和爺爺那段不為人知的往事，以及恬不知羞的苟且，也在她熟悉的人之間傳開了，包括她老實憨厚不計較的老公，也老虎發了威。

不僅帶著他們的兒女去做了親子鑑定，還向吳芳芳提出了離婚，當然，淨身出戶的是吳芳芳。

吳芳芳哭著撲到了爺爺病床前面，斥責我爸和我姑對她趕盡殺絕，而她隻是要離婚後和爺爺安安穩穩走完餘生罷了。

可惜，爺爺已經看過她對奶奶耀武揚威的炫耀短信了。

雖然躺在床上動不了，他還是喊來了護工，將吳芳芳架走了。

法庭上，因為有我爺爺的作證，吳芳芳不僅要把騙的錢全部退回來了，還要補貼部分利息。

她哭鬧著指望能得到丈夫的諒解，可暈倒在大門口被送去了醫院才知道，她口口聲聲的癌症是真的。

隻這一次，沒有冤大頭為救她甘願出錢出力了。

被趕出家門的她，會是什麼下場可想而知。

爺爺以為他和吳芳芳的決裂，是和奶奶和好的開始。

他低三下四給奶奶打了電話：

「你回來吧，我承認我錯了。」

「以後我們好好過日，我再也不折騰你了行嗎？」

奶奶坐在院子裡，夕陽紅染透了她的半張臉，她整個人和夕陽餘暉一樣，亮得耀眼：

「不好意思，免費保姆早就辭職了。」

「你沒了吳芳芳，不是還有一雙寶貝兒女嗎？慣了他們那麼多年，該他們出力了。」

奶奶掛斷電話，開起了直播，在鏡頭前，她戴著老花鏡，在縫纫機上咯吱咯吱踩出了她獨特的風採。

23

為了家產，爸爸和姑姑鬧到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

爺爺煩不勝煩，做了財產分割。

拿到各自的財產以後，他們毅然決然地賣掉別墅將爺爺送進了養老院。

「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哪裡會照顧人啊，我自己都照顧不了。」

「我也有小童要照顧，學區房又小，實在不方便您過去。」

爺爺老淚縱橫，卻阻擋不住一雙自私兒女逃離的步伐。

爸爸拿著錢，轉身投入他朋友的投資行業，要掙個小目標。

姑姑也為了小童上更好的學校，和姑父假離婚後，拿全款在他名下買了學區房。

可惜不到半年，爸爸的投資顆粒無收，連所謂的朋友也失了蹤。

奶奶無數次跟他說過，酒肉朋友不可信，他聽不進去。

離婚的姑姑也復婚無望，學區房裡住下了前姑父和他大肚子的小學妹。

奶奶也把前姑父躲在衛生間跟小學妹視頻的事情告訴過姑姑，可她寧願指責奶奶窺探隱私，因不願意帶她孩子而離間他們的夫妻感情，也不信自己老公外面有人了。

現在人財兩失，她那個白眼狼兒子也因為小三給他無限制吃冰激凌和巧克力，而選擇爸爸不要她。

他們一無所有，連生活都成了問題，又想到了我奶奶。

奶奶如今是本市小有名氣的網紅，更是傳統手工藝與文化的宣傳大使，高速路旁她的大海報，溫柔又張揚。

幾次求和企圖吸血的行為被奶奶拒絕後，爸爸無恥地開了直播。

他控訴著奶奶卷著家產逃離，無情拋棄癱瘓的爺爺和落難的兒女，甚至連基本的親情都沒有。

姑姑也發視頻回應：

「隻要媽媽願意回頭，我們依舊在原地等你。」

「外面世界再好，又怎麼能好過自己家裡的溫暖呢。」

老太太氣到吃不下睡不著。

尤其大量訂單被退貨，更像是給奶奶的自信心重重一擊。

面對奶奶的焦頭爛額，兩個爛人趾高氣揚：

「何必呢，非要玉石俱焚才甘心。」

「現在好了吧，死都隻能報團死。」

他們賴在奶奶的小院子裡，糟蹋著小院子裡奶奶一點點置辦起來的小美好。

直到奶奶崩潰問他們到底要怎麼樣，兩個吸血鬼才咧開了血盆大口：

「你這賬號也挺值錢的吧，既然是我們的媽媽，自然也有我們一部分不是？多的也不要，給我們一人一百萬現金，然後以後的賬號收入，分成三份，你和昭昭一份，我們各佔一份。」

「你同意的話，籤個字，我們馬上給你錄道歉視頻。你依然做你的大網紅，定時給我們打錢，我們再不鬧你了。」

奶奶氣到差點昏過去，我莞爾一笑：

「壯壯，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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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頂上舉著手機直播的壯壯給我比了 ?ok：

「直播間裡幾十萬人，他們一直要求－－打出去。」

我衝著他們聳了聳肩：

「電子設備是都關了，可你們忘了壯壯。」

兩個人的醜態暴露在了人前，鋪天蓋地的罵聲裡，警察叔叔終於來了，以造謠恐嚇罪，將兩個人當場帶走。

一夜之間，風向驟變，奶奶不僅成了全網心疼的對象。

更是無數被綁在家務裡不被重視，看不到自身價值的女性的代言人。

她傾聽著她們訴說不幸，卻也開導她們在自己熟悉的領域裡，盡可能找到自己。

人無論在怎樣的絕境裡，都不能放棄生的希望。

也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也不能忘了做自己。

丟掉自己，就是失去一切的開始。

年近七十的奶奶懂了，在生活、工作與情感裡無限內耗的人更要懂得，自救才是出路。

爸爸和姑姑被爺爺保釋出來以後，成了過街老鼠。

姑姑混時間的前臺工作，因為網友的抵制，無奈被開除。

爸爸本來就是無業遊民，終於在這個時候想到了爺爺的退休金。

他們兄妹齊心，把爺爺接回了出租屋，靠著爺爺退休金養活三張嘴。

可惜錢拿到了，對爺爺就是讓他死不了，卻也不讓他活舒坦。

吊著一口氣，吃喝拉撒都在床上。

連身上生了褥瘡，發出惡臭，也沒人過問。

他尷尬地手一縮，小心翼翼去看爺爺的臉色。

「前一」受不了的爺爺嗚嗚咽咽給奶奶打去了電話：

「你回來吧, 我的退休金都給你, 我錯了，隻想跟你好好過日子。」

「他們罵我，折騰我, 一點自尊都不給我留, 我這輩子沒這麼窩囊過。我想你了, 你回來吧。」

奶奶冷冷一笑：

「拿你的退休金去請護工吧，我忙著呢, 沒空聽你訴苦。」

奶奶掛斷電話，轉身笑盈盈地教年輕人做起了手工。

火紅的太陽落在她烏黑的發梢上, 像給老太太鍍了一層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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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年，爺爺死在出租屋裡, 臭了才被人發現。

我爸和姑姑為了推卸責任, 以及搶我爺爺手上那塊表, 在屍體面前大打出手, 最後不歡而散，連收骨灰的人都沒有。

不得已，我去了領了骨灰。

爸爸一把年紀還不知道沉下心來好好工作, 一直四處混, 勉強喂飽肚子而已，哪裡還有人樣。

聽說我領了爺爺骨灰, 又開始打感情牌：

「爸爸活不成了，病得起不了床, 昭昭，給我打三千塊錢吧，就三千。」

我無情地罵道：

「等你死的時候，我會花三千塊錢給你買骨灰盒，除此之外, 別想問我要一毛錢。」

他的咒罵, 被我掛斷在電話那頭。

再次接到他的電話，是在姑姑被判刑那天。

聽說，姑姑不甘心好好的家被別人佔, 埋伏在小三公司樓下, 把即將臨盆的人推下樓梯, 導致對方胎死腹中還被摘掉了子宮。

前姑父不僅沒回頭, 還將姑姑告上了法庭，以蓄意謀殺的罪名，送了姑姑十年牢獄之災。

爸爸半年之間家破人亡，終於忍不住哭到失聲：

「好好的家，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他想不明白的, 所謂的好好的家, 是奶奶瘦弱的身子極力撐著的，她撐不住了, 虛假的平和驟然轟塌, 無能的我爸和自私的姑姑，就成了廢墟下壓碎的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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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依舊在縫纫機前，吱吱地踩著她的價值與自由。

一隻金黃色的蝴蝶，緩緩落在院牆上, 似是凝視奶奶良久，又緩緩飛走了。

前面，是更廣闊的自由與曠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