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別裝了，趕緊起來，將屋子收拾收拾，全是那難聞的藥味，燻死人。」

「收拾完後去廚房熬些蓮藕粥吧，也許久沒吃了。」

他停頓一瞬，像是在苦心勸我：

「阿已，其實你不必一直試探我，我既答應你等你亡故之後再帶鶴兒離開，我便不會食言。」

「人間短短幾十載，於我而言不過是彈指一瞬間，我沒必要騙你。」

「你若還想我和鶴兒留下陪你過完餘下的日子，便不要再胡攪蠻纏地鬧下去了！」

玄知話落。

拂袖轉身離開。

隻是剛走到門邊。

就被玄鶴帶著哭腔的聲音喊住。

「爹爹，娘親、娘親她渾身都是血，她好像真的沒有氣息了！」

玄知的背影怔了一瞬。

慌亂轉頭。

8

我再睜眼時，眼前已是熟悉的房間。

頭有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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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額坐起，覺得心裡異常難受。

我似乎忘了什麼事？

正想著，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喚回了我的思緒。

「姑娘，你終於醒了？」

是雪竹。

一直留在我身邊照顧我的小侍女。

我瞧著她，意識漸漸回籠。

「我是怎麼了？」

雪竹眼中染上了一抹疑惑。

怔了一瞬，反應過來後立馬為我解答。

「姑娘你不記得了？」

「飛升前你去凡間歷劫數載，前段時日剛剛回歸，隻是不知為何，魂魄歸身後卻又睡了半年有餘。」

「途中我不放心，曾尋來天帝查看，天帝說你似有執念未放，等你自己想通，睡醒便好了。」

「也是那時我才放心下來，日日盼著姑娘早些想通醒來。」

「還好現在，姑娘你終於醒了！」

是這樣嗎？

「歷劫……」

「回歸……」

「執念？」

我垂眸，低聲呢喃著。

飛升成神前，我須去凡間歷劫這事倒是記得清楚。

可歷劫所經歷了何事。

有何執念。

現在卻是一點也想不起來。

雪竹知曉後很快寬慰我。

「許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物呢，忘了便忘了，我覺得姑娘不必在此事上過多思慮，勞心傷神。」

我點了點頭。

「也對。」

「忘了便忘了吧，忘了……許是好事呢。」

「當然是好事了！」

雪竹熟練地為我端來她剛剛泡好的茶水。

「姑娘，你現在可是上神了，我覺得我們現在應該為這事歡喜才對。」

「如今，那些九重天上眼高手低瞧不起人的仙君們，可再不敢瞧不起咱們了。」

像是憋在肚子裡的一口氣終於得以吐出。

雪竹整個人看起來都得意極了。

聽著雪竹的話。

我低頭抿了一口茶水，陷入了沉思。

九重天上確實有很多看不上我們的仙君。

隻因我父親身為堂堂上神，卻看上我母親一個妖族女子，生下了我這個半妖半仙的……雜種。

後來妖仙兩族大戰。

母親帶領妖族與父親對峙戰場。

父親為保仙族親手殺死了母親，又自戕於母親屍體前。

我自此成了一介孤女。

仙族的那些仙君們向來瞧不起我，卻又因為我父親庇佑了他們，害怕受到外界恥笑，不能拿我怎麼樣。

天帝怕把我留在九重天會遭受欺辱。

於是劃了一方山林，讓我常住於此，自生自滅。

9

我沒有說話。

雪竹還在喋喋不休。

「他們仙界的人還以為自己能有多麼高尚多麼高貴呢。」

「最近那勞什子仙君，不就做了一件讓人不齒惡心的事嗎。」

「什麼事？」

雪竹的話引起了我的興趣。

一聊起這事，雪竹瞬間來了精神。

「姑娘，你不知道，你歷劫的這段時日，仙界的一個叫……叫，對叫玄知的仙君，下凡遊玩，與一位凡間女子相愛。」

「他們偷偷在凡間拜了天地，那女子還為他誕下一子，孩子如今已是能說會道。」

我有些不解。

「這為何會讓人覺得惡心？」

「就算那位仙君的伴侶隻是一位凡間女子，兩人跨越身份，相識相知相愛相守，又何嘗不是一段佳話。」

雪竹聽了我的話後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

「姑娘，你還是把他們仙族想得太好了。」

「如若隻是這事，我當然不會說他什麼。」

「可故事，遠沒有就此結束。」

「那玄知仙君就是偽君子，渣男！」

「那凡女為給他誕下子嗣落得滿身傷病，可他，卻一直瞞著自己的身份，一邊許諾凡女會與她生生世世，一邊又和仙族另一個歷劫的碧若仙子勾搭在了一起。」

「兩人和孩子聯手，逼死了那孤苦凡女。」

「帶著凡女的孩子回了九重天，就要大張旗鼓地舉辦婚宴熱鬧一場，結為仙侶呢。」

「也是可憐了那凡女，眼瞎瞧錯了人，連生下的孩子，都是個白眼狼。」

「那她真是可憐。」

雪竹的一番話，再次讓我陷入沉思。

就連心口也不自覺地傳來一陣抽痛。

不知為何。

我似乎與那凡女感同身受了。

難受得不行。

我抬眸看向雪竹。

眼底已蓄滿了淚水，卻說不出一句話。

我這模樣可把雪竹嚇壞了。

她連忙拿起帕子替我擦拭。

「姑娘，你怎麼哭了？」

我怔了怔。

緩過神後，一切仿佛又恢復了正常。

「無事。」

不過，我莫名還在好奇那仙君和凡女的事。

「可這些事，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雪竹撇了下嘴。

「九重天上早就傳遍了。」

「那碧若仙子也是個傻的，把這事告訴了另一個仙子，那仙子替凡女不平，就將他們做的齷齪事，全說出來了。」

我勾唇笑了笑。

「那這仙子倒是一個好人。」

「誰知道呢。」

雪竹見我真的沒事，不哭了。

將帕子疊好又收了回去，站了起來。

「其中還有一個傳言，說那告密的仙子其實也看上了玄知仙君，碧若同她說這些其實是在向她炫耀，仙子咽不下那口氣，就不管不顧地傳出去了。」

「順道還給自己找了一個同情凡女的好借口。」

「偽善。」

又是一陣眩暈感傳來。

我揉了揉太陽穴。

「他們仙族的這群人可真有意思啊。」

雪竹眨了眨眼。

「好了姑娘，咱不說他們了。」

「今天可是一個好日子，你飛升上神迎來了自己的新生。」

「我這就去廚房給你做些好的吃食，你先歇著，好了我喊你。」

新生嗎？

我點頭，看向了窗外。

一縷清風恰巧吹過，拂面而過。

確實給了我一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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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沒過多久。

我飛升成神醒過來的消息就傳遍了九重天。

有不少先前與我有過淵源的仙君過來向我道賀。

他們對我的態度敬重了不少。

就像是我父親在時那樣。

也對啊。

曾經看不起的小雜種，就這樣成了上神。

誰還敢再看不起呢？

天帝也問我可有回去的想法。

我搖了搖頭。

「我自在慣了。」

「回九重天怕是待不明白。」

天帝也沒對我過多強求。

我就繼續帶著雪竹，住在這一方山頭，逍遙自在。

而後又過了數年。

我去人間逛燈會，回山時，在山下救了一隻受傷的男狐狸精。

他姓溫名執玉。

還是狐狸時，他渾身雪白，毛茸茸的，我最愛枕在他的胸口，抱著他睡覺。

聞著他身上獨有的味道，我睡得特別香甜。

後來，他傷好化形成人，我一眼就愛上了他的臉。

我或許同我母親一樣。

總是逃不開這些生得好看的男人！

於是，我尋了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

將溫執玉堵在了床上。

用術法讓他動彈不得，跨坐在他身上，居高臨下地瞧著他。

「你知道的，本上神最討厭妖族。」

「要麼你現在讓我殺了你，要麼……」

我伸出手指輕輕點上了他的胸膛。

「束手就擒，乖乖做我的相公。」

溫執玉白皙的皮膚瞬間紅透。

他看著我，支支吾吾，磕磕巴巴地開口：

「我……早就被你看光了身子。」

「我還是狐狸時，你日日……日日抱著我睡覺。」

「我那時光著身子，被你枕在胸口，捏了腿，捏了胳膊，還有……屁股……」

越說，溫執玉的臉就越紅。

「我本就該是你的相公，你要對我負責。」

他真可愛。

我將臉埋進了溫執玉的胸口，笑到停不下來。

那就……負責吧。

11

我和溫執玉在那夜圓了房。

隔天又在我父母的衣冠冢前拜了天地，許諾一生。

雪竹歡喜得不得了。

拿著一筐子喜糖跑去了九重天散發。

我沒攔著她。

也順利在和溫執玉成親後的第三年。

生下了和他的孩子。

是個女兒。

我給她取了個名字，叫溫如玉。

和溫執玉的名字很像，我喜歡。

在如玉三歲之時。

九重天上傳來消息。

仙族太子堯夜要娶太子妃，天帝請我過去見證。

偏偏溫執玉妖界那邊出了些事，一時回不來。

雪竹又不喜仙族。

我便自己帶著如玉去了九重天。

太子大婚，熱鬧非凡。

如玉第一次見這樣的大場景。

在我和一位仙君敘舊之時，貪玩與我走散。

我趕忙和仙君道別，四處尋找她的身影。

倒不是害怕這九重天上能混進來什麼惡人將她擄走。

我更害怕的，是她年幼無知，得罪了什麼小氣的仙君仙子，讓自己吃虧。

我尋了很久。

最終，在一條不起眼的小道上找到了如玉的身影。

她正蹲在路邊，和一個看起來大不了她多少的孩童一起玩耍。

「咯咯」笑著。

我松了一口氣，走過去，溫聲喚她：

「如玉，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我是不是告訴過你，來了九重天之後不準亂跑，要時刻待在娘親身邊，娘親找不到你，會著急的。」

「娘親。」如玉撒嬌跑過來抱住我，奶聲奶氣地替自己解釋。

「我不是在亂跑，這裡的人太多，將我從娘親身邊擠開了，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找不到娘親了。」

「沒事。」

「娘親現在找到你了，這次，你可要好好待在娘親身邊，知道了嗎？」

「知道！」

我揉了揉如玉的腦袋。

想領著她和旁邊的孩童告別，趕緊回去。

隻是還沒來得及開口。

我的另一隻手就被那孩童捉住。

「娘親？是你嗎娘親？！」

「你還活著……你還活著，為何一直不來尋我和爹爹？我好想你……」

我皺眉看著他。

緩緩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手中抽出。

疑惑地開口：「小仙君，你是否認錯人了？娘親可不能亂叫呀。」

「多謝你照顧了我家如玉，無事，我們便走了，這裡很偏，你也早些回去吧。」

「你父母找不到你，該著急了。」

我拉住如玉的手。

朝著面前滿臉震驚的孩童笑了笑。

準備轉身離開。

誰知道下一秒，我再次被攔了去路。

抬眼，看到的是一位我從未見過的仙君。

我打量了他一番，不禁思索。

這仙君臉倒是生得好看。

卻沒有溫執玉那麼好看。

我不喜歡。

他伸手攔在我面前，看起來很緊張，嘴唇微顫。

「阿已。」

「阿已是何人？」

我無奈地笑了一聲。

許久未來九重天。

這上面的仙君倒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這一個兩個，大的小的。

倒是連人都認不清了。

男人沒有說話。

垂眸似乎想要抓我的手。

我趕忙帶著如玉後退兩步。

男人不解：「阿已，為何要躲我？」

「我不是阿已。」

「你是，我不會認錯！」

我無語極了。

為了避免麻煩，我隻好自報家門。

「這位仙君，我想，你真的是認錯人了。」

「我是南蕪山的應溪，並不是你所喚的阿已，請你自重。」

「應溪？那位上神？！」男人喃喃自語，「你竟是上神！」

他癲狂地上前拽住了我的手腕，用力將我拽至身前，雙眼猩紅。

「阿已，所以你原本就是上神，當初為何要裝作凡人欺騙我？如今又裝作與我不認識，你是不是又看上哪個男人了？！」

「我就說，我就說你怎會那般輕易就死，阿已，你可真是把我耍得團團轉啊！」

這時，男人身旁震驚許久終於緩過神來的小仙君也有了反應。

他衝過來擠開如玉抱住了我的腿，帶著哭腔開口：

「我就知道你是娘親，我怎麼會認錯。」

「娘親，你不在的時候他們都嘲笑我是沒有娘的小野種，我好想你，你回來了為什麼不理我，不認我和爹爹？」

我算是明白過來了。

搞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