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看婆

第2章

當時她的強盜邏輯讓我氣到嘔血。


我無法想象一個純潔良善的姑娘,能說出這麼不講道理的話。


但此刻,我已經對她的沒有下限有充足的了解。


所以聽到她說這樣的話,我反而淡定多了。


我拿出手機,打開攝像頭。


她這才有些慌了,拼命來打我的手機:「你幹什麼?」


「發視頻呀,可可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咱們發到網上,讓大家伙評評理。你不是很喜歡給我發這些東西嗎?咱們自己也拍一個,來,我幫你,網暴我自己。評論都站你的話,我二話不說,什麼都聽你的,你願意怎麼制定家規就怎麼制定。」


可可這下是真急了,搶不過我,她就開始罵何朝風:「你死人啊,不幫我,還真讓你媽發網上嗎?不夠丟人的,我怎麼這麼倒霉,嫁了你們這一家人。」


何朝風求饒地看向我:「媽,你就別鬧了,可可肚子裡還有孩子呢,別和她置氣了行不行。」


何建國趕緊給何朝風使眼色,勸他帶媳婦走。


可可被推著走了幾步,十分不服氣,嘴裡零零碎碎罵著。


後來他們不再提起這件事,也沒有來過。


倒是可可的媽媽打過一次電話,向我道歉,說這孩子讓她寵壞了,她已經好好說過她了,她知道錯了,想請我吃個飯,當面對我道歉。


我拒絕了。


何建國見我掛了電話,忍不住插話道:「這樣會不會鬧得太僵了呀,我們將來還要指望兒子養老。要不,咱們給他們一次機會?其實三百萬也挺多的,咱倆也花不了,要不然少給他們幾個。」


我終於注意到他的反常,忍不住問道:「你不是一直都埋怨我總是貼補兒子嗎?怎麼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主動要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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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還不是怕你們鬧得太厲害嘛,和我有什麼關系,錢又不在我手裡。」他說著,就跑到門口抽煙。


而我狐疑地盯著他的背影。


幾十年夫妻,我很了解他。


他每每心虛就不敢看人,拿抽煙的借口逃遁。


最近他頻繁給兒子兒媳說話,身上又沾染了兒媳常用的香水味。


難道私下兒子兒媳偷偷找過何建國了,先做通了他的工作?


很有可能。


厭惡感不由再度湧上心頭。


上一世,如果他肯陪我回老宅,幫我做康復,我不至於死。


但是他怕吃苦,寧願留在兒子家,給兒子兒媳當保姆,接送孩子。


即使兒媳對他從來沒有好臉色,即使他的退休金要全額上交。


我扒著他的褲腳那樣求他。


他冷若冰霜地拒絕我:「我伺候你,將來誰伺候我呢?夫妻本是同林鳥,咱們大難臨頭還是各自飛吧。我老了,折騰不動了,我哪也不去,就在這,兒子兒媳說了,會給我養老。你也別埋怨我們,這是你的命不好,大家都那麼忙,誰有空伺候你呀?」


甚至把我送回老家就是他提出的。


即使是現在,我都經常做噩夢,夢見自己一動不能動,隻能被兒媳不斷奚落。


死前的一幕總是浮現在眼前。


6


我一次次被嚇醒。


我本想離婚,但是咨詢的律師告訴我,我想讓他淨身出戶很難,幾乎不可能。


所以最好的辦法是不離婚。我帶錢跑,讓他們都找不到。


反正以後我也不打算結了,那張紙解不解除關系根本不重要。


想明白這一點,我就開始到處看旅遊團。


想先全國玩一圈,順便考察一下合適的養老地點。


何朝風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人正在雲南。


踩著青石板小路,撐著古色古香的折疊傘,心情好得不得了。


導遊在耳邊給我們介紹著風土人情。


「媽,你怎麼能出去旅遊呢?你不知道你兒媳都已經五個月了,需要人照顧了,你怎麼回事啊?越來越不像樣子了,再這樣,我都看不下去了!」他扯著嗓子對我大吼。


我沒慣著他,直接掛了。


他再打我就不接了。


前段時間,他們就閃爍其詞地暗示我想和好。


可可媽媽不惜幾次纡尊降貴地給我打電話,替可可給我道歉。


說什麼一家人不能記仇之類的。


無非還是想把我騙過去當免費保姆。


我拒絕以後,蘇可可惱羞成怒,放話說:「你不照顧我,不給我看孩子,我不會給你養老的!」


我當時笑嘻嘻地回答她:「不敢指望你,也許我老了,你已經死了,誰養誰還不一定呢。」


聽說氣的她當時就先兆性流產了,孩子差點沒能保住。


我愧疚了一秒,馬上看開了。


這種壞種的基因不生下來,倒是一件好事。


再說了,我之前就是被各種綁架才變得那麼不幸。


現在才明白,放下個人素質,享受缺德人生是多麼美好。


我拉黑了何朝風。


蘇可可給我打來電話。


與之前的趾高氣揚不同,現在的她態度溫順了許多:「媽對不起,之前都是我不好,是我沒有教養,不該對你那麼說話。我也不該惦記你的財產,你罵我那些話都對,我和你道歉行嗎?」


她終於說了幾句人話,我想馬上掛斷的心情淡了下去。


「媽,你先回來好嗎?我把我收的彩禮還有房車都給你,我們不要了,自己從頭奮鬥。」


她說,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承擔自己所犯過的錯,讓我對她重燃信心。


我雖然不太相信,但也沒必要和錢過不去。


正好雲南的旅行已經接近尾聲,我就坐飛機回去了。


親家母在外面請我們吃飯。


蘇可可上來就抱著我哭,大聲罵自己不懂事,車轱轆話反復認錯。


她見我不動容,還想給我跪下來。


何朝風著急想阻止,但親家母攔住了他:「這是你媳婦和你媽的事,你別管,論理說,你也該道歉。你們頂撞老人,忤逆不孝,該自己承擔錯誤。可可這麼做,也是在幫你認錯。看看你爸媽一大把年紀了,多不容易啊,為了你們,現在都在打工,有點吃的用的,就送給你們了,你們真是太不懂事了,真把老人氣出個好歹,那就是你們的罪孽!」


何朝風動容地連連點頭。


我忍著沒讓冷漠流露,但心卻是寒的。


同樣的話,以前我也不是沒說過,但何朝風從不覺得我佔理,一句一句地同我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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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我鬱悶得一口老血都快吐出來。


但此刻不是計較的時候。


我當然沒有讓蘇可可真跪下去,以我對她的了解,這要是真跪下去了,以後更有把柄拿捏我了。


至少這個「逼她下跪」的罪名就絕對跑不了。


我一把攙住她,慈眉善目:「別說了,以前的事就別提了,以後咱們好好的。」


我朝著親家母笑:「以前也是我不好,總是覺得他們小,擔心他們自己過不好日子,什麼事都大包大攬的,反倒讓他們太依賴了,長不大。其實啊,兒孫自有兒孫福,靠吃分家飯的,能吃多久呢,還得靠自己能行,有本事會賺錢,這才是實實在在的能力。」


一晚上,我沒少陰陽。


他們明明不愛聽,卻不得不賠著笑,點頭說是。


親家母老狐狸面上是一點不露的。


蘇可可則不是,她臉上的假笑太明顯了,好幾次我都看見她的嘴角抽動,下意識想反駁我。


親家母總會及時地握住她的手阻止她。


她便把面皮都笑僵了,硬是憋住了,一句不該說的話都沒多說。


倒讓我頗為遺憾。


蘇可可把彩禮轉給我後,吞吞吐吐提起:「媽,你能不能來我家住一段時間,我這幾天總吃外賣,都快吃吐了,寶寶也沒有營養,再說了,正好咱要過戶車房,你在這也方便不是?」


蘇可可兩口子都不會做飯。


以前要不是我在家做好了,他們回來吃,要不是我跑到他們樓上,給他們做好了,他們回來吃現成的就行。


吃完的碗筷會直接丟在水池,等著我第二天去洗。


我勤快幹淨,眼裡有活,通常去一趟他們家,就會把他們樓上裡裡外外打掃一遍,他們經常看著一塵不染的家又高興又激動,抱著我親:「媽媽,你太棒了!」


那時候我真的很受用她的甜言蜜語。


以為自己真的很有福氣,攤上這麼懂事又領情的媳婦。


有玩得好的朋友提醒我:「你總說你媳婦好,好哪了?這麼些年,去你家從來都是空著手,連件衣服都不知道給你買。就嘴甜,騙得你出錢出力,你真是被賣了還要幫人家數錢。」


那時候我不愛聽。


覺得她在挑撥是非,還遠離了這樣的朋友。


蘇可可緊張地看著我,等著我的答話。


何朝風滿眼期待地看著我。


何建國也不斷撺掇我答應:「去吧,兒媳和親家母都做到這個地步了,你也該退一步了,別太擺架子。」


我似笑非笑地問她什麼時候去過戶車房。


兒媳不甘心地咬牙告訴明天。


我同意了。


好長時間沒去兒子家,一去還真嚇了一跳,簡直成了垃圾堆。


外賣袋子到處都是,垃圾和有用的東西都混在一起,下腳都難。


要是以前,我早就忍不了了,撸起袖子就幹了。


但此刻我硬是把潔癖的心理壓下去了,視若無物地走了進去。


蘇可可欲言又止。


倒是兒子脾氣耿直,驚訝出聲:「媽,你怎麼回屋了,你不先收拾一下?」


「收拾什麼?」我裝聽不懂,「這不挺好的嗎?凌亂美,頗有一種潑墨的灑脫和豪氣,沒事,媽媽很喜歡。」


兒子語塞。


蘇可可再也裝不下去,冷著臉回了房。


第二日,我沒起來做早飯。


兒子砰砰來敲我的房門:「媽,你怎麼還不做飯?我們上班都要遲到了。」


8


我懶懶打個哈欠:「我也不知道可可孕吐有沒有什麼忌口,怕油煙味嗆著她,我就沒敢做。」


可可摔門的聲音噼裡啪啦響,她上班走了。


兒子急得趕緊去追,還不忘叮囑我:「中午我們回來吃啊,沒什麼忌口的,你一定要做。」


我見他們都走了,這才把旅遊時買的小型監控器,各個房間都塞了一個。


還在桌子底下和沙發底下,以及床下面各安了一個小型監聽器。


蘇可可本來承諾今天帶我去過戶車房,但是早上起來隻字不提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就問了。


她直接無視了我的問題,冷著臉說:「媽,你這飯怎麼做的呀?齁鹹齁鹹的,讓人怎麼吃呀?」


我拎起來,直接倒入垃圾桶裡:「我就說我已經不熟悉你的口味了,做不好,朝風就是不信,要不你還是自己做吧。」


我施施然起身,回了房間。


氣得她原地發抖,又沒法發作。


晚上何朝風加班沒回來。


我聽到她躲在屋裡給她媽媽打電話:「媽,你這招根本就不好使。她現在鬼得很,住在這裡,什麼活都不幹,飯也故意不好好做,難吃得要死。別說拆遷款了,我看我的彩禮都賠進去了,都是你,出的餿主意,她現在天天催我去過戶車房,我騎虎難下,我總不能真過給她吧?我是想讓她看孩子,給我們當保姆,可是她現在不上當了,如果我車房給她了,她還這樣我怎麼辦?我知道她就這一個兒子,早晚是我們的,那萬一她死前敗光了怎麼辦?我不能賭。算了算了,你別說了,我不能聽你的,都是你出的餿主意,讓我白做低伏小了這麼久。氣死我了。」


我看熱鬧不怕事大,當即去敲兒媳的門。


她被嚇了一跳,聲音都有些顫抖,飛快掛了電話,問我:「媽,你幹嘛?有事嗎?」


「兒媳婦,我想吃榴蓮。你點個外賣送過來吧。」


她打開門的縫隙,露出鬱悶煩躁的大便臉:「你想吃就自己點啊,找我幹什麼?」


我無辜地看著她:「我不會點外賣啊。」


「你!」她氣得雙頰發紅,我都擔心她會一口氣抽過去。


或者一巴掌抽我臉上。


我提防她的動作,時刻做好後退的準備。


沒想到她忍了下去,強行擠出一抹笑:「好,媽,我給你點。」


榴蓮到了,我大口大口地吃。


她坐在椅子上,一言難盡地看著我,忽然就哭了:「媽,你是不是還是不肯原諒我呀?我真的很後悔,很自責,覺得自己當時和你吵架,特別不懂事。你要是還有氣,就打我幾下或者罵我幾句吧,別這樣對我,我真的很傷心。」


我也哭起來,哭得一抽一抽的,看起來比她還要難過:「兒媳婦,你怎麼這麼說呀?是媽讓你哪裡不滿意嗎?你有話就直說,別藏著掖著的,媽聽不懂呀。是不是我不該吃榴蓮,還是我今天說錯什麼話,做錯什麼事了,你知道我是一個笨人,真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呀。」


我越哭越大聲。


她反而蒙了,停下來看我,不知道是勸我好,還是罵我好。


何朝風回來時,我搶佔先機,化身綠茶:「兒子呀,你快過來勸和勸和,我不知道怎麼把你媳婦惹生氣了。」


9


「這幾天她就沒少給我臉色看,說要去過戶車房也沒去,她就是看我不順眼,那我不如死了吧,省得給你添麻煩。」我委委屈屈地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