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位阿姨見我玩手機，還開玩笑地問我是不是很緊張，教我如何用呼吸調節心情。

我歪頭笑了笑：「我不急呀，裡面躺的那個是我老公的出軌對象。」

「……」

死寂。

所有人都目光呆滯地看著我，接著就是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有說我心大的，有罵那位不要臉的。

更有人嘀咕我坐在這，是不是想等小三出來報復。

我全都聽見了。

但我不生氣。

這個結果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感覺自己的狀態前所未有的好，一想著拿捏了如此大的把柄，我都開心得臉紅了。

宋遠趕到時，就瞧見了我的笑容。

匆忙奔來的身影一歪，他跪在我面前，哆哆嗦嗦的話都說不清。

「老婆……你……你聽我解釋……我愛的永遠都是你。」

一句話說了半天，他眼睛都是潤的，幾次想抬手觸碰我，都被我躲開了。

「別，你好髒。」

我拿出湿紙巾擦擦他觸碰的衣角，微笑著看他：「太髒了，不要碰我。」

他哭了，眼淚啪嗒啪嗒，像窗外的雨水一樣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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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個孩子一樣，犯錯後誠懇地求我原諒。

有人看不過去，勸他起來別跪了，還有人想拉著我叫我給他一點面子，說男人膝下有黃金。

這種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垃圾，全都被我眼神逼退了。

我起了身，在宋遠哭求的目光中打了電話，讓理財經理過來。

「我想，你已經做好準備了。」

狂風卷砸玻璃，陰暗昏沉的走廊裡我和他對視：「我們該算算財產劃分了，宋先生。」

6

送進產房的程女士喜生一子。

但沒人高興，就連她自己見到我和宋遠都在哭。

和初見時的囂張相比，此刻的她顯然冷靜不少。

她哀求宋遠抱抱孩子，說自己是太愛他了才會情緒上頭來找我。

可惜宋遠從頭到尾看向她的目光都是冷的。

「我和你說過，不要來打攪我的家庭，你是怎麼保證的！」

「收了錢就老實懷孩子，你是想反悔嗎！」

他的話太冷了，程女士眼睛都哭瞎了，掙扎著要從病床上爬起來，兩個護士都險些沒攔住她。

我坐在一旁欣賞著這絕世演出，旁邊的理財經理嚇得冷汗直冒，顯然是不敢多聽這種要命的八卦。

「甄小姐，您看……」

他將不動產大致劃分了下，讓我瞧瞧有沒有哪裡有問題。

我衝還在低氣壓的宋遠招手，示意他一起看。

「老婆，真的，你相信我，我真的隻愛你一個人。」

「我和她之間沒什麼，隻是因為我讓她生個孩子。」

宋遠蹲在我面前，可憐巴巴地看著我，他的手死死地攥著我的手腕，像溺水的亡魂一樣不肯松開。

「你知道的，我媽一直都想要個孫子，她用死壓著我做選擇，我沒辦法啊老婆……我真的沒辦法了才會這樣。」

他又哭了，拽著我的手哭得撕心裂肺。

我能感覺到他充沛的情感，他心底始終有個位置是我。

我想，可能真如他所說，他愛的人是我。

但，這又能說明什麼呢？

愛我就要傷我是嗎？愛我就可以背著我出軌是嗎？

難道哭一哭說一說，對我的傷害就能抵消？

我那些日夜煎熬，徘徊在背叛的痛苦中的時光，就這麼算了嗎？

不可能的宋遠，我說過，我不可能做狗。

我一點點抽出被他抓住的手，直視他的眼神，字正腔圓地告訴他：

「錯了就是錯了，不要拿你媽當借口來充當你背叛婚姻的理由！」

「你是覺得我蠢還是打算用情感壓迫我，以為我會衝著那點被你磨滅的愛情可憐你，算了吧，我不是那種感性的人！」

倚靠著冰涼的座位，我俯瞰著地上的他：

「還是說點實際的吧，想封我的口繼續往上爬，就乖乖在合同上籤字。」

我掃了眼安靜如雞的程女士：「放心，我的契約精神在業內是有保障的。」

他不肯，死咬著不肯離婚。

哪怕已經鬧得這麼僵了，他還是舔著臉跟在我身後回家。

我甩了高跟鞋，旁觀他在家裡忙忙碌碌像乞罪的僕人，一邊叨叨絮絮，一邊為我做飯。

「何必呢，這麼僵持下去對你我都是一種痛苦。宋遠，做錯事就要承擔後果，離婚吧。」

他手一抖，一顆蝦丸滾回湯裡。

但下一刻，他又揚起笑臉讓我吹涼再喝。

我不想理他，餐桌上的吃食我碰都沒碰，我嫌惡心。

「甄穎，我們在一起 6 年了……」

沙發旁他半跪在我身側，捧著我的手喃喃自語：

「我不能沒有你，我想都不敢想那種沒有你的日子，你打我好不好，你拿東西砸我，用刀削我的肉，怎麼都行啊甄穎，你別不要我。」

「我媽給我很大的壓力，她總是給我發那種自殺的圖片視頻，她想孫子想瘋了。你總是說我不帶你和她見面，我怎麼敢啊，她瘋了，她會傷到你的。」

他說了很多，伴隨著眼淚講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我才知道這些年他所面對的壓力。

原來我們的婚姻從沒得到祝福。

我哭得很傷心，這是我和他共同的傷疤，我原以為我是堅強的，也是驕傲的。

因為我從不認同女人的價值隻有生育。

可是世人不覺的啊，哪怕我能力再強，站的位置比大部分男性都高，一句「你不能懷孕」就磨滅了我所有的成就。

我以為宋遠那位知性的媽媽，是能理解和支持我們的，她曾誇贊我是新時代女性，是職場女性的標杆。

原來……原來她也會罵我是個生不出孩子的豬。

我哭得眼前都是黑的。

但我還是推開了宋遠。

「可你就是錯了！」

我看著淚眼朦朧的他：「錯的人是你，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7

「不離婚……甄穎……我不離婚……」

我搬出了那棟房子，住進公司宿舍，開始分居生活。

他日夜徘徊在大門口，不敢進也不敢走，就那麼可憐地等待著我回頭。

不可能的，宋遠。

愛情給我的傷痛這輩子隻有這一次，我不會再給你傷我第二刀的機會。

我拒絕了所有親朋好友的打探，無論是誰在我面前提他我都會翻臉，除了公司合作我不想在其他地方見到他，聽到他的名字。

他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再也沒來糾纏我。

原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但顯而易見，是我想的太簡單了。

我見到了宋遠的媽媽，我的婆婆。

她來找我了。

很有禮貌也很高傲地來找我了。

開口第一句就是：

「我已經得到了我要的孫子，之後你和宋遠的事我不會再摻和。」

「他從沒和你說過我給他的壓力吧，他從小到大沒有忤逆過我，唯獨和你戀愛結婚他反了天，不過也不算反……」

她抽出煙夾裡一根細煙，叼在嘴裡慢慢品著：

「總之，我得到了想要的，接下來的人生我不會再插手了。」

「呵……」

我沒什麼反應，甚至直接從她煙夾裡奪走一根點燃。

薄荷味的煙草氣息彌漫在休息室裡，我抻著下巴看她：

「宋家是有皇位繼承？還是你是他後媽？」

「在你眼裡，宋遠和配型的種豬有什麼不同。。」

「你！」

她瞪圓了眼睛，下一秒似乎想起了什麼又壓住火：

「算了，我和你說不通的，你什麼都不知道。」

「我知道啊！」

我俯身直視這位優雅的知性太太：

「強扭的果實怎麼會甜呢，他恨死你了吧，這些天是不是一直在和你鬧，那個孩子他是不是從沒去瞧過一眼……」

「我原以為是那位程女士想用孩子綁住他，沒想到啊，最怕失去他的是你……」

「我的存在就那麼讓你恐懼嗎……」

薄荷味在我們鼻尖消散，我盯著她緊縮的瞳孔：「我什麼都知道啊婆婆，比如程女士是怎麼接近宋遠的，比如那個生日 Party 是你撮合舉辦的，比如是你給他下了點藥……我什麼都知道。」

我輕輕為她將耳畔的碎發整理好：「七年之痒，這是我借你的手給他的考驗。恭喜，你還是成功讓他回到了你的身邊，你贏了。」

「你這個瘋……瘋子！」

她蒼白著臉半晌才說出這句：「我就知道你精神有問題！宋遠他不相信！他不相信！明明隻是有 23% 風險而已，你怎麼也不肯懷孕，你太自私了！太自私！」

她哆嗦的拎著包，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我要告訴他！我要把一切都告訴他！你這個瘋子！永遠永遠別想我認可你！」

「你去啊。」

我微笑著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看看他是信你還是信我。」

8

果然不出我所料，宋遠的媽告狀無果。

不管她怎麼罵怎麼說，宋遠都不理會。

她已經把信用用光了，沒人會相信她話，宋遠就更不可能。

甚至因為她這麼說我，還黑了臉說再鬧斷絕關系。

那個孩子，宋遠很幹脆地給上了戶口，掛在他媽媽的名下，填的關系居然是【母子】。

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甚至是最後得知這個消息的。

那時候他已經和家裡鬧崩了，留下一句老死不相往來後，再也不理他們。

而我，從頭到尾都沒沾上一點麻煩，似乎是宋遠有意瞞著我，不想我去瞧那些骯髒的事。

這份心意我收下了，作為回報，我維護了他在公司的形象，沒有把他介入下屬家庭的事捅出去。

雖然程女士本人已經鬧得很不堪了，但私事和公事區分開，宋遠降了職，但沒有調離核心崗位，這是我的謝意。

夫妻一場，算得上我為他做的最後一點事吧。

時過半年，有天他突然約我見面，是我們讀書時常去的那家蒼蠅館子。

我坐在昏黃的燈光下，安靜地吃著米飯。

他也不開口，直到吃完預備離開時，他輕輕地和我說會在離婚協議書上籤字。

「想通了？」

我問他：「其實你半年前就該籤字的，那時候我對你還有感情，不會在財產上過於苛刻你。」

「如今就不會了，我手裡有你婚內出軌的事實證明，和程女士同居以及孩子的血緣檢測報告，現在的我不會在離婚協議上退半步，我會拿回你欠我的所有。」

「你準備得真詳細。」

他苦笑一聲，仔細地打量著我的眉眼：

「甄穎你知道嗎，我總是夜半突然醒，對這段婚姻有種莫名的惶恐。你太冷靜了，也太投入了，有時候我喘不過氣，你的愛純粹到可怕。」

「從不和我吵架，遇到任何事情也不爭論拌嘴，永遠溫柔地做一個賢妻，有時候我愛你愛到發瘋，有時候我又特別怕你。」

「所以你就出軌了。」

這個肯定句我拋給他：「因為我愛你，我忠誠於這段婚姻，所以你就出軌了是嗎，這就是你給我的解釋？」

「對不起。」

他哽咽了一聲，雙手擋住臉埋下頭：

「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隻是借口，我就是貪婪, 既想要你的好，也貪圖外界的誘惑。」

「你說得對, 我媽壓著我那隻是一個借口，我真的要拒絕也很簡單。」

「是啊。」

我捧著熱茶, 接著繚繞的霧氣看宋遠，此時的他已經很難看見那股拼搏的銳氣了。

家庭的紛擾到底影響了他。

但這些都和我沒關系, 種什麼因結什麼果, 這是他咎由自取, 怨不得外人。

我隻是可惜，可惜從此身邊少了一位可以交流想法的人。

他很難再爬起來了。

時間和市場不會給他清醒的時間, 我聽聞他們部門有個年輕人頭腦很好，隱隱有代替他的意思。

「早點振作起來吧，事業上再失意就很難堪了。」

臨走前我提醒了他一句。

恍惚的黑暗裡, 我隻瞧見他自嘲一笑：「你永遠都這麼清醒。」

我清醒嗎？

站在落地窗前向下俯瞰風景, 身後是秘書嘰嘰喳喳地匯報今天的行程。

「李助, 你說我是不是很冷漠？」

我打斷她的長篇大論, 突兀地問了一句：「我這個人在你看來是怎樣的？」

「嗯？」

扎著單馬尾的女人想了會突然笑了：「甄總你肯定不清楚自己在公司的人氣。」

「怎麼說？」

「近四成的女同事是為了向你看齊, 才入職的哦。」

「這樣啊……」

我笑了下：「那真的很榮幸了。」

「我不清楚您為何對自己的評價這麼低, 但在我們心中，您永遠都是仰望的存在。」

她晃晃馬尾辮, 杏眼裡全是真誠：

「能坐到高位的女性，無一不是實力強勁的人。職場裡性別歧視永遠都是沒有道理的, 同樣的競選裡, 有多少女性是因為那可笑的理由落選。」

「我不說絕對, 但您的存在，一直激勵著我們，告訴我們我們沒有輸。」

她說了很多很多。

我看著窗外從烏雲裡探出頭的太陽，突然覺得自己有點矯情了。

「你說得對。」

我轉身看她：「是我矯情了,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我能幸運地短暫擁有過，我該知足。」

「？？？」

她滿臉疑惑，我也不想多解釋，穿上外套闊步向外走去。

更何況是個人呢。

「（往」「是！」

9

5 年後的一場會議裡，我再度見到了宋遠。

彼時我們之間地位已經天壤之別，我除了在公司的職位外, 還投資了兩個公司, 目前事業蒸蒸日上, 整個人散發著自信強大的氣場。

隔著龐大的保鏢團，我看見了頂著太陽坐在臺階上和客戶打電話的他。

炙熱的太陽讓他的臉通紅, 他一邊擦汗一邊和客戶解釋著什麼，言語中賠罪和小心的語氣, 看得出他過得很糟糕。

「您認識？」

招待我聚餐的黃董看了眼我們, 小心地問是否要接宋遠一起去。

「不用, 隻是錯認罷了。」

我笑了笑，頭也不回地擦身離開。

他不需要我憐憫，我也不會做這麼惡心人的事。

我們的關系早已止步前任, 不會再有交集。

往後餘生，各有各的活法，就此別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