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橡樹

第2章

十幾歲的時候,智能手機才剛興起。


整個孤兒院隻有院長有一臺,每次我想玩的時候,顧佩亭就會板著一張少年老成的小臉,騙院長說他要在網上確認訂單。


顧佩亭從小就有商業頭腦。


別的孩子還在玩泥巴,他就知道把淘寶的貨搬到 QQ 空間,讓店家代發貨賺差價。


手機拿到手,總是先讓我玩個夠。


有時冷邵也會提出想玩,但每每還沒說完,就被顧佩亭冷冷的目光嚇得打退堂鼓。


那時候看到別人發朋友圈炫富,說不羨慕是假的。


不過後來,猛地繼承了億萬家產後,這些世俗的欲望反而淡了。


那段時間顧佩亭極度沉迷工作,幾乎顧不上理我,可以說是我們的感情最危急的時刻。


我著急都來不及,根本沒顧得上在朋友圈發表「獲獎感言」。


以至於現在,我的朋友圈還是空蕩蕩的一片。


看著努力壓抑自己期待目光的眼前人,我的心柔軟成一團。


我想了想,抬起手機,給包包和香水拍了張照。


正想寫配文,就感覺一陣涼風吹在了我的後脖頸上,我奇怪地扭頭,撞進顧佩亭黑漆漆的目光裡。


視線碰撞的瞬間,他倏地把頭偏開。


我想了想,把手機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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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寫什麼。」


顧佩亭冷著臉:「真笨。」


他狀似公正且懂行地說:「不知道寫什麼,就描述事實。」


我點頭,笑著打字:


【孩他爸送的禮物。】


再看向顧佩亭時,他正舉著手機瘋狂刷新。


沒到三秒,我的朋友圈就出現了他的點贊。


這人……


我有些忍俊不禁。


沒想到失憶的人這麼可愛。


還沒來得及多感慨兩句。


顧佩亭忽然眯起眼念叨:「冷邵和你關系很好?」


我迷茫地掃了一眼評論區,裡面同為孤兒院出來的冷邵同學十秒前大剌剌地留言:


【富婆姐姐看我,求包養!!!】


這家伙!


我朝顧佩亭幹笑。


我認祖歸宗後,冷邵也進了家族企業,被父親作為我的左膀右臂培養。


顧佩亭之前就有些不待見他。


直到近幾年,顧佩亭的公司愈發規模壯大,兩人有了工作往來,堅冰才有所融化。


但這一切在顧佩亭如今的記憶裡全都變了樣子。


他站直了身子:


「吳氏集團根基深厚,冷邵是運營部副經理,的確薪資不菲。


「但我畢竟是研廷科技的法人代表兼董事長,公司 66% 股權的第一話語人。」


「……」


我囫囵點頭。


顧佩亭繼續道:「吳氏集團之前主抓實業,但現在實業經濟下行,要不是現在小吳總改制創新,冷邵隻會過得更不好。」


小吳總本人我:「……」


雖然小吳總這個稱呼讓我有些陌生,但這畢竟也是顧佩亭失憶多日後第一次提起我。


我試探著開口:「小吳總這人,你覺得怎麼樣?」


顧佩亭眉峰皺起,思考片刻後道:「是個聰明、有魄力的年輕人。」


「但也奇怪,我竟然從來沒有見過她的真容。」


我剛要偷笑。


又聽顧佩亭不確定地自言自語:「難道是長得見不得人?」


5


我正猶豫用阿卜都飛腿還是斷子絕孫腳收拾這家伙時,門鈴忽地響起。


下一秒,冷邵的電話打了進來。


我心裡一緊,連忙起身去開門。


冷邵不知道顧佩亭失憶,我擔心他會胡言亂語。


一開門我就朝冷邵擠了擠眼睛。


然後。


冷邵也不失所望地回了我一個甜甜的 wink。


下一秒,顧佩亭黑沉沉的臉上露出了幾乎能殺人的笑。


「好久不見啊,冷、副經理。」顧佩亭在副字上加重了音。


冷邵從小就怕他。


聽見顧佩亭語調不善,他下意識挪開視線,縮著脖子看我:「我有工作找——」


眼看「小吳總」三字就要出口,我連忙打斷他:「找我是吧?」


顧佩亭轉過身,眼神在我和冷邵之間流轉。


半晌,他把我拉到一邊,垂眸問:「你在吳氏上班?」


我想,當總經理,也算上班……


……吧?


我於是點頭。


顧佩亭眸光沉著,腦中理了理幾人的關系:「我知道了。」


再次回到客廳時,顧佩亭親自給冷邵沏了茶。


又引著冷邵在主位坐下。


我在一邊看著,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顧佩亭還是第一次如此隆重地對待冷邵。


隻見顧佩亭斟酌片刻,客氣問道:「冷經理,近期一切順利吧?」


冷邵不自覺地坐正身子:「還可以。」


顧佩亭誇贊道:「您真是,從小就謙虛。」


冷邵囫囵地應了聲,額頭冒出細汗。


顧佩亭客套幾句,將話題轉到我身上:「妍妍近期身體不適,沒有顧得上工作。」


冷邵擦擦頭上冷汗,連忙道:「公司那邊我一直看著,最近收益沒有明顯地下滑。」


聽見冷邵提及收益,顧佩亭眯了眯眼,眼中探尋閃過,很快重歸微笑:


「冷經理,也是巧了,我這裡有份訂單,還希望能和吳氏合作。」


他說著,從公文袋裡取出一份協議。


我之前就知道顧佩亭的科技公司需要定一批電子元件,當時還吹過枕頭風讓他把這個訂單給我,他當時沒同意。


沒想到兜兜轉轉的。


竟還是回到了我手裡。


冷邵也是喜出望外,粗略地翻看協議後,驚喜地看向我:


「小吳總你看!」


「……」


我該如何形容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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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安靜得仿佛能聽見顧佩亭脖子轉動的聲音。


顧佩亭的目光緩緩落在我的臉上,有如實質。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表情從困惑轉為驚訝,睫毛的陰影垂在眼眶閃爍了幾下,他低聲重復:「小……吳總?」


6


醫生說得對,不能刺激到顧佩亭。


在得知我小吳總的身份後,顧佩亭變得有些奇怪。


他先是在客廳弄了一套健身設備。


然後做了個時下流行的微分碎蓋發型。


下班之後,我在沙發上看電視,他就赤著上身,在一邊瘋狂撸鐵。


我看電視的間隙也會看他。


但他每次都剛好轉過視線,就好像沒注意到我。


真是,太巧了。


天色漸晚,我最後瞄了一眼沉迷健身的男人,起身上樓洗漱。


塗完面霜準備睡覺時,顧佩亭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摸摸地跑到了我身後。


剛洗過澡的男人渾身散發著水汽,額頭發梢沒有幹透,性感地隨意散開。


因為剛剛健身,顧佩亭胸口的肌肉此時也還充著血,沒有完全平復下去,飽滿的肌肉在浴衣中若隱若現。


我下意識地舔了舔唇。


依稀記得醫生曾說,前三個月不宜進行房事。


但我懷孕已經四個月了。


臥室暖光昏暗,映得原本刀削斧刻的面龐更加深邃。


叫人難以看清他的面容。


我的心痒痒的。


「佩亭……」


「這個好用嗎?」


我開口的同時,顧佩亭也開了口。


可內容卻讓人摸不到頭腦。


我順著他的目光,莫名其妙地看到自己手上,顧佩亭專門託人從國外幫我買的護膚品,愣愣回答:「挺好用的。」


他點點頭,目光若有似無地瞥著那罐面霜,絲毫沒有要幹點別的的意思。


我摸不清他想幹什麼,隨手將那罐面霜放進顧佩亭手裡:「要不你試試?」


我本以為他一定會拒絕。


沒想到,向來對這種東西不感興趣的顧佩亭竟然把它拿起來聞了聞。


他用手蘸了點,快碰到臉頰時,抬手指向梳妝臺上的化妝水,困惑道:「是不是先要塗這個?」


就這樣,我莫名其妙地給顧佩亭做起了皮膚護理。


顧佩亭閉著眼時,眼球也不住地在眼眶裡滾動,不知道想些什麼。


我戳了戳他不安分的眼皮:「在想什麼?」


顧佩亭沉默,半天才說:「沒什麼。」


這倒是很像他失憶之前的風格,一個悶葫蘆,沒什麼話說。


臥室安安靜靜的,隻有手指劃過皮膚的沙沙聲,我坐在顧佩亭的頭旁邊,小指刮了刮他的眉梢。


顧佩亭忽然抬手,輕輕扼住我作亂的手:「妍妍。」


「嗯?」


他緊閉著眼,顫抖的睫毛出賣了心中不安:「他是誰?」


他?


我怔愣片刻,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大概說的是孩子的爸爸。


這叫我怎麼回答?


我正犯難。


又聽顧佩亭繼續說:「對不起,我之前以為,你會選擇我,是因為我這兩年事業還算可以。」


我用指腹摸了摸他的側臉,安慰道:「當然不是。」


顧佩亭嗯了一聲,聲線帶著不易察覺的脆弱:「在別的方面,我並不出眾,如果你想找別人……」


我怔了一下。


忽然明白過來,顧佩亭這幾天這麼注意形象,竟然是怕我跑了?


這個發現讓我心裡忍不住想笑。


「笨蛋。」抬手輕刮了下顧佩亭的鼻尖,「你能力那麼強,我怎麼會去找別人。」


「是嗎?」顧佩亭輕聲問,沒等我回復,又自言自語道,「那就好。」


7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男人就是一種給點陽光就燦爛的生物。


剛失憶那會兒,顧佩亭恨不得全天都跟在我身邊。


現在可好,我還沒睡醒他就已經走了,我晚上睡著了,他才回來。


放心了是吧?


不愛了是吧?


外面花花世界更吸引人了是吧?


清晨,天還沒亮。


我特意起了個大早,畫上直男絕無可能發現的純欲素顏妝,故意在顧佩亭出門前緩緩開門亮相。


顧佩亭此時已經收拾好,正在穿鞋。


我頗有些矯揉造作地輕咳兩聲。


穿鞋的人手上動作一頓,直起身朝我看過來。


我輕輕撩起頭發,垂眸問他:「這麼早?」


顧佩亭避開我的視線:「公司有點忙。」


我有些受挫,但還是深吸口氣,緩緩從旋轉樓梯上往下走:「晚上……」


隨著走動,我的大腿在睡裙下若隱若現,顧佩亭目光有些閃爍,連忙低下頭去:「今晚要去談事,可能不回來。」


說完,還不等我回復,便急匆匆走了。


門「哐當」一聲關上。


我一股悶氣結在胸口,差點吐血。


是夜,顧佩亭果然沒按時下班。


我坐不住,喬裝一下直奔他公司。


明明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公司大樓卻仍燈火通明。


我一路摸上頂層,路過所有職工都在抱怨。


「顧總最近怎麼了,一下研發那麼多新品,全公司都跟著加班。」


「家裡壓力大吧,聽說是他家裡那位特別兇!」


就在一邊思考怎麼進顧佩亭辦公室的我:「……」


「沒有吧?我看吳氏那位長得挺溫柔可愛的。」


「我還會騙你?說實在的,他們剛在一起那會,顧總才剛創業,平心而論確實是高攀,壓力大也是正常的。」


高攀?


這個詞忽然輕刺了我一下。


十八歲仲夏是個絕非平常的時節。


那一年我被父母認養回家,顧佩亭考上清華,葬愛冷少改名冷邵,被作為我未來的助理培養。


當時父母本來是選中了顧佩亭。


但男孩堅決拒絕。


我當時從未深思過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