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跟我沒關系。」

走出去沒幾步就被傅跡追上，扯住手腕。

「什麼叫跟你沒關系？」

我莫名地看著他，反問：

「跟我有什麼關系？」

「不是你自己說的，你跟楊淺訂婚的事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嗎？」

傅跡眉眼染上躁意。

「我和楊淺沒有訂婚，也沒有任何曖昧。」

他一瞬不瞬地注視著我。

「一直以來，我也隻有你一個女人。」

我有些不耐煩了，別開視線。

「我不想聽。」

「你必須聽。」

傅跡的手圈住我的腰，將我摁到他身前。

「宋惜，我們結婚吧。」

男人嗓音稍顯艱澀。

Advertisement

「我現在才發現，我根本離不開你。」

「可我離得開你啊。」

我荒唐地看著他。

「我又不愛你了，為什麼要跟你結婚？」

在他怔忪間，我終於推開他的手。

傅跡動了動唇，「不愛我了是什麼意思？」

我輕笑出聲，「所以你到現在都以為在你冷暴力我，和楊淺頻頻上頭條的五年內，我還愛你嗎？」

「我一直沒走是因為我離不開之遙，但好在他現在也不在我的未來計劃內了。」

我釋然一笑。

「我終於可以徹底擺脫你們傅家了。」

「你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傅跡垂下眼，自嘲地扯了扯唇。

「可我不是。」

「宋惜，我一直都是把你當妻子的。」

我裝作沒聽見，沉默離開。

原來當傅跡的妻子，一輩子會過得這麼惡心。

希望沒有下一個受害者出現。

23

傅之遙跟我們相處越來越融洽。

也不再像前段時間那麼惴惴不安。

當我以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我和芽芽也差不多可以離開時，傅之遙和芽芽關系破裂。

那天我在廚房切水果，他們兩人在客廳玩【一二三看這邊】。

兩人偶爾會哄笑作一團。

但基本上傳來的都是芽芽的嬉笑聲。

我需要很細致地分辨，才能聽到傅之遙的聲音。

不一會兒，外面忽然安靜下來。

幾秒後，再響起的是芽芽的大吼聲。

我察覺不對，匆忙跑出去。

芽芽雙手使勁推了傅之遙一把。

把他推倒在地。

「壞人！」

芽芽氣哼哼地吼道。

「你不許再靠近我媽媽！！她不是你媽媽！是芽芽一個人的媽媽！！」

傅之遙坐在地上，沉默地低著頭。

我過去想扶起他，就被芽芽緊緊拽住手。

「媽媽不要過去！他是壞小孩，會傷害你的！！」

傅之遙像是怕我為難，立刻自己撐著膝蓋站了起來。

手不安地揪著褲縫，頭也不抬。

我隻好先蹲下來安撫芽芽。

「芽芽怎麼啦？」

她氣紅了眼，要哭不哭地瞪著傅之遙。

「傅之遙剛才說就是他害得你掉進海裡的！」

她說著又要去打傅之遙，被我抱在懷裡。

芽芽張牙舞爪的。

「媽媽剛把我撿回家就生了很嚴重的病，醫生伯伯說媽媽差一點就死掉！」

她說的是我高燒不退的那幾天。

那段時間確實把芽芽嚇壞了，她還以為是她自己在垃圾桶待太久，給我傳染了什麼病。

我如實告訴她是因為掉進海裡，她才不那麼愧疚。

芽芽眼淚蓄積在眼眶裡，憤恨地看向傅之遙。

「你差點害死媽媽，芽芽要報警把你抓起來！」

我安慰了芽芽好一會兒，才安撫住她，把她抱進臥室。

而傅之遙自始至終都是安靜地站在一邊。

我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頭。

「之遙別傷心，媽媽替芽芽道歉。」

「摔到哪裡了呀？給媽媽看看。」

傅之遙終於抬起頭。

為了忍著不哭，嘴唇都咬破了。

他看著我哽咽道：

「媽媽……之遙錯了……之遙知道錯了……」

下一秒，他嚎啕大哭起來。

「媽媽，對不起……」

傅跡說傅之遙太封閉了，他自從我離開後一次都沒有哭過。

隻有在那天在街上見到我時，才第一次哭出聲。

這次是第二次。

「我……我沒有想傷害媽媽，我一直，都，都最喜歡媽媽。」

他哭得傷心。

「即使，媽媽以前不想要之遙，之遙也最愛媽媽……」

我蹲下給他擦了擦眼淚，也有些難過。

如果這些話，他能在我墜海前告訴我就好了。

23

那段時間，我一直嘗試跟傅之遙解釋，澄清。

但當我推開他房間門時，面對的卻是他和傅跡一樣淡漠的神情。

「媽媽，請你下次進我房間前，敲完門等我開口讓你進來，你再進來好嗎？」

我尷尬地朝他道歉，又強撐起笑意。

「媽媽是想跟你談一下那天的事……」

「抱歉媽媽，我不想聽。」

「為什麼……」我急匆匆朝他走近一步。

傅之遙也跟著後退，再次拉開距離。

「因為，你是壞人，你做過壞事。」

他微蹙起眉，冷漠地看向我時的模樣和傅跡一模一樣。

「那就不要狡辯。」他說。

我失魂落魄地被傅之遙趕出房間。

傅跡正好整以暇地倚在門邊，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這算什麼，宋惜？」

「你帶著目的接近我的報應？」

我一天天萎靡下去。

每當我想努力修復我和傅之遙的關系時，都會被他拒之門外。

甚至有時候會聽到他和傅跡的嬉鬧聲。

「爸爸，楊阿姨不能吃辣菜呀，你要記住，我們下次請阿姨吃別的吧！」

「爸爸爸爸，你看到了嗎，楊阿姨今天特別高興！她高興，之遙也高興！」

但在我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又緩緩斂起笑。

低下頭小聲喊了我一句媽媽，又立刻跑回了房間。

我站在客廳，清晰聽到了鎖門聲。

24

那天，傅之遙是哭累了之後睡過去的。

我本來還在頭疼他以後要怎麼和芽芽相處。

他第二天醒來後，和往常一樣，對我乖順地笑了笑。

好像昨天的情緒崩潰都沒有發生過。

「媽媽，可不可以請你給爸爸打個電話呀？」

我坐在他床邊，幫他整理剛換上的新衣服。

「嗯？」

「怎麼了？」

「我想回家了。」

他眉眼彎彎，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我想爸爸了，讓爸爸來接我吧。」

我不疑有他，給傅跡打了電話。

雖然之前傅之遙和他關系一直比較疏遠。

但他們和楊淺相處的那段時間比以往都要融洽，逐漸親近了起來很正常。

剛好，我也準備帶芽芽回郊區了。

當天晚上，傅跡來接傅之遙。

在臨走前他躊躇地拉了拉我袖子。

傅之遙仰著頭，怯怯地請求。

「媽媽，可不可以抱抱之遙。」

他雙手伸出來，抬高。

我頓了頓，還是將他攬進懷裡。

我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

我對傅之遙的情緒太復雜了。

我依舊會替他開心，為他難過，希望他永遠健康平安。

卻不願意跟他生活了。

我和他彼此都心知肚明，我們誰都無法釋懷那件事。

相處的時候，我要竭力裝得若無其事不介意，他也要不停掩飾他的愧疚懊悔。

傅之遙軟軟地抱著我。

「媽媽，對不起。」

我想起他的抑鬱症。

拍了拍他的後背，難得騙他一次。

「媽媽沒有怪你，趕緊好起來知道嗎。」

傅之遙用力地點了幾下頭，笑容燦爛。

「我會的。」

「不會再讓爸爸和媽媽擔心的。」

25

傅跡在傅之遙上車後，才緩緩走向我。

「你要走了嗎？」

我點頭。

「宋惜，如果那天我選了你，現在是不是會不一樣？」

他眼眸深邃，裡面似乎裝了很濃厚的情緒。

輕聲道：

「這段時間我總是會夢到那天，我夢見我救下了你，跟你澄清我和楊淺的關系。」

「夢裡的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看了眼腕表，思考芽芽是不是已經看完動畫片等我給她講故事哄她睡覺了。

我有些擔心這麼晚她一個人在家會不會害怕。

所以坦白拒絕了他的試探。

「但現實中的我不願意。」

「還有事嗎？沒事我要回去了。」

在我已經不耐煩，幾乎維持不住禮貌時，傅跡垂著眼搖了搖頭。

「再見。」

我沒有停頓地轉身就走。

直到回家打開門看到芽芽的那一刻，才微微安下心。

她鼓著腮幫子。

「媽媽，傅之遙呢！」

「我一定要打他一頓，讓他以後再也不敢傷害你！」

我好笑地捏了捏她臉。

「他已經走啦，以後我們見不到了，也傷害不到我了。」

「芽芽真厲害，可以保護媽媽啦。」

她眼神堅定。

「我一定會保護好媽媽。」

我本以為隻是小孩子的一句隨口承諾。

直到半個月後。

我去幼兒園接芽芽，有個小男孩嘿嘿地笑著來掀我裙底。

芽芽攥起拳頭就砸在他右眼上，砸了個烏眼青。

下手非常狠。

芽芽死死盯著他，警告道：

「小胖，再敢有下一次，我一定，一定會把你眼珠子打爆。」

小男孩看起來有兩個芽芽那麼重。

芽芽將自己的手背都打腫了，才打疼他。

回到家，我心疼地給她手背擦藥。

「芽芽，下次不要這樣了。」

「自己都受傷了，也很吃虧。」

她搖了搖頭，小臉嚴肅。

「不是的媽媽，小胖以後再也不敢掀你裙子了。因為芽芽把他打服了。」

「如果隻是說說他，罵罵他，他下次還會這樣的。」

「芽芽隻是手疼幾天，但可以讓一個壞人永遠不欺負媽媽，是非常非常值得的！」

我俯身摟住她。

「媽媽真的很慶幸可以遇到芽芽。」

芽芽急忙道：

「芽芽才更幸運，因為是被媽媽撿走的。」

我沒再反駁。

但我知道其實程度是一樣的。

我們都是在彼此最落魄最活不下去的時候，出現在對方生命裡，成為照亮彼此世界的第一束光。

讓我們不再困囿在寒冬永夜裡。

傅之遙番外

1

楊阿姨蹲在我面前，笑著問：

「有多喜歡我呀？比喜歡你媽媽還要喜歡嘛？」

我把頭低了下去，去看自己鞋尖。

在想怎麼樣說才不會讓楊阿姨不高興。

但我可能還不夠聰明, 沒有想出來。

心虛地不敢抬頭看她。

「那……那之遙還是更喜歡媽媽。」

楊阿姨噗嗤一笑，「為什麼呀？你媽媽可是壞人, 以前經常欺負我！」

「因為媽媽是世界上最愛之遙的人, 所以之遙也會最愛媽媽。」

我又朝她鞠了一躬，認認真真地說：

「楊阿姨對不起。」

「我媽媽一定會改的, 請你原諒她吧。」

楊淺阿姨站直了身子, 伸了個懶腰才對我說：

「看我心情吧。」

「我高興了說不定就不跟她計較了。」

我默默記了下來。

讓楊淺阿姨高興，她就可以原諒媽媽了。

我開始不停去央求爸爸, 讓他帶我去找楊淺阿姨玩。

我把自己課堂上做的聖誕樹送給她，拿出壓歲錢給她買我覺得好吃的所有東西。

讓爸爸帶我們去遊樂場玩兒。

我每天都會期待地看著她, 追問：

「楊阿姨今天高興嗎？」

她吃著冰淇淋，隨意地點點頭。

「高興呀。」

我對她揚起個大大的笑。

「阿姨高興，之遙就高興！」

她莫名看了我一眼。

「能跟你爸爸在一起，我當然高興了。」

我一下就愣住了。

可是……

可是爸爸是媽媽的……

後來，她依舊天天回答高興, 卻不再提起原諒媽媽的事。

直到那次她和媽媽同時被吊了起來。

我想媽媽反正不會出事的, 把楊阿姨救下來她肯定就會感謝我和爸爸, 不好意思再怪媽媽了。

但是媽媽傷心了, 她怪我沒有選擇她, 就不願意從海裡回來了。

2

我一直都相信媽媽沒有死, 所以我堅持不哭。

但在好幾個後, 真正看到媽媽時我卻忽然忍不住難過。

我徹底哭出聲，卻不敢跑過去抱住她。

她隻是很快地看了一眼我和爸爸, 像是在看陌生人。

我知道, 她不要我了。

我珍惜和媽媽相處的那一段時光。

我感覺自己像是在偷芽芽的媽媽, 所以主動幫媽媽做家務, 不給媽媽添麻煩。

隻要足夠乖，媽媽和芽芽都能接受我。

我就能繼續跟媽媽在一起。

我想聽媽媽講故事, 被媽媽哄睡覺。

但芽芽也想。

我不能跟她搶。

但沒關系，我可以悄悄睡在她們的門口。

這樣也可以聽到媽媽講故事。

裡面傳來媽媽溫柔的聲音。

「芽芽, 快睡覺啦。」

「乖乖睡覺。」

我抱緊媽媽送我的小熊, 裹著被子躺在地板上。

假裝聽到的是：

「之遙，快睡覺啦。」

聽媽媽講故事睡覺真好。

因為可以夢到媽媽。

夢裡媽媽抱著我，隻會抱著我。

是之遙一個人的媽媽。

3

但芽芽知道了是我害得媽媽掉進海裡的。

傅之遙就衝過去，伸出小手狠狠推了他一把。

「（更」我就不能再跟媽媽待在一起了。

我不想再讓媽媽因為我的事為難，所以我主動提出了離開。

並在後來不久, 爸爸想去找媽媽的時候攔住了他。

「怎麼？你不想你媽媽回來？」他問。

我搖搖頭, 「不想。」

「她不喜歡我們, 回來不會開心的。」

「爸爸，喜歡一個人應該希望她開心不是嗎？」

爸爸不再說話。

可他並沒有放下媽媽。

爸爸後來總愛一個人去海邊。

就是媽媽摔下去的那片海。

在我 7 歲那年，他在海邊遇到了溺水的人。

爸爸為了救他, 自己差點被浪卷走。

醫生從搶救室出來後，並沒有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

他對奶奶說道：

「雖然搶救回來了，但肺部大面積感染, 且產生了不可逆的傷害, 以後肺部也會非常脆弱。」

我雖然沒太聽懂醫生的話。

但爸爸時不時地生病進醫院, 我就知道他很嚴重。

偶爾還會咳出血。

身體大大不如以前了。

他那天咳完血後，狼狽地躺在床上，紅著眼讓我給媽媽打電話, 希望媽媽能來看看他。

我抱著手機，沉默拒絕了。

我和爸爸都是做錯事的人。

我們沒資格求得原諒，博取同情。

更沒資格打擾別人的生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