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嬌

第2章

宮人把繡好好的嫁衣呈到謝暄面前,眼中是藏不住的豔羨:「這是奴婢見過的最漂亮的嫁衣了!」


「殿下對咱們太子妃可真好!」


「不但親自繪制嫁衣樣式,就連這鳳冠上的珍珠,都是您一顆顆親自挑選的。」


謝暄抬手撫摸鳳冠上的珍珠。


宮人的恭維話說到了他的心坎裡,他嘴角微微翹起:


「本宮的妻子,自然值得最好的。」


我聽著,心口刀絞一般痛,魂魄不自抑的顫抖。


謝暄這幾個月的一舉一動我都看在眼裡。


事關裴曦,他無一不是親力親為。


他總是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對裴曦的偏愛。


可他明明知道的。


我生前最喜歡的,就是潔白無暇的珍珠。


我怒氣衝衝地往屋外飄。


這四個月來,我無數次想要從謝暄身邊逃離。


可我的魂魄就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住了,隻能在距離謝暄十丈以內的地方活動。


但這一次我是真的受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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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魂飛魄散,也好過日日看著謝暄和裴曦卿卿我我!


我一次次想穿過那道無形地屏障,卻一次次被無情地彈回原地,直到筋疲力盡都未能成功。


在我最沮喪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慌亂的叫喊聲。


放置嫁衣的閣樓走水了。


詭異的大火來得異常兇猛,火光直衝天際,染紅了天邊的雲彩。


宮人們把火撲滅時,那件繁復華麗的嫁衣,已經被燒成了灰燼。


我倚在亭子裡,靜靜看著遠處升起的白煙,頓時覺得快意。


老天總算做了件好事。


命中注定,她裴曦穿不上這件嫁衣。


9


嫁衣被燒毀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裴曦耳朵裡。


比起惋惜,她更多的是害怕。


大殷民間有一個傳說,新娘的嫁衣若在婚禮之前有損毀,是上蒼在警示新娘德行有虧,難為良婦。


裴曦做了虧心事,寢食難安。


與她爹裴相爺商量之後,她們決定以退為進。


裴曦親自上門,跪求謝暄將婚約作廢。


我本以為經過這件事,謝暄會對裴曦有所忌憚。


結果讓我大失所望。


他不肯和裴曦退婚,俯身將她扶了起來:「曦兒想退婚,是對我感到厭倦了嗎?」


「當然不是!」


裴曦一口否認,面容哀戚:「我對暄哥哥一片痴心,日月可鑑,我隻是怕自己會連累暄哥哥……」


「傻瓜。」


謝暄嘆息一聲,語氣無奈道:「傳說豈能當真?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最清楚不過,如果沒有你,我現在恐怕還沉浸在悲傷裡。」


我怔怔地盯著他。


從前的我有多愛慕他,這一刻的我就有多憎惡他。


裴曦眼中卻盛滿了歡喜:「暄哥哥,我真的還能嫁給你嗎?」


「當然。」


得到肯定的答案,裴曦的心總算放下了。


她小心翼翼道:「那……重新準備嫁衣,婚禮是不是得延期?」


謝暄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一切交給我來處理。」


他溫聲道:「我對天發誓,定會給你一個永生難忘的婚禮。」


10


謝暄命欽天監重新擬定了婚期。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與裴曦大婚那日,正好是我的忌日。


太子娶親,京城裡家家戶戶都在門口掛上紅色的燈籠。


鋪天蓋地的紅色,看久了讓人眼睛發脹。


天子的賞賜如流水般送進東宮。


再沒人敢嘲笑他們。


所有人都惦著臉給謝暄敬酒,說他與裴曦是天作之合。


謝暄的琉璃眼裡很快就染上了一層迷霧。


他喝醉了。


嘴角噙著淡淡的笑。


但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他眼底的光好像是冷的。


宮人扶著他走進喜房,裴曦嬌羞地坐在床榻上,她緊張地握著衣裙,嬌羞的等著謝暄來挑起她的紅蓋頭。


今夜的謝暄格外地溫柔,宮人催促兩人喝合卺酒,他卻揚聲叫宮人送來了一碟梨花糕。


「空腹喝酒傷身,先吃些點心墊墊胃。」


裴曦眼中頓時蓄氣了水霧。


她歡喜地撫上謝暄的手:「暄哥哥,你對我真好!」


「快吃吧。」


謝暄依舊溫柔地笑著,我卻注意到他放在身側的左手微微握緊,大拇指不斷摩擦著食指,那是他不耐煩時特有的小動作。


裴曦吃了那碟糕點,沒多久就昏昏沉沉地暈了過去。


一旁的宮人捂著嘴驚呼:


「殿下,太子妃她……」


「閉嘴!」


謝暄斂了笑站起來,周身戾氣四溢:「你們都是聰明人,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想必不用本宮教你們。」


氣氛凝結住了。


宮人們噤若寒蟬,跪了一地。


11


那天夜裡,謝暄讓府裡專門倒夜香的啞奴和裴曦圓了房。


宮人將染血的白布呈到他面前,他終於滿意地笑了,揮袖讓人把東西送進皇宮,自己則拎了一壺酒在庭院中喝了起來。


他右手緊緊握著一個天青色的香囊。


是他上京趕考前我特意給他做的。


他打小就招蚊蟲喜歡,除了安神的香料,我還特意在香囊裡放了驅蚊蟲的草藥。


謝暄仰頭看著高懸的月亮,灌了口酒。


春風緩緩吹來。


吹起他的頭發,將他身上的衣袍吹得呼呼作響。


他驀然湿了眼眶。


「阿嬌,是你來看我了嗎?」


「你給我做的香囊舊了,沒有香味了……」


「可我還是舍不得丟。」


我沉默地聽著,意識到自己好像把一些事情想錯了。


後來風停了。


謝暄也杵著石桌睡著了。


隻是他睡得不甚安穩,就連在夢裡都緊緊蹙著眉頭。


就著月光,我看見他眼角緩慢地沁出一滴淚:「阿嬌,你再等等我,求你再等一等我……」


胸口處好像被破開了一個細小的口子,正隱隱作痛。


原來,他是夢到我了。


12


謝暄洗漱完回到喜房,裴曦也慢慢蘇醒了。


她看看身上的印記,又看看已經洗漱完畢的謝暄,眼角眉梢都是喜氣。


「臣妾起晚了,還請殿下恕罪。」


謝暄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本宮怎麼舍得怪你,曦兒起晚了,是本宮的過錯。」


裴曦便羞紅了臉。


宮人為裴曦梳妝時,謝暄突然從袖子裡變出支發簪。


「這支簪子配你。」


他將發簪插在裴曦的發髻上,修長的手指不經意掃過她的臉頰。


裴曦的耳尖頓時紅得像是能滴出血來。


「多謝殿下。」


謝暄笑了笑,滿眼皆是柔情:「曦兒喜歡就好。」


兩人一起進宮請安,裴皇後是裴曦的嫡親姑母,她知道裴曦做的腌臜事,叮囑她țű̂⁻一定要多留個心眼,別被謝暄抓到把柄。


裴曦卻不以為意。


她撫著謝暄送她的簪子,得意地說道:「放心吧姑母,我已經讓殿下徹底忘記那個村婦了。」


「我可是他親自求娶的太子妃。」


裴皇後想得比她長遠許多:「還是不能掉以輕心。京城裡盯著太子的人多了去了,你要把握住機會,隻有生下了孩子,你這太子妃的位置才算坐穩了。」


天子子嗣稀薄,裴皇後膝下無子,宮中其他嫔妃生下的兩位皇子都未能活到及冠,因此謝暄才會一回宮就被冊封為太子。


裴曦若是誕下謝暄的嫡長子,於她、於裴家都更有利。


13


日子白駒過隙,轉眼便又到了春日。


裴曦的肚子遲遲沒有動靜,上次入宮裴皇後塞給她一個助孕的秘方,她捏著鼻子喝了幾個月的苦藥,但效果甚微。


謝暄每日都有處理不完的政事,能分給裴曦的精力自然就不多。


裴曦滿腹怨氣需要發泄,就苦了她身邊伺候的下人們。


她的陪嫁婢女映紅在給她梳頭時不小心扯掉了一根頭發,就被扇腫了臉。


映紅和食官署的陸掌膳是同鄉,見映紅被打成這般模樣,生了惻隱之心,給了她一個溫補的藥膳方子和一種有催情效果的奇香。


「這有時候懷不上孩子,問題可能不在女方,而是在男方。」


映紅把方子呈給裴曦。


裴曦求子心切,派人檢查過後就馬不停蹄地將兩樣東西用了起來。


她打著關心謝暄的旗號,日日帶著藥膳往書房裡跑。


這一次的結果讓裴曦很是驚喜。


謝暄自從喝了她送去藥膳,來她房裡的次數果然多了。


沒過多久,她在院中賞花時突然感到暈倒,御醫診脈後,說她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裴曦靠在謝暄懷裡,喜極而泣:


「太好了,我們終於有孩子了!」


謝暄替她拂去眼淚:「都是當娘的人了,還這麼愛哭。」


「我高興嘛!」


裴曦笑著往他懷裡鑽:「暄哥哥,難道你不高興嗎?」


謝暄的身子控制不住顫慄起來。


他極力壓制著自己的情緒,抬手撫上裴曦尚且平坦的小腹,唇邊笑意加深:


「當然高興。」


「我盼這一天,已經很久很久了。」


14


裴曦一下子成為了皇城裡最金貴的人。


天子給了她一堆賞賜,裴皇後把身邊最信任的桂嬤嬤派到東宮照顧她,就連謝暄陪伴她的時間也比以往多了。


他會每天扶著裴曦在院子裡散步,會在裴曦孕吐時親自哄她吃飯,會在裴曦無聊時說笑話給她解悶。


他那麼溫柔,又那麼耐心。


所有人都說,太子愛極了太子妃。


隻有我知道,謝暄笑得越是溫柔,他身上的溫度就越冷。


裴曦懷孕的第四個月,淮州又發了大水。


淮州近年來水患不斷,朝廷年年撥款修繕,河堤年年壞。


天子為穩定民心,特意派了謝暄前往淮州賑災,他一去就是半年,回來時裴曦已經到了要臨盆的月份。


他回來那天,裴曦挺著大肚子在門口迎他。


謝暄翻身下馬,臉上卻全然沒有笑容。


反而厭惡地皺了皺眉:「不過短短半年,太子妃怎麼胖了這麼多?」


裴曦孕後期食欲猛增,不僅肚子鼓起來了,就連四肢也肥碩了不少。曾經豔麗嫵媚的鵝蛋小臉更是圓了兩圈,已然有了雙下巴。


聽了謝暄的話,裴曦漲紅了臉。


越是貌美的女子,就越是在意自己的容貌。


謝暄卻沒有理她,Ṱű̂⁽徑自回了自己的院子,映紅三番兩次去請他,皆被侍衛攔在院外。


那天夜裡,裴曦哭了整整一宿。


她把屋裡的東西砸了個遍:「我肚子裡懷的可是他的親骨肉,他怎麼能這麼說我?!」


桂嬤嬤在一旁勸她:「男人哪知道女人十月懷胎的苦,他們都認為妻子給他們生孩子是天經地義的,太子妃莫要再哭了,當心肚子裡的孩子。」


接下來的幾天,謝暄都是早出晚歸,到後面竟是直接不回東宮了。


裴曦百思不得其解。


為何謝暄去了一趟淮州,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她派映紅去謝暄的院子門口堵人。


映紅守了兩三天,終於紅著眼睛回來報信:


「太子妃,太子殿下他在外面有人了!」


15


謝暄每次出門都極為警惕。


裴曦的人幾經輾轉,才查到了他金屋藏嬌的地點。


聽著探子的匯報,她的臉色越發猙獰。


映紅口中的外室,是謝暄在淮州救下的花樓姑娘,目前被謝暄藏在城郊的永安寺。


她想去上門捉奸,被桂嬤嬤攔住了。


「太子妃要以大局為重啊!」


「等您誕下小皇孫,那些外面的貓兒狗兒,還不是任您打殺?」


裴曦這才安生了幾天。


但她骨子裡就不是個能忍氣吞聲的主,否則當初也不會親自趕到青田鎮殺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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