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風

第108章

他有很多話想說,甚至因為擔心,差點壓不住情緒:“你——”知不知道很危險。

但雲詞打斷了他的話:“抓到了。”

“……”

這一刻的虞尋像生活在某段慢鏡頭片段裡,楊威被押進警車裡,周圍一片紛亂,但他周圍的一切卻又很安靜。

靜地像默片。

周圍隻有肆意席卷而來的風在晃動,還有雲詞的聲音。

“抓到他了,”昏暗的傍晚,巷弄口有一盞街燈,正好照在雲詞身上,他最後說,“……沒有人可以困住你了。”

作者有話說:

注:課堂內容引用百科,以及前面的內容改動了一些,咨詢律師表示除非當場報警不然事後告不了家暴,民事有效期內可以告不過就是一些賠償金,所以改了一下告別的啦。

第九十二章

醫院裡。

消毒水味兒濃厚, 走廊上人來人往。

醫生在辦公室裡邊填單子邊說:“傷口割得有點深,回去不要碰水,忌口, 過半個月回來拆線。”

虞尋坐在他對面, 認認真真記下注意事項。

然後他接過單子, 推門出去繳費。

回來的時候遠遠看見醫院走廊的椅子上,雲詞就坐在那等他。

Advertisement

他穿了件白色外套, 眼眸垂著,睫毛長長地壓下去,看著依舊冷淡的樣子, 走廊上有穿著病號服的小孩跑來跑去, 差點撞在他身上。

他伸出另一隻手, 掌心按在小孩頭頂, 免得他摔倒:“站穩,小孩。”

……

醫院的長廊長得沒有盡頭。

像時空隧道的某道縫隙一樣。

無數個雲詞在他面前出現,不斷交疊。

穿校服的雲詞, 在家裡的雲詞,在網吧陪他打遊戲的雲詞,比賽賽場上倨傲的、不可一世的雲詞。

他暗戀過的雲詞, 偷偷放在心上的雲詞。

還有直白而熱烈地,說喜歡他, 回應他的雲詞。

這個人,從高一開始就出現在他的生命裡。一直到現在。

他帶著虞瑩東躲西藏, 每天混亂度日的時候, 也想過他怎麼會抽中這樣一張爛牌。為什麼楊威那種人要出現在他的世界裡, 把 他的人生攪得一團糟。

但是雲詞出現了。

他又時常覺得, 怎麼會這麼幸運。

虞尋壓下翻湧而出的情緒, 隻是眼眶還是滾燙。

等雲詞收回手,抬眼就看見虞尋走過來,沒有在他身邊的空位上坐下,而是走到他面前後蹲下了。

這人原本比他高一些,蹲下後,兩人有了高度差,雲詞隻能垂眼看他——像在看一隻家養的大型動物,而且這隻大型動物眼睛還泛著紅。

雲詞開口,打破沉默:“知道你很感動。”

他又說:“但也不用偷偷哭。”

玩笑話在這種情況下明顯失效。

虞尋沒接話,他低垂著頭,以一種近乎臣服的虔誠姿勢蹲著,額頭抵在雲詞手背上,低聲問:“為什麼一個人過去。”

“剛好撞上,”雲詞說,“事發突然。”

虞尋又說:“他拿的是刀,出事了怎麼辦。”

“……”

雲詞:“我應該打得過。”

虞尋重復他的話:“應該。”

雲詞承認:“當時沒想那麼多。”

他又補充:“他要是逃了……”

取保候審階段,嫌疑人逃亡的案例雖然少,但不是沒有。楊威如果真魚死網破逃了,那虞尋這一年多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而且楊威一天不落網,虞尋就一天不能正常生活。

然而雲詞話都沒說話,虞尋幹脆利落地,啞聲打斷他:“那就讓他逃。”

“你比他重要。”

“……”

他願意不得安寧。

也寧願這把刀,扎向的是他。

唯獨不希望雲詞出事。

回去的路上,虞尋都分外沉默。

隻是牽著他的手握得很緊,緊到幾乎沒有縫隙,他手都快被這人握出汗了。

雲詞其實自己倒沒什麼感覺,縫針的時候也沒覺得多疼,但是虞尋這個牽手的力道,好像他比他痛多了:“怎麼感覺你比我還疼。”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路口。

紅綠燈閃爍間,虞尋悶聲說:“他就算捅我一刀,也不會有現在疼。”

雲詞現在想想,也覺得當時衝動了些,明明已經報警了,更理智的做法是拖延時間等警察趕到。

他抿了抿唇說:“我下次注意。”

“不會有下次。”

過馬路前,虞尋看著他說:“任何人都不會再傷害你。”

從醫院回去之後,虞尋連魚吃吃碗裡的貓糧空了都沒顧得上管,他拿了衣服,去浴室放水。

雲詞進浴室前還想再掙扎一下:“我還有一隻手。”

虞尋倚在門口,堵著他說:“一隻手不方便。”

雲詞:“挺方便。”

虞尋用最溫柔的語氣說出最殘酷的話:“沒在跟你商量,進去。”

“……”

半小時後。

雲詞又被摁在沙發上吹頭發。

虞尋的動作很輕,像在觸碰某種易碎品,落在他頭發上的力道輕不可察。

晚上睡覺的時候虞尋幾乎隔一個小時就醒一次。

雲詞起初以為他是睡不著:“做噩夢了麼。”

然而虞尋隻是將眼睛睜開一道縫,落在他手上,確認他的手沒被壓到,才又闔上:“沒,就是想看看你。”

他攬著雲詞的手又收緊了幾分。

雲詞知道他還在後怕,於是安慰他:“沒什麼事。”

說完,他又突然說:“其實我今天打的,還挺帥。”

“?”

虞尋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跟帥不帥扯上什麼關系。

雲詞刻在基因裡的欲望悄悄作祟:“我罩過你。”

虞尋“嗯”了一聲。

雲詞切入重點:“以後出門說是你大哥,不過分吧。”

“……”

虞尋難得地沉默了。

他這位男朋友。

白天徒手接刀。

晚上還在被窩裡,執著自己能不能當大哥。

雲詞說完,等待虞尋回答。

這個回答對他很重要,不是遊戲裡那種隨隨便便喊著玩的的大哥。

而是真正的哥。

“行,”虞尋拿他沒辦法,摸了下他的腦袋說,“以後你是我大哥。”

雲詞享受了一個月的大哥待遇。

雖然是那種吃飯的時候,小弟都恨不得追上來給他喂飯的大哥。

但怎麼說,也是當上了。

兄弟群裡。

虞尋的備注也改成了:[雲詞小弟]。

流子是第一個發現的人:[……]

流子壓不住火了,以為是雲詞自己改的,心說多大的人了還玩這麼幼稚。

他手指重重地敲擊在屏幕上:[請把手機還給我兄弟。]

有人回復:[這個請字,你是真的開始講禮貌了流哥。]

流子回復他:[閉嘴。]

李言一開始還有點懵:[你們在聊什麼]

李言翻了下聊天記錄:[錯群了?]

流子:[你不需要知道。]

李言:[???]

李言勝負欲開始叫囂:[憑什麼你能知道我不能知道。]

等他意外點開群列表,他往群裡發了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哈]

流子:[……]

李言頭一次對這段戀情表達了高度認可,並且表示,要是早知道能靠這種手段徵服對手,高中就該撮合他倆談戀愛。

流子:[…………]

有病吧。而且那叫早戀。

雲詞看到這句“請把手機還給我兄弟”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虞尋照常在幫他吹頭發。

他單手打字,回復流子。

yc:[沒搶他手機]

雲詞在吹風機停下的間隙,示意虞尋上號說話:“看手機。”

頂著“雲詞小弟”備注的黑色頭像出現在群裡,發了兩句話。

第一句:[嗯,這我大哥。]

第二句:[我自願的。]

群裡靜默一陣。

然後流子狂發表情包刷屏。

流子:[媽的,這個群解散算了。]

-

過半個月,雲詞去醫院拆線。

接著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傷口愈合得差不多了。與此同時,楊威的案子也進入最後的流程,由於惡意持刀傷人,量刑加重。

法院宣判當天,虞瑩和嚴躍也來了,場面有點尷尬,雲詞沒想過“見家長”的地點會是在法院。

虞瑩和之前看起來不一樣,頭發剪短了,整個人說話也非常冷靜:“謝謝你們。”

她對嚴躍說:“高中的時候麻煩您費心照顧他了,他一直和我說您是一位非常好的老師。”

嚴躍扶了一下眼鏡,難得地有些無措。

兩人又站著說了會兒客套話。

虞瑩走前,轉向雲詞的時候說:“他以前就經常和我提到過你的名字。”

雲詞:“?”

以前。

高中的時候麼。他想。

總不能那時候就說是暗戀對象吧,那估計答案就是“死對頭”了。

虞瑩最後說:“……他說你是他非常好的朋友。”

非常好的。朋友。

雲詞愣了下。

仿佛穿過時空,他看見高中時候他當成敵人的虞尋,仍是穿著校服的模樣,表面上在學校和他打得不可開交,但是回到家裡,在虞瑩面前卻說:“是個非常好的朋友。”

……

回去的路上,虞尋見他一直不說話:“在想什麼。”

雲詞:“在想我高中的時候好像沒說過你一句好話。”

虞尋:“正常。”

他又問,“那都說了些什麼。”

雲詞脫口而出:“傻逼,腦殘,和那個有病的。”

他以為虞尋多少會有點介意,畢竟這幾個詞都不是什麼好詞。

然而虞尋隻是隨口問他:“和誰聊的。”

雲詞:“李言吧。”

虞尋:“頻率高麼。”

雲詞想了想:“一天好幾次。”

虞尋居然聲調略微上揚,挺滿意地樣子:“哦,你從那時候開始,就一天提我那麼多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