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與淤泥
第2章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弄疼你了嗎？」
「不是。」
我仰起頭，眼睛裡霧蒙蒙的一片，淚珠還掛在我的臉上。
該怎麼去和他說，我這樣復雜的情感呢？
傅浔的打擊，讓我一度以為自己真的有他說的那麼不堪，那麼差勁。
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深陷年齡增長、面容變化、身材走樣的焦慮之中。
可是在我狀態最差的時候，我遇到了趙洲揚。
是他讓我知道了，原來我也不是那麼一無是處。
他會誇贊我的皮膚顏色很健康很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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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覺得我眼角的細紋像海棠花一樣好看。
他會覺得我會做飯會做家務還會唱歌跳舞還畫的一手好的室內設計圖。
在他的眼裡，我像萬千繁星中終於被人看到的那一顆毫不起眼的星星。
是他的注視，讓我明白，我也是一顆會發光的星星。
這樣好的一個人，千帆過盡我才遇到。
千般苦楚，萬般慶幸，在這一刻化為了淚水。
他心疼地為我拭去眼淚：「我輕一點好不好？」
我搖了搖頭，忽然翻身上去：「既要愛我，那就重重地愛我，我要你的全部，全部的愛。」
12
一晃兩個月過去了。
我和趙洲揚蜜裡調油的時候，看見新聞發布會上曝出一則醜聞。
是關於傅浔和冉瑤的。
原來冉瑤的孩子，不是傅浔的。
冉瑤拿著傅浔給的錢，和自己大學的時候談的那個男朋友住在傅浔給買的別墅裡。
有一次，那男的開著傅浔買給冉瑤的車，送冉瑤出去產檢的時候，恰好被傅浔碰了個正著。
這才暴露了。
傅浔被人戴了大半年的帽子，連孩子也不是親生的。
這還不是最慘的。
最慘的是熱搜詞條，傅浔佔據了三個。
#驚！商界最帥 CEO 被情婦綠了#
#傅浔不舉#
#結婚十年，妻子未能懷孕，情婦懷孕卻是情夫的，傅浔身為男人難以啟齒的……#
我正想分享給田甜看，結果就先一步收到她發我的截圖了。
「婧婧，你快看，哎呀媽，看得我笑S了。」
「狗男人自己不行，還害你背十年的鍋。」
「這下好了，全國人民都知道他傅浔自己不行了，哈哈哈哈哈！」
我發了幾個表情包過去附和。
田甜忽然問我：「對了，你之前以為自己懷不了孕，那你和趙洲揚有措施沒？」
我微微一怔，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廚房那個人問道：「姐姐，這幾天你例假應該要來了，不要喝桌上的涼水噢。」
13
例假推遲了一周。
我坐不住了，拉上趙洲揚去了醫院。
B 超結果出來，我驚得好半天沒緩過神來。
我竟然懷孕了！
趙洲揚激動得要S，想把我抱起來，又怕碰到我肚子了，他小心翼翼地扶著我出來，擋在前面不讓任何人靠近我。
我被他這副模樣逗得樂了：
「我才一個月，不顯懷，沒事啦。」
「不不不，頭月要更小心才是。」
一個人橫在我們面前，一股熟悉的檀香傳來。
我抬頭，正撞見傅浔鐵青著臉看著我。
「你為什麼在這裡？」
趙洲揚二話不說擋在我面前，剛才因為低頭扶著我，他看上去矮了傅浔一點。
但此刻他站直了身體，一米九的個子生生壓了傅浔一截。
氣勢上就拿捏好了。
「前夫哥，尊重一點，我和我女朋友出來拍個 B 超，這不關你的事。」
傅浔的腳步一虛，身體一晃，身後的助理立即扶住了他。
趙洲揚從上到下掃視了他一下，旋即微微一笑道：
「前夫哥，老了，歲月不饒人了，人不行就去治，男科在對面，這兒是婦科。」
14
傅浔推開助理，也顧不上趙洲揚的挑釁。
他跌跌撞撞來到我面前，呼吸都亂了：
「小婧，他是誰？」
小婧，這一聲稱呼，差點讓我夢回十年前。
他可是連名帶姓喊了我好些年。
很快我就冷靜下來了：「我老公。」
傅浔的眼睛瞬間就紅了：「我他媽才是你老公！」
傅浔因擾亂公共秩序，被警察帶走。
當天的詞條又多了一條。
傅浔又一次成為了所有人的笑柄。
晚上，我的手機被各種號碼打爆了。
還有看不完的短信。
全是傅浔的。
他好像意識到，我這一次真的不會回頭了。
短信的內容，從一開始高高在上地嚷著：【我給你臉，你就不要給臉不要臉，趕緊回來！】
到後來說：【隻要你肯回到我身邊，懷的種是別人的我也給你養。】
我關了機。
很快，阿揚的父母就來我父母家提親。
從訂婚到商議婚期，一天完成。
他給了我最隆重的儀式。
我這才感受到，被人愛著，被人珍視著，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半月後，新書發布會上，阿揚將我介紹給了所有的書迷。
底下尖叫聲一片。
我與阿揚恩愛有加，接受著所有人的祝福時候，發現人群中，坐著一個黑色西裝的男人。
他仍舊矜貴如初，眼神淡漠。
可是顫抖的手，出賣了他的情感。
阿揚俯身吻我的時候，全場沸騰，所有人都在嗑我們的感情，除了傅浔。
他再也坐不住了，徑直起身，燈光打在了他的身上。
光束隨著他的移動一點點推移。
當人們認出他的身份時，全場的氣氛直接達到了一個頂點。
媒體記者擠爆了第一排。
傅浔向來是勝券在握，噙著淡笑的。
可而今，他笑不出來了，他紅著眼捏著我的肩膀問：
「陳婧，就為了一個認識幾個月的男人，你就要和我離婚嗎？」
「傅總，是你說的，青梅竹馬比不過天降啊！」
傅浔低著頭，想將眼底的情緒壓下去。
可是他的手抖得厲害，渾身都在顫抖。
再次抬頭的時候，眼底一片潮湿，他哽咽著，看著我的表情都帶著卑微和討好：
「我求你，算我求你，回到我的身邊。」
我甩掉了他的手，站在了阿揚的身邊，再也不看他一眼：
「傅總，離了婚，就別再糾纏了，挺沒有風度的。」
15
今天的事兒，毫無意外地爆了熱搜。
圍脖的服務器一度癱瘓。
田甜給我發消息：
【年度爽文女主，我的寶，終於揚眉吐氣一回。】
我剛笑著回復了她。
緊接著，田甜的下一句話卻讓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那破壞你婚姻的S小三也遭了報應。】
【婧婧，你有沒有看熱搜？剛頂上來的，冉瑤出車禍。】
一股不好的預感席卷全身。
我趕緊去圍脖看，果然熱搜上掛著：
#冉瑤出車禍一屍兩命#
我的呼吸一緊。
預感告訴我，這不是意外。
我總覺著，是傅浔。
五年前，他因為生意上發生了糾紛，就對自己的競爭對手下過手。
是我勸住了他，他才止了S心，但是他仍舊暗地裡讓人把對方打了一頓。
這樣一個人，面對拿了自己的錢、還綠了自己、讓自己成為全國笑料的冉瑤，他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那麼——
我這個前妻，他是不是也不會放過我？
16
我和趙洲揚買了票。
我們準備去海市定居。
走的時候是半夜。
才進車庫，就從黑暗的角落裡跳出幾個兇神惡煞的歹徒。
他們手持兇器，二話不說就衝了上來。
阿揚的反應比我快，他迅速從車裡拿了一根棒球棍在手裡，就擋在了我的面前。
「婧婧快跑！」
我嚇得手都在抖，趕緊用手機給 110 發了短信。
「快走啊！」
他第一次對我用了這麼重的聲音。
我的眼淚唰地就下來了。
他給了我重生的機會。
是我黑暗裡唯一的光。
也是他帶著我出了淤泥。
若是失去了他——
我不敢想。
看見他們打鬥在一起，不過半分鍾，阿揚的身上已經中了好幾刀。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我哭著衝了上去，SS地將阿揚護住。
他很虛弱，身上的血浸湿了我的手。
「你撐住，你不要閉眼睛好不好……」
「婧婧，你跑啊，跑——」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來推我，眼神已經開始渙散。
耳邊冷風凜冽，我閉上了眼。
就在長刀要落在我身上的時候，其中一個人攔了下來：
「大哥特意說過的，絕對不能傷害這個女人。」
「那任務怎麼辦？」
「算了，這男的看起來也不行了，就是叫救護車也晚了。」
17
阿揚住院的時候，我陪了他七天七夜，不曾合眼。
警方正在調查，有了初步進展。
阿揚有個書粉，是很厲害的刑警，特意申請加入案件調查。
半個月，傅浔就落網了。
我把新聞讀給阿揚聽。
「你聽到了嗎？阿揚，兇手被繩之以法了。」
「你醒來好不好，我們以後再也不用躲了。」
「阿揚……」
我說不下去了，眼淚一滴滴打在被子上，氤氲出一個又一個水團。
房門被敲響，一個警察走了過來。
「陳女士，你好，我們有件事要和你說一下。」
「是關於傅先生的。」
18
傅浔要見我。
我跟著去了監獄。
他被判了S刑，S之前能見一個人，他選擇了我。
一看見我，他就開心地笑了。
他想靠近我，但是腳上和手上的镣銬限制了他。
他在我對面的桌子坐下，仔仔細細用衣服擦了手，然後掏出來一條價值不菲的項鏈：
「婧婧，給你買的生日禮物。」
——今天是我生日。
我皺了皺眉：「我不要，你的東西，我嫌髒。」
他愣了愣，低著頭，局促不安地揉了揉項鏈。
他再次拿衣服認認真真地擦拭了項鏈。
再抬起頭的時候，滿心滿眼都是愛與小心翼翼：
「婧婧，我修車回來，洗過手了，不髒的。」
修車？
我猛地抬頭，看向一旁的輔警。
輔警開了口：
「我們抓到傅先生的時候，他就已經這樣了，醫生說，他在逃亡的時候出了車禍，失去了記憶，心智也受損了，隻有八歲小孩的智商。」
我復雜地看著眼前這個人。
他還在捧著那條價值不菲的項鏈，想遞給我，又怕被我拒絕。
「找到他的時候，他的手握得SS的，我們以為他藏了什麼證據，結果發現是一條新買的、還帶著吊牌的項鏈。」
「噢，對，犯人很奇怪，逃亡的時候不往別的城市跑, 偏偏往警局那個方向趕。」
鬼使神差下，我問：「是春和路的方向嗎？」
「對。」
我的心猛地一墜。
十年前, 我與傅浔租的房子, 就在春和路。
19
我點了點頭：「還有話對我說沒？」
傅浔被我冷漠生硬的語氣嚇了一跳。
他不安地看了看四周, 抓住項鏈, 又怕抓壞了。
手無處安放。
他看起來像是在壓抑情緒，又像是瀕臨崩潰。
終於, 他抽泣了起來：
「婧婧, 對我這麼生分，不要我了嗎？」
「婧婧, 不是說好，等我給你買大房子住的嗎？你現在就不要我了, 是不願意跟著我了嗎？」
我笑了：「若是回到十年前, 我當真不願意和你一起住在出租屋裡, 陪著你一起奮鬥，陪著你一起打拼了。」
他的眼淚唰地一下奪眶而出, 整個人都像是要碎掉了一般：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一定是我做得不好, 才會讓你有了這樣的想法。我的婧婧很好的，一定都是我的錯……」
我忽然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我站起身：「行了, 就到這裡吧。」
輔警要中斷談話的時候，傅浔忽然很大聲地叫了我的名字。
我剛想回頭。
卻聽見身後的人，聲音和剛才不一樣了。
「別回頭。」他的聲音沉穩又有力, 「小婧, 向前走，別回頭。」
「很抱歉，毀了你的十年，今後你一定要幸福, 我這個混蛋, 再也不會打擾到你了。」
我喉頭一緊, 腳步再不停頓，匆匆往前走。
從監獄出來，外頭的太陽很大, 照在我的身上。
我仰起頭看，陽光好刺眼, 好刺眼，我都睜不開眼。
一旁的小女孩走過來：
「姐姐, 給你紙。」
我勉強擠出來一個笑容：
「謝謝你！」
那麼溫暖的時候，為什麼我會冷得渾身都在發抖？
我的人生, 當是這樣，陽光而又明媚的。
過去的十年, 我過得太不堪了，早沒了什麼回憶。
手機鈴聲響起, 是醫院打來的。
阿揚醒了。
一瞬間，我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我向著醫院的方向，向著太陽的方向跑著。
身後是陰暗潮湿的監獄，是被掩埋掉再不開啟的過往。
往前跑，是我的璀璨人生, 是愛我至深的愛人。
向前走，別回頭。
陳婧啊，一定要幸福！